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36节
作者:风南渡      更新:2025-09-19 11:21      字数:4232
  姬栩一怔,旋即低笑出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院中清风徐来,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褪入夜色,两人相对而坐,一片安宁。
  石桌下的茶水已微凉,凉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响。
  姬栩指尖拨了拨案前的茶盏,唇角含笑,语气轻缓:“我听说紫川风光极好,那边的人也都豪爽直率,凉州富足。你若愿意,不如和我说说紫川,说说凉州,谈谈你家人。”
  姜辞一愣,随即笑了一下,那笑意从眼中漫出来,带着些微的温软与明亮。
  “我长姐性子顽皮,从小就不爱琴棋书画,偏喜欢舞剑攀墙,三天两头惹事挨骂,可我爹最是宠她。”姜辞说到这里,眼角弯起,“我小时候常藏在她背后看热闹,后来爹爹罚她抄书,她还拉着我一起抄。”
  “还有个小妹,和阿梵同岁,整天缠着我要果脯,有时候睡前缠着我给她念话本子,听了就忘,讲一遍十遍不厌烦。”
  “我爹……”她顿了顿,语气轻柔得几乎要融进夜色,“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治政严明,爱民如子,待我们姊妹更是严中有慈。他教我读书写字,时常跟我讲当今天下四分的局势,外人笑我一个姑娘家学这些没用,可我知道,他是希望我有看清事物本质的能力。”
  她慢慢说着,唇角一直含着笑。
  “紫川城外,春日山头满是杜若,远远望过去像翻了水的霞。有时清晨走在城外,还能遇上小兽从山林里探头出来,灰扑扑的,看人不怕。”她眼里仿佛真映出那片花海,“那时候,天很高,风也干净,我总觉得,只要在紫川,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凉州。”
  她眼神明亮,整个人仿佛从沉疴中抽离出来,带着一丝少女的灵动与沉静交融的温柔。
  姬栩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眸中带着少有的安宁。
  他也笑了,轻声感慨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你有父母姊妹,有那样的家……我与子溯自幼在府中,虽也算衣食无忧,但……终究少了你说的那些人间烟火气。”
  姜辞转头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其实人这一生,走得再远,最挂念的还是小时候在谁怀里睡过,在哪棵树下捉过虫。”
  她语气平淡,却像将他思绪一下子拉进了远方——那段他们兄弟也在快乐中长大的日子。
  而这时,院外,竹影疏斜,夜色寂静。
  姬阳脚步未落,刚走入院门,便听见一串笑声透过青竹洒落。他站在门口处目光穿过竹间缝隙,看见院中灯下,两人对坐。
  她说着笑着,眼角飞扬,唇边是他未曾见过的柔情明媚。那是一种从心底里长出来的安静欢喜,不用伪装,不必拘谨。
  他从未想过,她原来笑起来是这样的,他没见过。
  他忽然意识到——从她踏进丰都的那一刻起,她从未如此轻松过。
  成亲至今,与她不过寥寥数语,更多的是命令、是怀疑、是以俯视者姿态的猜忌。
  他对她警惕防备,看到她总想着自己为质三年的噩梦,内心一直有所抗拒靠近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完整地看过她是谁。
  可姬栩能。
  他能听她说家常,能让她卸下心防,说故乡,说姐妹,说那花与山,说她的父亲。
  姬阳眉头轻皱,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而他看着大哥,心中忽然一震——大哥已有很久没有这般自在开心地与人谈笑过了。
  他不由埋怨起自己,平日里带兵在外,鲜少回府与大哥促膝而谈,如今见姜辞能让大哥露出这样的笑容,心里竟又多了几分宽慰。
  几种情绪在心头交缠,一股拧巴劲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姬阳沉默片刻,将手中带来的几本首饰画册低头一放,刚想离去,身后却想起了姬栩的声音:“子溯既然来了,不如就将你夫人接回去吧。”
  第27章
  姬阳听到这话,竟生出几分做贼心虚般的窘迫。他顿了一下,故作镇定地咳了声:“我……我刚来。”
  话音未落,便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那几本被他放地上的画册胡乱地揣进怀中,动作快得像生怕被谁看见似的。
  姬栩唇角噙着笑,眼底却是清明透彻。他看向姜辞,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喝药休息了。你
  们二人慢走,我便不送了。”
  姜辞跟在姬阳身后,夏夜的风拂过长廊,吹得灯火微晃。两人一前一后往院中走去,谁都没说话,脚步声在青砖地上落得轻缓又沉闷。
  气氛有些说不清的尴尬。
  姜辞低头走得认真,忽然前方人影一顿,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上了姬阳的后背。
  “……嘶。”她低声闷哼,抬起头,正好对上姬阳回头的目光,眉头微皱,像是欲言又止。
  姜辞心下一紧,原以为他又要说些刻薄话讥讽自己自作主张,谁知他沉默片刻,竟出声道:“府里能与大哥说上话的人寥寥无几,阿梵又喜欢你。你愿意多陪陪他,也陪陪大哥,我……很感激。”
  他说得简短,却不像往常那般冷硬无情,语气虽平,却带了分不习惯表达的克制与迟疑。
  姜辞一愣,尚未来得及回应,姬阳已经转过身继续迈步,像是怕再多留一息,就会把话收回似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沉稳冷峻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怜意。
  这个男人,十四岁便被人诓骗到西凉为质,孤身他国三年,回来时,父亲已撒手人寰,大哥重病缠身。他一人撑起整个东阳,肩上背负的是千军万马、是一方百姓、是江山风雨。
  可这一路走来,没有人问过他过的快不快乐。
  脚步轻响,走回院中,姬阳习惯性的朝着书房的方向拐去。
  “都督,请等一下。”她在廊下唤住他。
  姬阳停下,转身看她,眸色如夜般沉静。
  姜辞小跑回屋内,从书案上取来竹筒,快步走出。
  她又跑上几步,将那卷好的竹筒递到他面前:“舆图我画好了,你就当是我自作多情。若真用不上,丢了也没关系。”
  说完,她低头行礼,头也没抬的转身离去。
  她才转身迈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句略显生硬的低声:“……多谢。”
  她脚步微顿,嘴角缓缓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夜深露重,书房内烛火未灭。
  姬阳换下外袍,坐于案前,片刻沉思后,提笔写下一封密信,写罢,他将信纸封入信套。
  “越白。”他唤了一声。
  越白立即推门进来:“属下在。”
  姬阳将信递给他,语气不容置疑:“叫人备好马,你连夜出发,快马加鞭送往凉州。”
  “是。”越白接过信,却不免多问一句:“都督,可是凉州出了什么事?”
