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148节
作者: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9      字数:8821
  半恶魔无法窥见女性的未来,但这十几年里,他们的这位女王陛下一直将这种摇摆不定的局势把控得很好,至少没有让任何一方的势力成为舆论中的主流。
  可就在这时候,在她大腹便便,行动艰难,头脑混沌又要面临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时,却有人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用一瓶毒药激起了上下各个阶层对女人的戒备和愤怒——虽然托法娜仙液卖到了一千金镑一瓶,但半恶魔始终不觉得那会是主谋者想要的东西——更别说,在不久前,他还听说有人设法弄到了一些别西卜的粪便,伦敦才经过一场大瘟疫,再来一次,女王陛下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怕都要付之东流,甚至更糟——女巫审判中最大的罪名是什么?
  她们带来了黑死病。
  人们都说,君王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女王陛下似乎也做到了这一点,但可惜的是,当她的敌人蓄谋进攻的时候,这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摆脱的软肋。
  第482章 难产(2)
  对于自己可能早产的事情,女王也不是毫无所觉。
  看看这一天她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儿啊!
  天色还未大亮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带着满身的疲惫与烦躁。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梳妆打扮,穿着整齐,然后保持着一副虔诚而又庄重的姿态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参加圣人瓦伦丁的瞻礼弥撒——虽然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在弥撒结束后,还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主题内容是人类的小爱与大爱,以及由此延伸出的爱情,婚姻,夫妻之间的职责等等。在演讲结束后,她在人群的簇拥下上了马车。按照原先的计划,她应当在中午之前回到肯辛顿宫,在简单的午餐后,还能有一段不长的休息时间,但毫无预警的刺杀无疑彻底毁掉了她的计划——对于刺杀,女王或许会感到愤怒,或许会厌恶,却没有多少恐惧的成分。毕竟她很清楚。虽然她一直在拓展科学在各领域的发展,却一直十分谨慎,没有触碰到天堂和地狱的底线,而在十六世纪后,这两者对人世间的干涉也已经大不如前——简单地说,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祂们不会彻底地与世俗的统治者决裂。
  她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唯一的担忧就是腹中的孩子可能会受到冲击,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刺客们居然带上了别西卜的粪便这种罕见的地狱产物,差点为伦敦带来第二场灾难性的大瘟疫,但这不是不能解决的事情。就如一年前——只要有君王、有贵族、有官员以及他们代表的王室与政府,哪里不能成为第二个伦敦?
  她当然希望伦敦可以避开这场浩劫,但若是事不可行,一座城市和几十万人的性命,依然是可以放在赌桌上的筹码,只是叫她又惊又怒的是,原本应该留在肯辛顿宫的瓦耶突然出现在了现场。他为伦敦抵去了一场弥天大祸,却让她之前的辛劳与付出全都付之东流。
  事实上,早在上一次瘟疫时,瓦耶就有意回到伦敦,如果不是那时候女王的行宫里也出现了瘟疫流传,他放心不下维多利亚与她的孩子们——但这次他显然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女王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更懊恼于事态的无可挽回。
  而最让她生气的是,在她的车队返回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后的两小时后,威廉.兰姆以及北岩勋爵递交上来的审讯结果,那些冲击了车队的暴徒居然都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小市民,为首的是诺顿伯爵的一个堂兄弟。
  他之所以率领着人冲击女王的车队,是因为这个蠢货听说——波顿夫伯爵夫人因为谋杀自己的丈夫,而被法庭判处了死刑后,原应在今天上午接受绞刑。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人听说女王陛下秘密赦免了她,并且派遣侍从将她从监狱搭救出来,把她藏进自己的车队,等到弥撒结束,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诺顿伯爵夫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任由她逃之夭夭。
  确实他们没能在监狱广场上看到诺顿伯爵夫人摇晃在绞刑台上的身影,哪怕监狱方面坚持说,诺顿伯爵夫人是自己逃走的,他们并没有看到过什么女王的特赦令,但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这些男人们还是陷入了狂怒之中,他们群情激愤,甚至有人说出了,这是一个女巫对另一个女巫的包庇,他们像是发了疯似的,要跑到女王面前,以一个正义使者的身份要求她交出诺顿伯爵夫人。而在她们一路过来的路上,又将这个一看就破绽百出的谣言传播给了其她人。这些人中连一个能够思考的绅士都没有,只是一些酒馆与赌场的常客,他们时常躺在妓女的怀里或是靠在壁炉边慷慨激昂,高谈阔论,仿佛自己是个公爵或者是个法官,只恨自己的运气不够好,没有生在贵族家庭里,不然的话,他们会绝对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又被对方请了几杯酒,他们就忘乎所以起来,也不知道谁先起了头,一声呼喊之后,这群家伙就冲出了房子,汇聚到街道上,浩浩荡荡的向着广场去。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来到广场的时候,可能已经酒醒了,但这时候已经进退两难,有人想好了逃走或者是躲藏起来,也有人不以为意,以为自己顶多在监狱里关几天。
  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刺客混迹于他们之中,这也是他们进了监狱之后才知道的,这些人甚至看到了那个侏儒手中提着一包粪便,但他们压根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只是幸灾乐祸,准备将它当做了今后的谈资——我是看着那包粪便扔在女王的马车上的!
