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作者:飞耳      更新:2025-09-19 11:28      字数:3365
  宋文彩隔三差五能来打牙祭,但并不会随意挥霍,二楼以上的位置他就舍不得踏足。
  会吃会玩有点小抠门。
  菜上得很快,三和菜,芙蓉蟹,炉焙鸡,腌牛舌,石糕豆腐,一道海鱼,一碟瓜果,一碟占米白粉糕,宋文彩点了毛峰,上菜前先上茶,十分讲究,精致的茶器用热水烫过,再将带着香气的茶片放入壶中,招招店小二,店小二便将滚烫的热水注入茶壶。
  见另外三人看得认真,宋文彩很得意地开始卖弄。
  黎源见他说得有趣,也认真地听着。
  等泡好茶水,宋文彩又突显几分文人雅诗的礼节,给黎源斟茶再敬黎源。
  黎源一一回礼,他的礼仪都是珍珠教的,看得宋文彩眼神莫名高深起来。
  黎源尝了尝,不如他自己种的六安瓜片。
  一楼颇为宽敞,中间有个小台子,看样子是说书的地方,宋文彩指着台子神神秘秘说道,“这里的说书先生有点东西。”
  “香吧,没喝过吧!”宋文彩砸吧一下。
  黎源笑着点头。
  花三本想跟着砸吧一下,见黎源不这样,便浅浅尝了一口稳重地放下茶盏。
  阮保约莫想了想,也学了黎源。
  又不是傻子,黎源的仪态好看多了。
  最后上的两壶菊花酒,几样下酒的吃食,四人开动起来。
  滋味确实不错,大家边吃边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宋文彩说,其余人听。
  不一会儿大堂躁动起来,黎源望去原是说书先生走了上来。
  那人很有风范,抬手朝诸位食客行礼,撩起袍子坐下。
  他那个位置在中间天井,楼上的食客也能听见他说书。
  黎源一回头就见宋文彩颇为激动地看着说书先生。
  “先生是要说些什么故事?”黎源奇怪,说书不都讲三国演义什么的。
  难道是西游记?
  黎源莫名来了精神,就听宋文彩说,“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
  黎源:……
  好吧,动画片重播。
  果然跟他在河边听见的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同,香艳的东西几乎没有,趣味性增加许多。
  黎源倒不觉得那天的劝诫有效。
  天下悠悠之口,堵不如疏。
  只当这里是公众场合,不适合讲那些。
  一回头,发现宋文彩跟另两位都兴致勃勃的样子,黎源皱眉,连海外人士也知晓这个故事。
  他要找妖相要版权费。
  黎源又察看四周,结果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又不寻常,这些人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光泽。
  大朝人好这一口?
  吃到三分之二时,店小二上了牛乳,用小巧的陶罐装着,罐沿有烟熏的痕迹,显然刚煮出来,里面撒了花瓣和茶叶,黎源见隔壁桌则放的麦麸子或者炒米什么的。
  宋文彩热情招待,“这是乳茶,黎兄要加点盐不?”
  黎源点点头,等放温后再尝,就是咸甜味的奶茶。
  味道极好,果然跟珍珠描述的一样。
  后世的奶茶除去有冰能外带,滋味不如这种好喝,大约此时没有香精防腐剂的缘故。
  街上人头攒动,沿途都是小摊小贩,还有杂耍的艺人,表演皮影戏的艺人。
  黎源一时间恍然,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
  就听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不再讲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
  他讲三十三日不眠夜,讲某一夜哪位高官府中突然失火,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惶惶人影映在墙壁上有多吓人。
  黎源听着像破案的,便来了兴致。
  却发现先前兴致勃勃的宋文彩突然没了兴致,专心吃着面前的吃食。
  花三亦是如此。
  唯有阮保跟他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正要问大家是不是吃完了,不然他们就先回家,谁知宋文彩和花三又竖着耳朵朝说书先生的方向凑去,再看其他桌,也是如此,与先前兴致勃勃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副想听不敢听的样子。
  若说不敢听这说书先生又敢当众讲,挺奇怪矛盾的。
  黎源渐渐听出点门道,这故事跟前面那个故事竟然是遥相呼应的,这高官全家是被一只狐妖杀死的,等司狱所查明,这高官竟然参与一件宫闱秘案,不仅如此,这官员还放纵家人残害无辜百姓,罪名只怕不下上百条。
  黎源听完就一个感觉,那名妖相真的挺会搞舆论。
  自己以山神夫郎自居,带着让人敬畏的神言震慑朝堂,民间又以这种说书的方式将高官贪污犯罪跟妖怪惩治坏人结合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这种人掌控权力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若有一点点私欲,历史上不是多的是拜神论式的政权,但从目前黎源看到的冰山一角,他觉得这个人有更大的野心。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担心珍珠,毕竟珍珠在这人手里讨生活,就目前来看,这人将珍珠身上的事情利用得一干二净,珍珠家地位不低,不知为何没有阻拦。
  黎源清楚珍珠想将两人关系过到明处,兴许就是这样给了那妖相可乘之机。
  等一行人出来,已经满街华灯。
  黎源低声询问,“为何大家对这位妖相又是畏惧又是好奇。”
  宋文彩顿时一阵嘘嘘嘘,黎源只好改口,“那位。”
  宋文彩左右看了看,“你怕是不知道三十三日不眠夜吧!”
