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27节
作者:
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8 字数:8186
医生立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很短的一会:“我会如实说。”说完,他就拉开车门,登上了马车,房东太太还记得给利维抛了个媚眼,才跟着上了车,马车夫拉着帽檐向里鲁颔首为礼,才驱使着马车离开。
第77章 分食
黑外套看着医生离开,面色灰白,他似乎还想要奋力挣扎最后一次,但还没等他举起细剑,里鲁就抬起了头,那双玫瑰红色的眼睛只在半天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就倒了下去,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还在看着医生的方向,或许他会以为医生会通知俱乐部的人来救他,毕竟医生是个那样好的人,他连东区的那些渣滓都愿意救,何况是他呢,俱乐部也不会随随便便地舍弃这么一个强大的战力,他是个半天使,不是吗。他要是死在了这里,北岩勋爵如何面对教会的质询?
“你怎么舍弃别人,别人就怎么舍弃你,”里鲁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你怎么背叛别人,别人就怎么背叛你,”他的语气之间变得奇特:“我很久没出来啦,真不知道现在的天使居然能够这么厚脸皮,教会是怎么教你们的?把真家伙拿出来啦?”他装模做样地拍了拍手,“就连我都要感到钦佩了。”
利维嗤笑了一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们的标准从来就有很多套,随机应变,里鲁,”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对天使说:“比如说这家伙,好吧,女人就是肮脏的,有罪的,那么你干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这是肮脏的,有罪的,还干的兴致盎然呢,老天,你们还有个孩子,你怎么不说那种子是被抢走种在她肚子里的呢?”
黑暗里发出了几声嘶嘶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在抽泣,东西区的食尸鬼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黑外套惊惶地看着他们:“不,你们不能。”
“我们不能什么?”
“你们不能伤害我,”黑外套盯着利维:“你是俱乐部的人,我看到你和勋爵在一起——”
“你看,里鲁,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拒绝招揽的原因,我承认俱乐部里以聪明人居多,但总还是有些蠢货。”半恶魔咋着舌头:“您看,先生,您在背叛俱乐部的时候毫不犹豫,在需要俱乐部庇护的时候又理直气壮,你怎么会觉得,你的那些同僚,还有北岩勋爵,会在听说了你的行为后继续承认你是他们的一份子呢?”
“无论如何我也是俱乐部的成员!”黑外套倔强地说:“你们可以把我送回俱乐部,我愿意就今天的行为接受任何惩罚,但你们,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我比较喜欢七分熟的牛排。”利维突然对里鲁说,里鲁马上听懂了,他低声发笑,黑外套还不明所以。:“什么?”
“我的意思是,”利维耐心地解释说:“如果这块牛排跳起来跟我说,它只有三分熟,你觉得我会舍弃这么一顿美餐吗?不,”半恶魔摆摆手指,“我只会把它重新煎一煎,或是随便吃了算了。”
他看向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食尸鬼:“按照之前说的,可敬的女士们,”他笑容可掬地对那两位食尸鬼中的陛下说道:“请吧。清吧。”
食尸鬼们发出了响亮的哭嚎声,她们等待了太久了,久到都有点无法忍耐,一得到许可,她们就扑向了黑外套,这不是圣骸,却是个半天使,他身体里浓郁的圣水足够两个食尸鬼族群生下数以百计的小食尸鬼,为首的两个当然是“巨棒”与“大鼻”陛下,黑外套的负隅顽抗没能造成什么太大的阻碍,倒是撕裂了他的喉咙时,因为忙于吸吮过于纯粹的血液而被灼伤,但这些灼伤对食尸鬼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她们埋头在黑外套的胸腔与腹腔里猛吃,不遗漏一点鲜嫩的内脏,黑外套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红松林,只不过在里鲁的控制下,没人能听到他最后的哀鸣。
等到两个首领的肚子都鼓起来了,端着头颅走开,才有雌性食尸鬼畏畏缩缩地上前,因为这顿美餐太丰盛了,所以这次两位陛下也格外慷慨,雌性食尸鬼退去,才是雄性食尸鬼,可怜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了不少,剩下的也伤痕累累,但他们的眼睛还是发着光,这可是平时时候他们怎么也没可能吃到的美食!