  但一进了监狱,他们的胆气就全飞走了。
  这些可怜的蠢货,先是不敢置信,然后痛哭流涕,之后大声喊冤,声称自己绝对没有侮辱和伤害女王陛下的意思。怎么可能呢?他们是绝对忠诚于这个国家与君王的,而且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为某位官员或者某个贵族工作,在哪里上过学,和什么人结了婚,又缴纳了多少税,都是老老实实再忠诚也不过的好人,他们跑到广场上来,也不是怀抱着什么恶毒的念头,只是想让女王陛下看清,围绕着她的那些女人们都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们都是一些疯子,娼妇,只会让人“变坏”……
  不过无论他们怎么说,他们的下场都注定了不会好。如果只是一次寻常的冲击,甚至那个侏儒手中拿着的不是地狱产物而是一柄手枪,他们的结局都不会这么糟糕——
  那个侏儒必然是会被处死的,连同灵魂都会被摧毁。而这些人也逃不开一个叛国罪——这个时代的叛国粹,可不论主犯和从犯,只要越过了这条警戒线,所有人都会被绞死,他们的雇主,朋友或是亲眷都可能受到波及。,
  女王陛下已经没有兴趣去关心这些人的下场。当然之后还有对于她身边那些人的处理,禁卫军、官员、侍女、仆从、车夫……还有那些非人的护卫们,毫无疑问,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背叛了她,但要得到结果肯定是一周或者更多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这件事情,女王陛下连晚餐都用得很少,她只喝了一杯酒,吃了几枚橄榄,她的胸中就像塞满了棉花一样,又闷又肿胀。这让她情绪低落,原本只是想和瓦耶谈谈,结果还是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等同于让瓦耶违背了她的本性,就像是将一只鸟儿折断翅膀塞进笼子里,但那又如何,她没法看着他走向毁灭,并且是迅速地走向毁灭。
  疲惫、激动、愤怒、悲伤,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别说她现在是个孕妇,即便她只是一个身体康健的妇人,也承受不起。她回到卧室后,只觉得腹部在不断的下坠,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女王在侍女的协助下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希望能够让孩子安静下来,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正在向一个不好的方向走,她叫来了子爵夫人,让她给她拿笔和纸。
  她不是第一位女王。而在第一位女王诞生时,就已经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女王分娩之前,她要写下一份遗书,在遗嘱中,她必须指定继承人的人选。如果已经生下了一个继承人,而这个继承人又未成年的话,她要在遗嘱中指定这个继承者的辅佐人,也就是所谓的摄政王。
  她提起笔的时候,思想在肯特公爵夫人的名字上掠过,她不可能选择她的母亲。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如何的野心勃勃,对她曾经触手可及的权利渴望得快要发了疯,她很难想象,如果将未来国王的监护权交到这个女人手里,她会将这份权利挥霍到一个怎样的地步,那么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但之前的冷战已经让她彻底的看清了阿尔伯特这个人——她应当活着,她必须活下来。虽然她最后还是在遗书上写上了他的名字,如果她有不测,阿尔伯特将会成为未来国王的监护人,他将会是英国的摄政王,但请上帝保佑她吧,她实在不想将权力交给一个已经无法掩盖住口中獠牙的野兽。
  “陛下,医生来了。”她才将遗书卷好,交给子爵夫人,让她转给等候在门外的首相及其他大臣,医生就来了,这位医生年轻但富有经验,他的父亲也是御医团中的一员,而他是约翰.斯诺医生的学生中学得最好的一位.