  “凉州如今仰东阳而立,我早派了陈良驻守,没什么事儿。”姬阳淡声道,语气不紧不慢,“你把这个交给他,让他按照信中所列的物品,一一找齐,尽快送来丰都。”
  越白低头应下,却还是忍不住多嘴:“都督……信里到底要的是什么?这急成这样,不会是……”
  他话没说完,姬阳眉头一皱,抬眼扫了他一眼,语气冷下来:“叫你去办你就去办,哪来那么多废话?”
  越白缩了缩脖子,嘴巴一闭,乖乖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抱着信匆匆退下。
  姬阳目送他离去,目光又落在案上的竹筒与那封舆图上,指尖轻叩桌面,神色难辨。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乌云如墨般自天际压来,空气中隐隐透出一股潮湿的雨意。
  沈如安早已命婢女收拾好行囊,独自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天色,一片乌云从远方缓缓飘来,压得天幕低垂。她眼神晦涩。
  她换了一身素净衣裳,亲自前往姬栩的院中。
  姬栩近日病势稍重,正披着薄毯坐在院中晒太阳。见她踏入,眼神里再无往日的亲近温和,只平静开口:
  “表妹何时回溪陵?”
  沈如安仿若未觉他语气冷淡,从容入座,自斟自饮一杯茶,轻笑道:“这茶的味道,不如从前香了。”
  姬栩垂眸回应:“人也早不是从前的人了。”
  天光沉沉,云影覆地,两人话语间皆藏冷意。
  沈如安将茶盏轻轻放下,语调婉转道:“今日怕是要落雨,暂且走不了。子叙表哥,你我相识多年,这一别,我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我大概也无缘再见。”
  她顿了一下,语气更低一分:“今夜,我想在你院中设一小宴,当作是为我自己送别。顺便,我也想请二表嫂一同……也好借此,给她赔个不是。”
  言语虽温软,意图却分明。姬栩望着她,没有立刻答话。他知沈如安心机深沉,但她既已明言设宴道别,再加上他自己在场,总不至出什么乱子,也不能对姜辞怎么样,思索片刻后,还是点头:“好。”
  沈如安唇角含笑,微微一颔首,声音柔和:“多谢子叙表哥成全。”
  她起身告辞,转身离开时,那笑容渐渐隐入眼底的深色。
  回到自己的院中后,沈如安推开木窗,坐在妆奁前,取出一只白瓷小瓶,静静端详。
  几日前深夜,她曾悄然离开东阳侯府,穿行至后巷,与从云和堂的青羽会面。青羽是她年少时在丰都结识的旧人,早年流连市井,如今混迹在江湖人中。
  那夜,月色昏暗,青羽刚一现身,沈如安便上前低语:“我需要你帮我制一味药。”语声细若蚊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迫意。
  青羽皱眉问:“什么药?”
  沈如安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语气平淡,神情却冷得让人背脊发寒。
  而此刻,那瓷瓶正安静地躺在她掌中,瓶身冰冷,仿佛凝结了她所有的执念。
  她唤来贴身婢女,将一封密信郑重交予她:“你先我一步出城,尽快回溪陵,务必亲手将此信交给我父亲,不得有误。”
  婢女将信小心藏入怀中,应声道:“奴婢明白。”
  沈如安望着窗外低垂的乌云,指尖缓缓摩挲着那瓷瓶,眼中映出远山压雨的景色,神情淡然。
  沈如安踏入姜辞所住的小院时,天色正午,阳光明亮而不刺眼。院中桂树微摇,香风阵阵。
  此时屋内,晚娘正坐在窗前绣衣,银霜忙着处理熬药后的药渣,姜辞则倚在亭中,一袭淡色素衣,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神色静谧。
  银霜率先看见门口的人影,神色一凛,低声提醒道:“姑娘,表小姐来了。”
  姜辞闻言缓缓抬眼,目光掠过亭前绿影,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
  沈如安一袭浅青色衣裙,打扮得体,神情温婉,看上去与以往并无异,她率先开口:“不知二表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辞眼底却无波无澜,只淡淡道:“银霜不是外人,有话你可以上前说。”
  沈如安微一颔首,提裙走入亭中,坐到姜辞对面,动作优雅从容。
  她先看了眼四周的布置,语气温柔地开口:“二表嫂,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许多。你那夜入我屋中,想必已经知晓了一切。明明你已找到证据,却并未告诉二表哥,这是为何?”
  姜辞翻了翻书页,淡淡道:“我何时去过你房中?表小姐怕是认错了人。”
  沈如安笑了一下,语气低柔:“嫂嫂也不必装糊涂,我并非来与你周旋口舌,我不跟嫂嫂卖关子,嫂嫂也不用跟我装糊涂。”
  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在院中的桂树上,“这院子,从小便没变过。我记得小时候,二表哥却总爱坐在这棵树下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