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作者:飞耳      更新:2025-09-19 11:28      字数:3257
  那位利用了珍珠的身份,犯下滔天杀孽,又占了珍珠的功劳,做着利国利民的事情,民间舆论却并未为山神夫郎正名,反而着力在艳俗血腥和灵异鬼怪上,把舆论搅得一团浑水。
  这究竟要做什么?
  几人在路口分别,花三租住在海市那边,跟黎源同路。
  黎源心里沉甸甸,一路无言。
  第89章 三十三日
  花三看出黎源情绪不好,但又不知缘由,与宋官爷的争执吗?
  他觉得不可能,那是天家的事情,与他们百姓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走了一路,黎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闷,“三十三日不眠夜你可在京城?”
  花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黎源这句话问出口,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他朝四周看了看,虽然有路灯,但灯火昏暗,映得路面影影倬倬。
  他缩了缩头回答道,“我当时在的。”
  那日天不亮,花三一贯勤快,早早起来做豆花,基本上装担挑出去售卖能赶上第一波上工的人。
  他挑着豆花刚出巷口就被拦了回去,只见每条主街的路口都站着黑金银纹服饰的官差,严阵以待地巡着四周。
  有与他一般被拦回去的百姓,官差只让他们赶紧回坊内,无故不得外出。
  花三算机灵的,看着不对劲就往回走。
  他刚走到坊门口,便听见凄厉的惨叫声和血液飞溅到地面的声音。
  他不知道官差们杀的谁。
  回到家好一会儿还能听见陆陆续续跑回来的脚步声,密集杂乱,有的人还带着□□声,不多时,他租住的屋子外面就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以为朝廷捉拿什么要犯。
  兴许第二天就正常了。
  谁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起先他们这个坊的动静不大,到夜间时,就不断有惨叫声传来,花三不敢点灯,透过窗户遥遥看见远处有火光,有时候火光很大,像是整条街市都烧起来,有时候又很微弱,像是密集的点,一个接一个在墙面上跳跃。
  再后面惨叫声越来越密集。
  一直持续到清晨。
  等到连续一个时辰不再有动静,坊内有胆大的人试探着出去看看。
  花三依旧不敢出去。
  但很快,出去的人惊魂失魄地跑回来,把坊内的路面踩出一个个血脚印,有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至此,坊内再无人敢出去。
  等到晚上,当火光再次亮起,停歇一整日的惨叫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再也没有停歇,整整持续三十多日……
  花三靠着自己做的一桶豆花活下来。
  后面惨叫声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近到就在耳边,花三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迷迷糊糊中,他甚至看见一名官差闯进来。
  他觉得对方不是官差,而是地府勾魂使。
  那人全身都在滴血,连眼睛都在滴血。
  对方似乎问了他什么,花三早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有人屠城,抱着脑袋直喊饶命。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不清楚。
  回过神时,他的邻居正被拖着朝外走,那是一名妇人,平日里十分和善,她的丈夫在陈氏的船队里做事。
  妇人身上全是血,一边惨叫一边嚎哭,“我们不是陈氏余党,我们不是,啊……”
  血液溅在墙壁的声音,又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妇人睁着不甘的眼睛,血淋淋盯着花三。
  花三带着哭腔,“黎大哥,能不能换个话题,我感觉好多孤魂野鬼围在四周。”
  黎源双拳紧握在侧,原来三十三日不眠夜是这般血腥残忍,这与屠城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跟陈氏有关,一律屠杀。
  他知道权势争斗最是无情,但没想到会牵连无辜的人,“你那个坊死了多少人?”
  这不算秘密,事后司狱所张贴所有死亡人数及户籍文书,大有证明这些人并非被乱杀,亦有震慑的意图。
  “我住的那间坊一共四万人左右,死了三千八百五十一人,但听说有的坊只剩一半不到。”
  难怪宋文彩会说鞋底都被染红。
  原先只当他去了现场。
  黎源眉头深蹙,“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他吗?”
  花三呆愣住,许久才说,“那些人都是陈氏余党,乱臣贼子,不该杀吗?”
