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28节
作者: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8      字数:8162
  “我不是在开玩笑,”利维说:“我是恶魔的种子么,不过别担心,医生,我不会那么做的,你出不起那个钱。”人类有阶级,鬼怪有地盘,恶魔就没有吗?当然也有,还有虎视眈眈的俱乐部,天使与半天使,教会,如果没他们,伦敦乃至整个欧罗巴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你真不太像。”
  “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两次,你干嘛要这么诅咒我。”
  虽然利维.伦蒂尼恩的一些话时常让医生浑身发寒,但他的预测可真是挺准的,一星期后,小王子亚瑟举行了受洗仪式,医生受邀参加,参加前,他被授予爵士称号,以后他就是约翰.斯诺爵士了,虽然这个爵位没有领地也没有继承权,但代表着约翰.斯诺已经跨越了最难迁跃的那一步,从此之后他就是“老爷”了,他的文章会被很多人看到,他的发言也会被很多人听见,人们尊重他,理解他,他好像突然从一条狗变成了一个人。
  瘟疫地图也被很多人知晓,只是:“他们只关心我是否需要捐款……”斯诺医生在又一次来到东区采样绘制图纸的时候,对利维苦笑着说道:“他们好像把我做的这件事情当成了慈善活动,你知道的,就和那些教会或是仁慈的妇人组织的那种。”
  “但你不是想要捐款是吧。”半恶魔懒洋洋地说:“但你想的那件事情,别想了,干不了的。”
  “那么肯定?”
  “就那么肯定,”利维说,“你是想改变东区,对吧,但你看看外面,看看东区的街道,看看东区的人,看看东区的房屋,看看东区的天空和河流,看看东区的面积,医生,不是没人想要改变东区,但这笔费用,你要整修街道,你要给每个人提供工作和医疗,你要净化河流与空气,你要拆除与重建那些房屋,这要花多少钱?就算是用黄金与香柏木建造神殿的所罗门王也提供不起,何况是我们的政府与女王?他们还在忙着和印度人,还有俄罗斯人打仗呢。”
  “你若是向女王陛下送出这份地图,”利维摸了摸下巴:“我想被申饬不太可能,你也是好心,但被束之高阁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我仍然要等吗,”医生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纹密布,皮肤干燥:“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谁知道呢,事情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半恶魔说:“但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件事情交给你的学生或是孩子。”
  “我确实有两个学生,但他们还在上大学,至于孩子,即便我马上结婚有孩子,我难道还要等二十年吗?”
  “你还有我啊,医生,交给生命悠长并且信守诺言的利维.伦蒂尼恩先生好了。”
  医生突然狐疑地抬起头:“等等,你不是在骗我放弃绘制瘟疫地图吧……对吧,你就是在骗我,混蛋,你可是拿了两份报酬!”
  利维在报纸后撇了撇嘴。
  医生跳脚了一会,但也知道他的叫嚷对这个半恶魔毫无用处,就悻悻然地闭了嘴,。你也不一定要我不可,”半恶魔苦恼地说:“现在东区的动荡已经平息下来了,工头换了一批,工人也都是新人,首领们已经将任何敢于污蔑你伤害你的人列为叛徒,就连怜褔会的人也都被他们赶跑了,你就算什么也不带,光着在红砖巷子或是码头跑一圈,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带着我,难道是打算感化我吗?提前说一句,你要是有着打算,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让一个半恶魔从善,就和杀了他差不多了。
  “除非你能找到接替你的人。”医生顽固地说道:“另外怜褔会是怎么回事?”
  “因为芳女士是怜褔会在东区的负责人。”
  “让他们回来吧。”医生说:“东区需要这些慈善组织。”他很清楚,那些面包,干净的水,暖和的衣服,只有这些人能提供,就连教会也只在教堂前分发食物,提供住所,教士们也未必会在每个冬季深入东区,他就算是死了,也不想仓库的孩子因此冻死。
  “如果你坚持。”利维说:“我回去告诉他们 的。”
  “我知道给我做事有点麻烦,”医生想了一会对他说:“那么,等到瘟疫地图绘制完毕了,我们可以解除合同。”
  第81章 后续——怜褔会
  ——怜恤他人的人有福了!