  女王曾坐在帷幕后,亲眼看过他为几位贵女实行过麻醉分娩术。她相信这个年轻人,当他抿着嘴唇严肃地举起手帕时,她还向他微笑了一下作为鼓励,她可以感觉到那个年轻人拿起和展开手帕时手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他终究太年轻了,又第一次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
  “没关系,”女王在阵痛中低声安慰,“按你平时那样的去做吧。”
  年轻的医生垂下了眼睑,他轻轻倾到药瓶,在手帕上滴入乙醚。
  他应该滴三滴,却滴了五滴。
  第483章 难产(3)
  “我是说,”半恶魔语调轻快地说道,“你们的女王陛下就要死了,即便不死,也会瘫痪中风,或是变得十分虚弱,只能躺在床上,像是一个木偶般地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甚至说不出一两句连贯的话,总之她就算不失去自己的性命,也会失去手中的权利。就这样。”
  今天这辆四人坐马车里有点拥挤,这里有四个人类和两个非人类。四个人类分别是威廉.兰姆以及他的弟弟弗雷德里克,还有一位是北岩勋爵以及被半恶魔莫名其妙的催促起床,穿配整齐后,又被拖到了这里的约翰.斯诺医生。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是出于对半恶魔的信任才没有拂袖而去,又或许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位从身份到品行上都无可挑剔的非人类约拿,但从约拿脸上的表情上来看,他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们一样充满了疑虑和茫然。
  “女王陛下现在正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威廉率先提问,“警备森严,护持周全,贵族和大臣都簇拥在她的身边,除非敌人已经打进了伦敦城内,不然谁能对她造成威胁呢?”
  “敌人为什么要来自外部?”利维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女王陛下已经正在分娩吧。”
  半恶魔用起这个词来毫不掩饰,说得现场的三位男性,除了约翰.斯诺医生都露出来尴尬的神色,但留给他们害羞的时间可不多了。利维摇摇头,“请告诉我,现在谁能在她身边?”
  谁?
  这里的几位第一时间想到了女王陛下的母亲,肯特公爵夫人,她作为除了女王之外身份最为尊崇的女性,必然是有资格进入产房的,何况她又是女王陛下的母亲,新生儿的外祖母,她若是提出请求,没人能拒绝。
  还有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作为丈夫,如果他愿意,也能进入产房。
  而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医生,助产士和侍女们了——事发仓促,如果女王陛下没有召唤她身边的女官们,她们可能必须等候在产房外的房间里,说不定还要在首相与其他王室成员,贵族之外。
  “如果女王陛下发生了意外,谁能做决定?”
  威廉.兰姆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们都可以说是女王陛下的心腹,但无论哪个都别想进女王陛下的产房,约翰.斯诺医生或许可以,但他得等女王的旨意——估计是等不到了,如果最近的桩桩件件就是为了此时……
  能为女王陛下做决定的只有两个人,肯特公爵夫人和阿尔伯特亲王——“他们不会……”弗雷德里克虚弱地说道,他想要说服自己,肯特公爵夫人至少是女王的母亲,而且她的权势全都来自于这个女儿,就算不为了血缘和亲情……
  至于阿尔伯特亲王,是的,他确实听说最近女王陛下与阿尔伯特亲王正在冷战中,但那又如何,没有夫妻不吵架的,哪怕这对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夫妻,何况阿尔伯特亲王为了参政,几乎每年都会来这么一两次,人们都快习惯了,虽然这次可能尤为激烈,但没人在意,一个外国王子如何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贵族会去关心的事情。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吗?”约翰.斯诺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或许还有女王陛下的孩子们?很抱歉,就算是最大的公主,现在也只不过十二岁,还没有成年,远不到可以做决定的时候,甭更别说是为她的母亲,为这个国家的君王做决定。
  “首相,还有其他大臣们呢?”
  “这就是身为女王的坏处了。”半恶魔感叹的说道,现在的王室已经很少再去遵守那些陈规陋俗了,他在人世间流浪了近两百年,两百年前的王室们还在遵循一些让后世人看来十分滑稽与耻辱的规定——譬如说,王后分娩的时候,她
  必须裸露着她的大肚子,在贵族们的围观下,一路被抬进用于分娩的房间,而房间里除了一张巨大的产床之外,还摆着十来张到几十张椅子,是供给王室成员以及贵族们围观时端坐的,他们要在这里紧盯着产床,看着王后分娩,好确定王后没有假怀孕,或者是从外面抱一个孩子过来冒充是国王的子嗣。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要求胎儿分娩下来之后,不必立即剪去脐带,而是任由其继续连接着产妇,来确定这个孩子的血统毋庸置疑的纯正与高贵。这条古怪而又残忍的习俗。对于产妇来说,当然是一场折磨,但如果产妇不是王后,而是女王的话,那么这条陋俗就可以得到减轻或者是豁免。
  毕竟王后可能生下不具有国王血脉的孩子。但女王生下的孩子肯定是她的,嗯,当然也可能有私生子,但只要继承王位的是婚生子,多半也没有人会耿耿于怀。但这就导致了女王分娩的时候,她身边除了一些女官和侍从之外,就只有两个真正能为他做决定的人。
  一个是曾经用黑魔法引诱她服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另一个则是为了权力而和她争吵不休的丈夫。听到这里,无论威廉.兰姆,还是北岩勋爵,都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们没有愚蠢的继续追问。这两个人为何要对女王不利?他们也想到了,女王毕竟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长子才十一岁,阿尔伯特亲王最有可能成为摄政王,他可以拿到他梦寐以求的权力了。
  而肯特公爵夫人,如果她在这场阴谋中是帮凶,甚至同谋的话,她之后的处境是肯定也要比现在好得多,毕竟阿尔伯特亲王已经见识到了她的狠毒与果决。
  天晓得,之前她对自己私生子的死犹如一个外人般的漠不关心,报复也是来势汹汹,却绵软无力。现在想起来,她可能就是等这一刻,她相信她的盟友必然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女王身边……的那些天使……或许还有恶魔呢?”