  黎源很难接受,他活在法律健全的时代,就连死刑犯也有上诉的权利,像花三口里的那名妇人,甚至只因丈夫在陈氏船队做事就被杀,这完全就是宁愿错杀不放走一个的歹毒手段。
  像这种大屠杀,黎源身处的年代只有国外才会发生,真的太残忍了!
  “那你的邻居有错吗?”
  花三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片刻像是妥协,又像是解释,“陈氏在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但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黎大哥,那你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黎源也回答不上来。
  他早过了以黑白认知世界的年龄。
  但他清楚大朝如今的清明确实建立在一场屠杀上,且中间一定不少怨魂,那要如何评判下达命令的人?
  黎源依旧只担心珍珠。
  与这么一个亦正亦邪,或者说为了达到自己政治目的而枉顾人命的人为伍,珍珠真的能全身而退?
  花三再次开口,“黎大哥,我不知你为什么事而烦恼,你若是陈氏的人就赶紧离开京城,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的。”
  黎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眼前紧张到害怕的少年人,“你瞎想什么,我跟陈氏没有关系,只是第一次听说三十三日不眠夜的事情,有些难以接受。”
  花三果然轻松起来,“那我们就不要管那些事情,本来与我们也无关,我倒觉得死的人并不无辜,要是那位真的乱杀,大朝那么多权贵,上面还有皇帝,怎么不吭声。”
  这也是黎源没弄清的地方。
  皇权,从古至今高高在上的皇权就像被架空一般。
  架空!
  新的尚未明示却隐见雏形的新政体。
  黎源搓了把脸,他突然想知道珍珠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究竟是被迫,还是胁从。
  黎源一路将花三送回家,花三不明所以还是感激万分,一路的光线都看着鬼魅丛生,他也好久不想起两年前的事情,本来正害怕,又不好意思张口。
  黎源一路疾行回家,临到家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本遥遥坠在他身后的两人,相视一眼,一人隐藏身影,一人背着包袱从他身旁经过。
  路过的人大约觉得他奇怪,还看了一眼。
  等那人走出去数十步,黎源突然说道,“出来!”
  那人脚步微顿,继续前行。
  黎源抬起眼睛看着那人,眼底怀疑越来越深。
  突然一人挡住黎源的视线。
  黎源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唐先生?”
  黎源紧走几步上下打量,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你跟着我,你怎不出来说一声。”
  他正欲拉住唐末,“先去我家坐坐。”
  唐末轻轻一跃,已经后退十来步。
  黎源知晓他功夫俊,只是奇怪唐末突然冷冰冰的态度,便站在原地盯着唐末。
  黎源本不想问唐末,他与珍珠有默契,什么事情直接问对方便好,但此时不同,如果珍珠是为了两人的事情而置身危险之地,他要另想办法。
  “珍珠可有危险?”
  唐末抱臂立于空荡荡的巷道中央,明明那么明显的一个人,却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般容易被人忽视。
  唐末极少说话,但一旦开口就不会拐弯抹角,“从未安全过。”
  黎源的指尖陷入皮肤,带来尖锐的疼痛,“与那位妖相有关?”
  唐末抬起头看了黎源一眼。
  黎源觉得那一眼很深很沉。
  唐末不回答,那就是有些事情不能说。
  黎源有些着急,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似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迟迟找不到入口。
  唐末突然拔出背上的雁翎刀,隐藏的那位顿时汗毛竖立,他们本为唐末现身打掩护而感激,若唐末是来杀黎先生,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希望黎先生警惕一点。
  至少给他们一点点救护的机会。
  虽然那并无可能。
  唐末想杀人,没有杀不了的人。
  背着包袱的情报司的人在唐末现身时已经快速离开,只要唐末显身,他们都得快速把消息传递出去,无人敢大意。
  再给一点点时间,救援就能赶到。
  司狱所的额头布满汗水。
  他只能拖延几秒,用自己的命。
  可黎先生毫无警惕之心。
  月光下,唐末的刀刃冒着寒光。
  “黎先生,你可知我的刀为何从来不偏?”
  黎源皱眉,不解何意。
  唐末似乎露出一抹浅笑,很淡,像风吹过湖面,转瞬即逝,“因为我从不怀疑跟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