在被撬开头骨吃掉脑子的时候,黑外套的眼睛还能转动,这就是身为半天使的坏处了,利维感叹了一声。
“这个我拿走了。”里鲁指着地上的天使——他的身体不但已经完全凝实,就连羽翼也有一大半成了黑色的,“我要尽快把他带到地狱里卖掉。”堕天使就不太值钱了:“你的报酬还是‘煤块’,怎么样,或是你需要一些别的东西?譬如一个口信?”
利维翻了个白眼,他能给谁带口信,地狱里的老爸?别了,他希望对方一百万年也被想起来他来,“就煤块吧。”他说,这次他可不是主力,只是个诱饵,连接在医生后面的那种,里鲁才是真正击溃了这个天使的家伙,他拿走全部利维没有异议,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够继续与黑窗户酒馆的主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
里鲁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好吧,”他说:“我不会忘记你,我可爱的小利维。”
——
医生被那个已近荼蘼但还是看得出倾城之色的女人丢下马车的时候简直有点晕头转向,幸好他才站稳,就看到了俱乐部的后门,两个成员正在飞奔而来,医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黑外套,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两位先生说:“太好了,勋爵正在找你!”
随后他就看到北岩勋爵飞奔而来,他紧紧地抓住了医生的手臂,一看就知道医生遇到了意外,但利维.伦蒂尼恩应该及时赶到了:“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他急切地低声道:“那位夫人正需要你的帮助。”
医生的脊背立刻出了一身冷汗:“等等,我的箱子,我的药物……”
“那些都有,”北岩勋爵把医生推到马鞍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这时候就没时间用马车了,他大喊了一声,那匹骏马就立即发足狂奔起来,幸好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俱乐部的位置又偏僻,街道上没有太多人,不一会,不得不压着帽子避开狂风的医生听到身后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他的心才提起来,就看到那是几个俱乐部成员分别提着他的药箱和设备箱。
这群人犹如狂风般地卷到了肯辛顿宫,医生被半拖半拉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连接在一起的好几个房间,终于被送进了一个装饰富丽的起居室里,他连打量装饰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带到了一个绅士面前。
第78章 分娩(上)
“阿尔伯特亲王……”
“是的,医生,我需要你的帮助。”阿尔伯特亲王以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狼狈形象站在医生面前,他身边是同样神情紧张的莱宁根亲王,还有威灵顿公爵,首相,坎特伯雷大主教等等,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每个人,只要打个喷嚏英格兰就要下场雨,但这里每个人都是湿漉漉,乱糟糟的,按照传统,在孕妇生产的时候,所有扣子都要打开,房间里烧着壁炉,温度打得很高,房间里有椅子,可也没人去坐。
就这么一点时间,就有人等不了了,“亨利爵士!”莱宁根亲王大叫道,从里面的房间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可怜,他肯定也是被女王指定来做手术的几个人之一,约翰.斯诺医生不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了总是在他的演讲,教学与现场演示中出现的几张面孔:“是陛下……”他谨慎地问:“是陛下正在生产吗?”
“是的,”亨利爵士神情恍惚地说:“斯诺先生,女王陛下在散步的时候,被一只蜜蜂蛰到了,或许是受了惊吓,她立即破水并且发动了……”
“你们给她用了乙醚或是氯仿了吗?”