  约翰.斯诺医生无疑是伦敦城内的新贵,可惜他有点老,不然会有很多没落贵族或是富商的女儿愿意尝试和他结婚——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进出温莎堡和肯辛顿宫的荣誉的,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御医,不但为女王看诊,也为阿尔伯特亲王,还有他们的几个儿女看诊,王子和公主们非常健康,连同最小的亚瑟王子也是如此。
  能够坐在温莎堡前翠绿柔软的草地上,看着注定要成为国王,王后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实在是一份难得的殊荣,可惜的是医生始终心不在焉,半恶魔和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女王陛下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这份地图呢,或者说,这份地图只能给她带来烦恼,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工作,但萦绕在他生命中前二十年的东西,还是没法让这位平民医生轻易抛弃。
  “今天我叫您来,”维多利亚女王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温和地对医生说:“是有原因的。”
  医生微微低下头。
  “我听说您之前在东区的一个地方,遭到了暴徒的袭击,他们焚烧了你的房屋,还差点杀了你,”女王说:“他们受了一个女人的煽动,而那个女人,据说是怜褔会在东区的负责人。
  “是的,但……”
  “这就太凑巧了,”女王轻轻一击手掌,像是小女孩般地笑了起来:“怜褔会的主持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她这几年都在印度,伦敦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别人,听到竟然有人借着她的名义,做了这样恶毒的事情,她就立即从印度的军营赶了回来,昨天才到,请原谅,她想要亲自来见你,向你道歉,我就把你叫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医生有点意外,但他本来就不怎么介意,像是怜褔会这样的组织他在东区见得多了,芳女士这样借着组织的恩情来招揽打手的有,趁机敛财和贩卖人口的也有,还有肆意享受年轻男女服侍的还是有,没关系,东区
  人不在乎这个,他们手里的东西太少,能加一点加一点,就算是敛财和贩卖人口,总比什么都拿不到的好,而且若是能够离开东区,别的地方也未必很差。
  但女王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拒绝,他在仆人的引导下走进一个房间,片刻后,一个御医带着一位女士踏进屋内,在道德上,这是必须的,只要来人是个未婚的女性,不过一看到她,医生就惊讶地喊了出来:“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女士?”
  这位女士看上去要比女王更苍老一些,但从医生了解到的情况,她应当比女王小一岁,只是考虑到她二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去了收容所与济贫院做工人和护士,苍老些也无可厚非——她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的长裙,头发紧紧地盘在一起,带着一顶式样简单的帽子,神情有些冷淡,但举止十分从容。
  在医学界中,这位女士是个值得尊敬的传奇人物,据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如圣方济各那样爱护动物,珍惜生命,她的慈悲心有如圣母玛利亚,意志力犹如西西弗斯,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照看过自己的老祖母与家里的老仆人,一直服侍到她们被上帝召唤,或许在这漫长的护理生涯中,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命运应当走向何方——她公开请求父亲的医生朋友,希望他能够收自己做学徒。
  这让她的父母勃然大怒,因为南丁格尔女士出身上流社会,而在这个时代,只有愚蠢、轻浮、穷困的女性才会去做护士,她们甚至比女仆还要低下粗鲁,这种行为简直比自甘堕落去做娼妓还要不可思议——为此她离开了家庭,在外面为了自己的理想漂泊了整整十年,十年里她含辛茹苦,四处漂泊,但不是没有结果的,有人被她的思想打动,有人被她的行为折服,她获得了友谊甚至爱情,不过为了她的理念,她最终拒绝了婚姻。
  作为医生,特别是个平民医生,约翰.斯诺当然是欢迎如弗洛伦斯.南丁格尔这样的女士成为医护界一员的,虽然有不少医师因为嫉妒或是轻视不赞成女性参与护理工作,但斯诺医生见过修女们如何安抚病人,在提供药物和手术的同时,周到的看顾也能大大提高病人的治愈率,他在绘制地图的时候,也始终关心着这位女士,希望她的事业不要中途夭折。
  不过既然女王说了,南丁格尔是她的朋友,又允许她带着四十名护士前往英国与印度的战场护理士兵,想必她的前路会平坦很多。
  他们握了握手,“因为这个原因见到您实在是太遗憾了,”南丁格尔女士说:“先生,也许您不知道,我听说过您的名字,您是否在绘制一张伦敦东区的瘟疫地图?”这下子医生真的感到惊讶了,“是的,”他说,“我是在试图分析和记录东区的瘟疫传播情况,啊,”他想到了。“是怜褔会吗?”