  这个问题是约翰斯诺医生问出的,他虽然已经是俱乐部中的一员,但对这方面的情报掌握的还是不够全面,他的心几乎都扑在了他的医院和他的研究里,威廉.兰姆,弗雷德里克以及北岩勋爵缄默不语,他身边的约拿居然也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色。
  他顿感不妙,“不是说君王都会得到他们的护佑吗?”他看向利维。
  第484章 难产(4)
  他不能确定,但半恶魔的脸上露出的是近似于忍俊不禁的笑容。
  教士们总是说,与恶魔做交易的没有什么好下场,但为什么人类还总是前赴后继地召唤恶魔,打开地狱之门呢?还不是因为恶魔们至少不会说空话,你要财富,就给你财富,你要权力,就给你权力,你要青春和长寿,就给你青春和长寿啦,即便东西偶尔会打个折,索取代价的时候更是胜过任何一个高利贷者——
  但说起天堂的那帮子家伙呢?确实,在最初的那几百年,天使们还行走在地上的时候,祂们或许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给予虔诚的信徒各种恩惠——带他们逃离罪恶的地方,让他们摆脱卑微的身份,让瘸子丢掉拐杖,让数千人可以吃饱,让大海让出道路,让死者复活……种种神迹不胜枚举,但问题是,随着信仰逐渐统一与稳固,祂们也就变得吝啬起来了,浩大的神迹变成了雕像流泪,尸骨不朽,石头变红……但你能够不信吗?能够拒绝缴纳十一税吗?能够不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或是葬礼吗?不能。
  这种情况就等同于垄断了,不仅仅只对那些普罗大众,对贵族与君王也是如此。
  而且祂们就算承诺了,也是空洞且虚无缥缈——说是庇护,又有几个人真正目睹了为了自己而降临的神迹呢?于是教士们又说,凡俗间的权利更迭甚至不值得天堂上的众灵一瞥……
  也不怪现在的君王不再看重信仰和神灵了,不过你想要眷顾的时候,祂们可能根本不会理睬,但若是国王或是女王有意对祂们的意旨发起挑战的时候,祂们的报复倒是来得又激烈又迅猛。
  即便罪魁祸首或许并不是君王本身,而是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争斗导致——譬如人们所熟悉的亚瑟王,虽然他最终幡然悔悟,派遣自己的十二骑士去寻找圣杯,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弘扬教义推广信仰的行为,却依然无法得到天堂的宽恕,且不说十二骑士的下场如何,你看看他自己吧,他曾经战功显赫,威风凛凛,美誉满身,但他留下了多少痕迹呢?人们现在提起他都以为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更不用说,就算他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他还绝了嗣,他的王后和他的骑士共同背弃了他,他最终甚至没有一处墓地可以安眠,只有异教徒的仙女与湖泊接纳了他,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距离现今也没多少年的亨利八世吧。他原先就不是一个怎么成虔诚的教徒。而在后来,他为了拥有一个正统的继承人,分裂了教会,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将自己立为新教会的宗教首领。这种行为只有几千年前的异教徒才这么做过。
  神权与教权的合二为一,将会带来多大的权利,不必细说,但这种僭越毫无疑问地触怒了天堂,他并不是天堂所挑选出来的牧者,也不是得到了地狱青睐的暴君——他最后在肿胀与剧痛中死去。死前虽然得到了一个儿子,但极其可笑的这个儿子竟然都没能活过十六岁,和他的那个私生子一样,他在两个女儿一前一后的继承了他的王位,但那又怎么样呢?
  虽然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比起血腥玛丽,伊丽莎白一世显然更值得赞赏。她让英国迈入了一个新的高度,不曾落后于这个新世纪,可她终生未婚,“童贞女王”多么讽刺啊,亨利八世汲汲营营万般渴求的,难道不就是都铎的血脉延续吗?