“还没有,朋友,我记得您说过,在生产前期,最好不要使用麻醉,这样产妇会太早进入平和阶段。宫缩减少并且延长产期,尤其是在……”
“羊水已破的时候,”斯诺马上接道,他现在可知道这里的几个人为什么都那么紧张不安了,活见鬼!羊水已破就代表着必须尽快生产,但麻醉固然能够减轻痛苦,但也会延长生产时间——“你们和陛下说了吗?现在可能已经不能用麻醉了。”
“但是……”
医生捧着头,他现在也觉得头重脚轻了。
在御医们的簇拥下——约翰.斯诺毫不怀疑他们的欣喜来自于多了个替罪羊,他清洁了自己的手和面孔,换了衣服——这时候医生的外套可不是白色的,为了避免放血和截肢的时候弄的血迹斑斑,医生们更多地穿着纯黑的外套,这件外套是肯辛顿宫准备好的,斯诺嗅到了消毒水的气味,他略微安心了一点,沉了沉气,走进女王的卧室。
维多利亚女王正半蹲在床上,两个助产士在身后扶着她,之所以摆出这个奇特的姿势,是因为当时的人们习惯于采用这个姿势生产,女王也不例外,她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抓住从床柱悬挂下来的两根布条,深深地吸着气,在看到约翰.斯诺医生走进来的时候,她居然还能在剧痛中点点头,示意侍女取下她咬在嘴里的软木。
——这时候大喊大叫被视作下等人的行为,所以即便是女王,也必须在安静中生产。
“你好,医生。”她说,斯诺快速并且深深地向她鞠躬,而后挽起袖子,检查了女王的肚子,只能说现在的情况很不妙,羊水快要没了,但孩子丝毫不露痕迹,他尝试着隔着肚子摸索胎儿的轮廓,发现它是横过来的,要命!如果是在前两个月,或是羊水充盈的时候发现这个问题,他可以试试——这项技术也不是斯诺发明的,这是东区那些给娼妓打胎的老婆子才有的手艺,也有女人会想要生下孩子,有些胎儿的位置不正那些老婆子就能把它们转过来,当然,和其他手术一样,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也不高,死胎很多,斯诺医生也是研究,解剖过一些尸体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转胎位。
可现在,他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根本没打开,但水都已经从孔洞里流光的水囊,里面还有一整个泡到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大面包,要完整地拿出来,同时还要保证水囊的安全……
他几乎就要转身走出去了,但一想到东区,还有如北岩勋爵和自己这样平民出身,但对本阶级无能为力的人,以及着半年来持续不断的刺杀——“陛下,您胎位不正。”
女王点点头。
“我可以为您用麻醉,然后设法将胎儿调转过来。”斯诺大胆地说:“这个过程会比较痛苦,但如果有了麻醉,我想您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用吧。”女王说,一旁的阿尔伯特亲王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和斯诺一起出了房间和众人说了这件事情,然后由斯诺说了手术方案,这时候也没人辩论或是反驳了,谁都看得出事态紧急,容不下一点拖延,就在斯诺检查手术设备和药物的时候,一个侍女走出来,“陛下说,事情无论进行到那一步,都恕约翰.斯诺无罪。”
斯诺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本来计划用手绢滴入氯仿的办法来为女王麻醉,而不是他通常使用的面罩,但现在前一种姿势优雅但需要时间的方式已经不能被采用了,他只能提着面罩回到房间,“听我的命令,深呼吸,”他对已经躺下的女王说,一边为她带上面罩,一边将深色玻璃瓶里的氯仿倒入蒸汽发生瓶里,摇晃瓶子让氯仿尽快挥发成气体,“深呼吸,陛下,请深呼吸。”
女王遵照命令深呼吸了三次或是更多,痛苦从她的脸上缓慢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放松和愉快,斯诺计算着次数,将面罩从女王脸上挪开,然后开始着手为她调转胎位,在干涸的胞宫里拧转将要降生的胎儿有多么艰难,不言而喻,至少斯诺发誓今后再也不会施行胎位调转术,幸而在经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胎儿终于头朝下了。
“万幸。”女王精疲力竭地醒来后说了这么一句,虽然麻醉了,但在过程中她还是痛醒了好几次。
“我不能再给您麻醉了,”斯诺说:“但接下来的过程会很快。”这不是女王的第一个孩子,孩子也不大,按理说,整个生产过程会很快,但在胎儿的头初步露出之后,更棘手的事情来了。
脐带绕颈。
第79章 分娩(下)
东区从不缺少胎死腹中的可怜女人,她们的亲人或是朋友用一个低廉的价格将她们的尸体卖给了医生——医生才有可能一探其中的秘密,当然,对那些愚昧的人来说,解剖死者简直就是一种恶魔般的行为,但若是没有这些医生,牺牲者只会越来越多。约翰.斯诺的第一个老师就是妇产医生,他学习的也是接生手术,以及有关于产妇与婴儿的种种病状,他很早就知道,连接胎儿与母亲的脐带,有长有短,短的只有几英寸,长的可以达到三英尺。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脐带并不是非常脆弱,或是非常固定的“带子”,它更类似于小肠和大血管,韧性十足,而且是漂浮在羊水里,环绕在胎儿身边的,但没有神经,胎儿有时候还会拿着脐带玩——为什么那些被调转过胎位的女人容易生出死胎呢,是因为在调转的过程中,那些过长的脐带会更容易缠绕在胎儿的脖子上,在胎儿下降的过程中,脐带一头绕在胎儿脖子上,一头还固定在胎盘上,两相拉扯,要么胎盘剥离,要么胎儿窒息。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到脐带在胎儿脖子上绕了整整两圈,这时候约翰.斯诺的眼神已经近似于绝望,而一边的阿尔伯特亲王也是摇摇欲坠,两个御医在商讨后也进了房间,“您需要帮助吗?”他们问,他们的眼神是真挚的,确实是想要来帮忙,只是斯诺说了情况后,他们也是面色煞白,很快,房间外的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会儿后,莱宁根亲王敞开着外套,将斯诺引到一边:“真的没办法了吗?”