  “两位,还请坐下说话吧,”一旁的御医忍不住说道,如果不是两者年龄悬殊,而南丁格尔女士几乎就是一个没发愿的修女,他真要怀疑他们是一见钟情了。还好,就他在情场中的经验来看,这两位纯粹是一对儿志同道合的好友——有时候友情的萌发可要比爱情快多了。
  南丁格尔女士与斯诺医生相视一笑,“怜褔会是我在十七岁创办的一家慈善机构,”南丁格尔大方地说:“那时候我才和家里提出我要做医生的学徒,他们知道我要去做护士,气得大吵大闹,还马上把我带回了伦敦,母亲或许为了改变我的想法——做慈善可以,做护士不可以,就带我去做弥撒,捐款和为穷人祈祷,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我只能假装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只从事慈善而不是亲身历事,但您也知道,只是高高地站在露台上,是看不到那些角落里的人的。”
  “我也听说过您的故事,女士,您值得所有人的尊敬,至于怜褔会,”斯诺医生说:“您离开了那么久,它还能和您有什么关联呢,玫瑰失去了养护也会变成刺人的荆棘,何况是慈善会,何况芳女士在那之前,一直做得很好。”不然也没办法收服那么多人。
  “您这样说可太好了。”南丁格尔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您觉得,我可以将怜褔会交给您吗?”
  “什么?”人们听到慈善,就觉得这个组织肯定无利可图,事实上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但凡成规模的慈善组织,肯定有一个成熟的人脉网,一些绅士淑女会将定期捐款看做一项必须的支出,也不会有人查账,寻找资金流向,这样说吧,若是负责人利欲熏心,他完全可以将慈善组织变成一座个人的摇钱树,同时,作为最主要的负责人,他也能昂然出现在沙龙和俱乐部里,慈善家是个职业,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交给您,约翰.斯诺爵士,我说过我听说过您的名字,自从您成为医生,每月一次的义诊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您医术高明,收入颇丰,但只有一座公寓和一个诊所,您不赌博,不出入妓院,不酗酒,在衣食住行上朴素的就像是个修士,但您每月都会花一大笔钱买上不少药用在东区的平民身上,而您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哪怕这次出现了恩将仇报的恶人,您也没有在愤怒的促使下停止义诊——芳女士是否哄骗你为几十个病人动了手术?”
  “他们死了,”南丁格尔做了个手势示意医生不要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这不是您的过错,您甚至还是这一环的受害者,但不是说,他们死了,芳女士也死了,他们亏欠您的就一笔勾销了,医生,好人应当得到回报,不然等你垂垂老矣,坐在壁炉边,有人问了你过去的事情,听到最后,却说,做一个好人也没什么意思……你什么东西没得到,这多么令人难过啊。”
  或许是因为习惯安抚病人和受伤的士兵,南丁格尔说起话来,语气平和,声调温柔,速度缓慢,但在这些言语中,有着一种格外坚定的东西,让人无法打断,“那么您呢?您得到回报了吗?”医生下意识地问道。
  “得到了,非常多。”南丁格尔说:“所以我也希望您能得到回报,我相信您,您会好好地经营它,让更多不幸的人得到安慰和支持。”
  “我……”医生深深地吸着气:“您知道的,我正在……”
  “瘟疫地图,”南丁格尔温和地说:“那么您想过了吗,既然芳女士可以借助怜褔会的名义收拢那些工人,您为什么不能借助怜褔会去完成您的地图呢?”