  可就从他这里开始,都铎王朝的血脉算是彻底断绝了。亨利八世的奢想,最终还是成了一汪泡影。他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看上去都滑稽得像是一个小丑在摆弄他的小球和套圈。
  利维听说所有的君王都会被接应到天堂,除非他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他在地狱中没有看到过亨利八世,他在天堂吗?我不知道,但如果他在天堂仍然有着人类的记忆与感知的话,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只会觉得痛苦万分吧。
  如果你们觉得亨利八世遭到这样的报应,或许还在情理之中。
  那么你们可以看看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之前的两位男性君主,乔治四世,威廉四世,多么奇妙啊,他们在婚前都有着情妇以及私生子女,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七个八个甚至十几个。但等到他们结婚之后,就像是突然变成了石头,一个籽儿也蹦不出来了。
  一个国王没有后嗣,还在情理之中,这能说他运气不好,但连续两个国王没有继承人,那就很奇特了。威廉四世在登基之前的十几年,可是和他的情人生了五个
  儿子和五个女儿,但他结婚了,和妻子居然努力七八年却还是寸草不生,你们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或许就是一个巧合呢,”北岩勋爵忍不住反驳:“女王陛下继位后……”他的意思是说,女王陛下却生育了很多个孩子。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半恶魔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利维几乎笑得前仰后合:“上帝指着夏娃说,女人你必要受生育之苦,这是因为爱她吗?
  恶魔们想让黑弥撒中的祭品或是辅祭怀孕,生下自己的种子,是因为爱她们吗?
  生育对于女性来说,原本就是一种应受的惩罚与应尽的职责。即便她是一国之君也是一样,而且……”说到这里利维顿了顿,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些孩子现在不是已经派上用场了吗?”
  约拿面色冷淡,毕竟将上帝赐下的惩戒与恶魔给予的享乐相提并论,不可谓不是一种亵渎的说法。但说出这句话的就是一个地狱来的恶魔种子,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将苦修提上日程。
  “你们的女王陛下还是有些天真的,她以为她至少不像亚瑟王那样受到了恶魔的诱惑,也不像亨利八世那样分裂了教会,甚至圣植俱乐部也算是她继承了两位伯父——而非她首创的,她就能置身事外了,但怎么可能,那些家伙可不是会讲道理的人……”
  “那么那些受雇佣的……我的同类和你的同类呢?”约拿问道。如果天堂无法依仗,那么权利与钱财呢?
  女王陛下身边有一个在人世间驻留了三十多年,却依然羽翼雪白的智天使,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女王陛下为了他曾做过很多次交易和妥协,他是女王陛下的老师,如父似兄,难道他就不会去阻止这场阴谋的发生吗?
  还有如拉结这样的半天使,女王身边可不止一个。
  “阴谋?哪里来的阴谋?”半恶魔毫不客气的刺了回去。“这件事情巧妙的就在于他们利用了女性本身的弱点。
  生育之罪是上帝下的旨意,是女人们应当受的苦,女王陛下使用了麻醉分娩术,反对的人可不少,天使们应当对这件事情颇有几分抱怨。”
  约拿点头。他虽然不是其中的一员,但拉结曾和他说过,无论是在俱乐部还是在宫廷中,都有一些半天使和天使认为这是一桩不够虔诚的行为,他们甚至坚定的以为被逃脱的罪责,将来会一分不少的还在女王以及她的子嗣身上,他们一些人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只是旁观;另外一些则决定为女王祈祷,希望能够减少一些罪孽,但肯定都没有支持她的人,就连拉结也属于后者。
  “你们也知道今天的刺杀中,刺客用了别西卜的粪便,这东西即便在地狱也不算常见,得到它的人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且,一直留在肯辛顿宫中的天使瓦耶居然能够觉察到了一样,瞬间出现在现场并将这场灾难化于无形。这对于伦敦,甚至整个英国都算是一件好事,但……”他看向约拿,对于天使和半天使来说,这算是一桩危险之极的行动吧。
  “的确如此。”约拿干涩地说。
  他虽然是半天使,没有去过天堂,但教导他的教士和他遇见的同类都曾经告诉过他,每次圣战后,从天堂坠落的天使会超出平常很多——因为只要与恶魔交战,身上就免不了沾染恶魔的血与地狱的污秽,而这些东西只要碰到就无法清除,被污染的天使就只能屈居一隅,忍受着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末路。
  倒是那些从来不需要与恶魔作战的天使们,能够近似于永恒的保持他们的纯洁与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