  黎源看了眼花三,花三顿时畏惧地缩缩脖子,他一介平民哪里敢说这件事。
  黎源摇头。
  宋文彩眼底露出惊骇的光,“杀了三十三个晚上,整个京城血流成河,我每日去城门当值,去的时候鞋底是白的,回来的时候鞋底是红的。”
  黎源皱了皱眉头,没想到那位妖相如此弑杀。
  “没有人反对他?”
  宋文彩点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有呀,不过都被他杀了,剩下的不服的也不敢吭声了。”
  宋文彩伸伸腰身,“听说言官天天骂他,妖相就是那些言官骂出来的,但是他也没杀那些言官,搞不懂怎么想,你看新帝继位,朝政稳定,海市再次打开,我寻思那位就是报个仇,这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仇?”黎源心口一紧。
  宋文彩叹口气,“皇储之争呗,他的至亲被弄死了,他若不动手就只有被杀,历朝历代一直如此,只要不危及我们老百姓就行。”
  其他两人都点点头。
  黎源突然开口,“那位至亲可是皇后娘娘?”
  宋文彩吊儿郎当的样子立马正经起来,他狐疑地打量黎源,明相敢以山神夫郎自居,自然是打通那地方的权力人物,这样从上至下才能统一口径,也不是没人前去验证传闻,但结果都不了了之。
  按理说黎源只是平民,就算做过灵芝生意也不可能接触到核心,不要说他们那里的村长,只怕整个仓南县只有县令等人知晓,然后再找个类似神论的东西糊弄村民。
  他买过子都山灵芝,也读过盒子上的小诗,灵芝卖出来在前,神论出现在后,正是这点让许多百姓甚至官员都觉得明相的山神夫郎身份是真的。
  可宋文彩觉得当年明公子失踪这件事说不定都是设计好的,一步紧扣着一步,步步惊心,步步直锁陈氏家族的命门。
  一切都是政治手段。
  所以黎源到底如何推测出受害者是皇后娘娘,他可什么都没说。
  毕竟皇后娘娘被谋害的消息因为皇帝的驾崩和陈氏的灭族最终都无定论。
  黎源看着宋文彩,“你刚刚说的。”
  宋文彩:……
  “黎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花三和阮保一左一右夹着面对面的两人,目光来回巡视。
  “那位身居高位,亲人的地位自然不低,又涉及皇储之争,近两三年来只有皇后娘娘……”
  宋文彩差点扑上去捂黎源的嘴,被黎源一个后退躲开,他嫌弃地看了眼宋文彩脏兮兮的手,“你便说是与不是。”
  宋文彩很想质问黎源来京城做什么,但到底有两个外人在,又没想到黎源这般敏锐,甩了甩袖子说,“我不知道,反正都是你猜的,我什么都没说,对吧!”
  另外两人正要指认宋文彩,又想起对方是朝廷人,便神色精彩的保持了沉默。
  黎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妖相借用神论却没有要珍珠的性命,还将人安排在议事局,应该与珍珠家有些亲缘关系。
  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太深,也不清楚珍珠应付得过来不。
  黎源又想起现在看见的很多改革措施,几乎条条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且里面有着很熟悉的影子,这原是黎源一直困惑的原因。
  直到珍珠暗示他在议事局工作,黎源便知这些政令里包含了多少珍珠的心血,虽说这些东西都是黎源讲给珍珠听,但黎源并不精通,只能描述其模糊形貌,而里面的血肉却是珍珠一丝一毫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