  “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烈酒可以用来消毒,可以用来暖身,可以用来欢愉,只要您不是拿去作恶,随便您怎么用。”
  “我……”
  斯诺医生还在斟酌,就听到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他们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透过宽大的玻璃窗,他们看到一群人正围在爱德华王子身边,“医生!”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进来喊道:“王子受伤了。”
  两个医生与一个护士立即跑了出去,他们分开人群,看到爱德华王子正蹙眉抱着膝盖,孩子们受伤是家常便饭,但这次的伤格外触目惊心,女王用她的羊绒披肩裹在王子的伤口上,血已经渗透了披肩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这个出血量,斯诺医生跪在草地上,小心打开披肩,血液立即大量地涌出,但就算这么短短一会,他们也看清了伤口——那不过是手指宽的一条小伤口而已。
  一个医学名词跳进约翰.斯诺的脑子,血友病。
  最早记载的两个血友病患者,是在公元2世纪,他们因为受了割礼流血不止而亡。但直到1828年的时候它才被命名,凝血功能缺失,遗传性疾病,它用希腊文中的“血与爱”命名,名字很美,但病症一点
  也不美,得了这种病就意味着最好不要受伤。
  第82章 拉结
  有关于爱德华王子的病症,在场的人都被要求三缄其口,毋庸置疑,一个君王的继承人罹患上这种遗传性病症,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维多利亚女王倒要感谢汉诺威王朝的人口凋零,这意味着没人可以以这个借口来夺走她儿子的王位,。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对自己说:“只要别受伤,别受伤……”
  但真的可以吗?女王并不确定,除了奔跑、骑马、狩猎这类剧烈活动必然会受伤之外,一个君王必须面对的还有数之不尽的阴谋和刺杀——人们总会天真的以为,只要成为国王,或是女王,就不会受到致命的威胁,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一个坐在王座上,主宰着无数民众命运的人,有多少人喜爱她,就有多少人憎恨她,这种喜爱和憎恨都可以说是毫无理由的,与她是否作恶或是行善无关,有些人想要哗众取宠,有些人反对君主制,有些人将遭遇到的不公迁怒于她,还有些人只是被雇佣和收买。
  她登基后的第二年,乘坐马车经过康厄尔大道的时候,就曾经遭到过枪击,幸好火枪的准头很差,子弹只在马车的车厢上留下了一个凹坑,她本人毫发无伤;之后隔了不到两年,在一次弥撒游行中,一个男人伪装成修士靠近女王,同样对她开了枪,这次子弹距离她可近了,烧焦了她的头发,差点打碎她的耳朵,但她还是没受伤;然后42年,她又被投掷了一个燃烧瓶,我们或许还记得,当初委托人的未婚妻就是被假托碰到了明火,引燃了裙子被烧死的——女王的裙子并不特殊,不是防火材料,如果烧起来了,身边的人未必能及时援救,毕竟这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最近的一次是在不久前,女王在返回白金汉宫的时候,马车突然故障,她下车走到一处绿荫旁,一个看似偶尔经过的男士用手杖的金属头狠狠敲击女王的头部。
  但她真的只是幸运才得以安然无恙吗?女王再清楚不过了,统治者身边不可能没有天使护佑,而那些袭击者,未必也都出自于本心,他们或许连身躯都不是自己的了,在法庭和监狱里,他们就是一个疯子,按理说,刺杀女王应当被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但维多利亚一点也不觉得有用,那些能够被威慑住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凶手。
  但这是她,如果是她的孩子呢,如果将来是爱德华成了国王,遭到了刺杀,他该怎么办呢?或许一次不经意的戳刺就能让他丧命。
  “我该怎么办呢?诺查丹马斯?”
  她之前还在喜悦于打破了不祥的预言,现在又不得不咽下这枚苦涩的果实。
  ——
  “也就是说,你发了一大笔财。”利维说。
  医生笑盈盈的,“可不能这么说,”他志满意得地说:“虽然怜褔会确实在银行里有着一笔数额不小的善款,”大约在十万金镑左右,他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而且这还不是所有,怜褔会是由南丁格尔创办的,而那时候她在伦敦,也可以说是一个富有的淑女,想想看,她都接触到当时还是王位继承人的维多利亚,并且能够被现在的女王依旧称为朋友,这可是一个特例,要知道,维多利亚女王在某个程度上相当薄情寡义。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身边有个家庭教师,是她的舅舅利奥博德送来的,这位家庭教师陪伴她整整十二年,和她一起共同对抗其母肯特公爵夫人以及其情夫康罗伊的压力,但在女王登基后,只是给她一个男爵的爵位,随便打发了了事,并不允许这位家庭教师继续陪伴在自己身边,或是出入宫廷。
  能够被女王称为朋友,必然有超乎常人的可取之处,南丁格尔的家庭或许在伦敦之外算得上显赫,但在伦敦城内就不怎么起眼了,她能够得到女王的看重,完全是她本人的才能与品德带来的,医生有幸得到这么一位女士的委托,交付重任,也算是得到了一个道德崇高之人对自己品行的肯定,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另外,她也允许我借助怜褔会的人力物力,完成对瘟疫地图的绘制。”
  “这真是一件好事,”利维无精打采地说,“但不要对一个恶魔说了。”里鲁之前对瘟疫的看法让他有点担忧,不是担忧医生,是担忧自己的收入,不过现在想起来,医生有了怜褔会,可能就不需要他的帮助了,在帮
  医生做事的时候,利维很头痛,但在没事做的时候,他又不免忧心忡忡,有地狱在,他就永远活在噩梦里。
  “利维?”房东太太在门口叫了一声,“有人找你。”
  “你暂时留在公寓里,”利维说:“等我回来送你回东区。”等医生表示一听到了,他才往公寓外走去,北岩勋爵正在门外等他,也许是知道半恶魔生性多疑,他总是亲自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利维挺愿意接待这个顾客的,出手大方还深谙内情,不用他在做事的时候还要担任解说员。
  “跟我来。”北岩勋爵说,等利维登上了马车,他才说:“还记得那个天使和芳女士的孩子吗?”