斯诺明白他的意思,比起麻醉,比起转胎位,欧洲的医生与接生妇们更早学到的是堕胎,像这种已经长成的胎儿,他们的办法是将一种做成剪刀式样的钳子伸进去,将胎儿肢解了拿出来,“这要女王陛下自己做决定。”莱宁根亲王对阿尔伯特亲王说,站在他的立场上说,女王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还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英格兰的王位已经不用担忧没有继承人,而且就算这次没有成功生产,女王下次一样可以怀孕生子。
阿尔伯特亲王走到女王身边,低声询问。
人们都以为女王会选择堕掉胎儿,但思考了一会后,女王将约翰.斯诺召唤进房间,“你有尝试过剖腹产吗?”
阿尔伯特亲王的脸上出现了真实的恐慌神色:“维基,”他没察觉自己叫出了女王的昵称:“别,别,不,请别这样做。”
“阿尔伯特,”女王疲倦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尝试分娩麻醉术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逃避痛苦。”那个不详的语言她不能告诉丈夫,但她的其他想法却是毫不隐瞒的,作为女王,所有人都会注视着她,模仿着她,她往后退,所有人都会往后退,她往前走,所有人都会紧紧跟随——为什么坎特伯雷大主教一直拖延到最后才肯定了自己的站位?除了信仰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这就是打破宗教法律的一快砖头,人们得到了科学的便利,就会愈发地追求科学而将宗教抛在一边,这对于教会而言,就等于被缓慢地绞杀——
这次如果她舍弃了孩子,那么人们就会说,麻醉手术果然是不好的,违背了上帝 的旨意果然是要受惩罚的,到时候别说是产妇,就连那些拔牙的,截肢的人或许也会因为信仰问题拒绝麻醉,甚至有可能延伸到医生和学者身上——几百年前被烧死的医生和学者可不少,乃至于科学,这种情况她是绝对不想要看到的。
约翰.斯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剖腹产手术有吗?翻开史书,还真有,古罗马时期就有法律规定,若是母亲在难产中死去,就可以剖开母亲的肚子,拿出还未死去的胎儿,但这种做法母亲肯定是死了——直至1610年,才有个大胆的医生剖开孕妇的腹部取出孩子,问题是他和古罗马人一样,只懂得切开不懂得缝合,只会将伤口简单地包扎起来,结果不是大出血死亡就是感染死亡,能活下来的不到三分之一……然后到了约翰.斯诺医生的时代,也有人提出,可以在取出胎儿后将子宫摘除,但这样产妇今后就无法继续生育了。
按照女王的意思,她需要的是一次完美无缺的手术,她,还有孩子,都不能有任何后遗症。
斯诺医生停顿了一会,终于摇了摇头,“我很抱歉,但我不能,陛下,我不能保证。”
“我能保证。”女王说,她忍耐着强烈的疼痛,“请把房间留给医生和我。”她看向斯诺:“你需要助手吗?”等斯诺点了头,她又命令进来两个可靠的御医,他们居然就是之前进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那对医生,要比其他医生更年轻一些。
这次斯诺医生用氯仿彻底地麻醉了女王,他戳刺女王的脚底保证她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这是一场可以被称作疯狂的手术,只能说这时候的人们依然流行放血和公开手术真是太好了,两个医生担任了助手,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坚持了下来,斯诺依照他之前尝试过的手法,将每一层切开的肌肉和皮肤都缝合了起来,并在创口上涂抹消毒药水,他对自己的手法没有把握,但最少现在母亲和孩子都活了下来。
“是个王子。”
阿尔伯特亲王急切地想要进房间看看妻子的情况,但房间的门关着,他看了看周围的人:“还有人在里面吗?”