  “那个半天使?”利维当然记得,“她活着?”
  “活着。”北岩勋爵说:“但她身上有些问题,可能需要你帮忙解决。”
  “只要酬劳到位。”半恶魔说:“不过她有什么问题?”半天使与半恶魔都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就算用了焦油,只要将那部分皮肉剜掉,很快新生的血肉就会长出来了:“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们没有去俱乐部,而是到了俱乐部的另一个落足点,毕竟这个半天使还不是俱乐部的成员,俱乐部之前又才出过黑外套的事情,勋爵带着利维上了顶层,顶层也是阁楼,但比利维的那个舒服多了,两个俱乐部成员正负责照看和监视这个半天使,勋爵走向女孩:“让他看看你的上伤口。”
  “你好,”利维说:“还记得我吗,小家伙?”
  女孩明显是记得他的,但没有露出多少畏惧之色,半恶魔没有作恶成功,意兴阑珊地拨开披在她身上的袍子看了看,“这不仅仅是焦油,”他说:“有点糟糕,那些器官是被献祭的,”他转向勋爵:“说真的,我真担心我们恶魔以后要没啥可干了,这些家伙的手段可比我们高明多了——你看,被切割了的还能长出来,焦油也只能限制一时,但若是被献祭了——除非有人能帮她找个替换的,不过就算是替换了,也没法长在一起,纯粹看个样子。”
  利维还真是有点无法理解,天使是没有性别的,恶魔也——也算是没有吧,因为恶魔可以随意地变换自己的性别,无性也可以,你怎么判断一道光,一团火,或是一堆虫子是男性还是女性?天使要堕落到人世间,无物质的身躯逐渐物质化,才会有性别,但问题是,这性别也是自己选择的,可以说,在选择的同时,也就更进一步地堕落了,因为有了性别也有了爱和欲望——天使几乎都会选择成为男性,没问题,与人类女性有了孩子,也没问题,但对孩子的性别不满意——你大可把她丢到一边不闻不问,或是杀了也可以,弄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就算是祂献祭了芳女士的……”
  “父权,”北岩勋爵平静地说:“别忘记,最崇高的那位父亲,”他指了指天上,“天使原本不该有妻子,也不该有孩子,在成为父亲的同时他不会感到欣喜,只会感到僭越和恐惧,他将女儿塑造成儿子,献祭了邪恶的器官,或许就是一种他认为更好的赎罪方式,譬如,”他沉吟了一会:“就如同上帝创造了他们,他们也只是创造了另一个自己。”
  “你们打算收下她吗?”
  “她不单单是半天使,还接受过战斗的训练,把她放在我们看不见 的地方,她未必会去研究昆虫,总不能等她做出了更大的事情再来收拾残局,不过有点可惜,”勋爵说:“我们最近收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委托,需要一个十七岁到十八岁的女孩。”
  “哦……”半恶魔意味深成地看着勋爵。
  “女孩。”
  “性别卡的不要那么死。”利维说,“总不见得要她去妓院干活儿吧,既然不是去妓院,谁会要求她脱衣服呢?”
  北岩勋爵笑了笑:“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利维.伦蒂尼恩先生,这份委托还挺重要的,”他斜睨了半恶魔一眼:“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委托人,大卫.阿斯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