回答他是沉默与迷惑,忽然之间,阿尔伯特亲王想起了一个可能,他不再言语,踱到房间的另一边,几分钟后,门开了,女王还在沉睡,但房间中的血腥气已经一扫而空,亲王走到妻子床边,送上礼物——一根钻石项链。不过女王没醒,只能放在她的枕头边,阿尔伯特亲王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婴儿被乳母抱到隔壁的房间,人们识趣地退了出来。
出了房间,最受人瞩目的当然还是约翰.斯诺医生,他方才的手术完全可以说是富贵险中求,别说女王陛下承诺过不会追究他在手术中的过错,但若是女王和王子有个万一,他立即就会身名狼藉,被打回原形——别说查理二世的十二御医如何,他们都是世家出身,身上也有爵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而且,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时候,他们也早就被王室弃用很多年了。
斯诺医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还在亢奋状态,作为一个医生,他很清楚这种状态下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连忙请求唯一不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威灵顿公爵派人送自己离开,威灵顿公爵果然马上派了仆人把他送出肯辛顿,一离开宫室,医生就看到了北岩勋爵,北岩勋爵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而医生只用最后一点力气说了,“母子平安。”就倒了下去,昏迷得比受了氯仿麻醉的人还要彻底。
医生整整睡了两天一夜才醒过来,他醒过来后立即大吃大喝了一顿——在看到房东太太大利拉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野葡萄公寓:“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能为什么?”利维说:“还不是那个车夫的事情。”为医生担任车夫的人也是俱乐部的成员,还是一个半天使,半天使很难被钱财或是美色打动,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为了信仰了,一察觉到有这样的漏洞,勋爵可头疼了,但在他彻查俱乐部成员的时候,又不能把医生放在俱乐部里,所以就送到利维这儿来了。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医生咕哝道:“恶魔的住所竟然比不上天使的。”
第80章 新御医
医生没有对利维隐瞒女王房间里的事情。
“是天使,”半恶魔说:“女王身边的天使,可能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也是最能被她掌握的那一个,因为就天使而言,女王的行为根本就是在悖逆圣经,动摇神权,但女王依然赌了,她赌她身边的那个天使不会看着她大出血或是感染而死,“她赢了。”
“我有点不甘心。”医生说,“伦蒂尼恩先生,人们都说,我医术高超,但我知道那根本不是医术。”
“人们在种植葡萄蔷薇这类攀援植物的时候,通常都会采用捆绑支柱的方法来保证它们不会淹没在泥地里烂掉,这些支柱有时候是苹果木,有时候是竹子,它们有时候也会重新勃发生机,但那时候,葡萄长成了,人们就要砍掉它们,那么这些苹果木,还有竹子,难道要抱怨那些人忘恩负义,竟然为了葡萄要杀死自己吗?老兄,她要的原本就是葡萄啊。”
利维点了点桌子:“你完全可以将女王的谎言看做一副精美的风景画,人们看了,就无法自拔地憧憬起它来,他们就会向它走去,等到他们终于走到那个位置了,即便发现画是假的,但景色是真的啊,他们并不会生气,只会感叹——前人的幻想,竟然可以与今人的实践相媲美。”
医生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天啦,这些话竟然是从一个半恶魔嘴里说出来的。”他站起来,给利维倒了一杯咖啡。
“半恶魔没什么好处可说,”利维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唯一的好处就是你若是谨慎就能活很久。”
“哈哈哈哈,确实如此。”已经进入日暮阶段的医生没有一丝芥蒂地说道:“不过我这次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北岩勋爵来接你吧,不过我猜,等到女王陛下赐给你爵位,让你进入医学院的时候,你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利维说:“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嫉妒的小人,还有一些偏激的狂信徒,我猜啊,”他放下咖啡杯:“等到你重新回到西区,除了爵位,女王肯定还会让你继续对麻醉以及接生的研究。”
“只有这两个?”
“不好吗?”
“不是不好,”医生耐心地向利维咨询:“你知道,我一直在绘制一份瘟疫地图……”
“你想要让女王重视这份地图?”半恶魔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杯,“这样吧,你给我一笔酬劳,我设法将瘟疫传播到西区去。”
医生就如字面意义地那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乎掀翻了沉重的餐桌,利维哈哈大笑,他才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请别恐吓我这个老头儿啦,我真的会被吓死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手绢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