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作者:纱荔      更新:2025-09-22 08:54      字数:3301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闵悉也实在有点忍不住了:“草民有一句话斗胆想说,请娘娘饶恕草民的冒失。”
  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什么话,说说看!”
  闵悉说:“草民认为,娘娘无须担忧陛下,陛下聪慧,只需跟先帝与太后一样,懂得知人善任,大明江山自会蒸蒸日上、千秋万代。陛下年幼,苦读是应当的,但爱玩是孩童天性,偶尔也需放松。草民在欧罗巴时,去过数个小国,当地上至国王,下至贩夫走卒,每七日皆歇息一日,举国上下歇息休市。”
  太后插话:“数国皆是如此?”
  “是!”
  “以何为理由?”
  “欧罗巴人的宗教信仰,类似于我们大明百姓信奉佛教与道教一样,他们每七日便需要去教堂聆听上帝福音,叫做礼拜日,他们的民众便趁此机会休息。草民在拂朗机开了一间小店,也是入乡随俗,每到礼拜日便休息,觉得会轻松许多。草民的意思是,陛下学习时,也需适当休息。”闵悉的声音越来越小。
  闵悉其实有些忐忑,因为事关信仰问题,他不知道该不该说,然而李太后听完并没有生气,因为她自己就信佛,也知道善男信女初一十五会去寺院烧香礼佛。
  云霁在一旁补充道:“娘娘,义弟的意思是,人如同琴弦,一旦绷得太紧,反而容易崩断,所以需适当放松。”
  陶礼之也赶忙替他们找补:“请娘娘恕罪,原谅他们的无礼之言,不过他们对娘娘、对陛下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的,绝无冒犯与不敬之心。”
  李太后叹息道:“予自是知道他们并无不敬之心,也无责罚之意。大过年的,你们都回去陪家人吧。”
  等到出了乾清宫,送他们出来的太监才说:“这位后生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口无遮拦了,今日过年,太后娘娘仁善,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娘娘教导陛下,最是忌讳旁人置喙的。”
  陶礼之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无奈地看了闵悉一眼,这孩子胆子真是太大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跟首辅如此,跟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就不怕惹恼了太后掉脑袋吗?
  等出了宫,送出来的公公离开之后,他们上了马车,陶礼之也没上自己的马车,而是上了云霁的马车,看着闵悉说:“闵悉,今日你也听到了,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口无遮拦,对他人行为妄加评议。”
  闵悉脸上笑着点头:“知道了,大舅!”
  陶礼之叹息:“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你得考虑一下云霁吧,还有我们。”
  “我知错了,大舅!”闵悉老老实实认错,但改不改就不好说了。
  陶礼之说教了他一番,然后回自己马车上去了。
  云霁见大舅走了,对闵悉说:“你别怪大舅,他也是真把你当自己人,才这样说你的。”
  “我知道!”闵悉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帮我跟太后解释。”
  云霁温柔地看着他:“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觉得陛下太可怜了,大年初二都在练字学习,确实太辛苦了,太后娘娘对他要求太严苛了。”
  “是吧!你看我们再怎么忙,到过年这几日,都是要休息的。娘娘这么逼他,只怕会适得其反。”闵悉叹息道。
  云霁知道他是知道历史发展走向的,小皇帝的命运他多半也是知道,所以才会冒险跟太后提起皇帝的教育问题。
  所以直至回到家中,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云霁才问:“你今日劝陛下多看山水游记,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闵悉说。
  “为什么?”
  闵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太后和首辅对陛下要求太过严苛,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
  云霁心里一紧:“非常严重吗?”
  闵悉点头。
  云霁知道闵悉不会再说什么了,但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第316章 春闱
  闵悉冒险跟李太后说了那么一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改,听闻这位太后相当铁面无私,也不徇私情,是个极为古板讲原则的人,自己一介小屁民,怕是劝不动。
  他其实无非是想让小皇帝别被压得太厉害,否则最后反弹会是非常恐怖的。
  可皇帝的教育不是他说了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由于前一日进宫面圣,他们没能去外祖家拜年。初三才去拜年,一到陶家,就被团团围住了,拉着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显然是昨日已听回家后的陶礼之说过什么了。
  云霁三人先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拜了年,又给舅舅舅妈们拜了年,这才坐下来和表姐弟们说起进宫的事。
  陶源拉着闵悉说:“九哥,你也太厉害了吧,啥话都敢说!我服你!将来你就该进御史台做御史,朝廷需要你这种敢于直言进谏的人。”他说完竖起大拇指。
  陶澍和陶渝抬手拍陶源的肩:“行了,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陶澍诚恳道:“闵兄弟,我知道你的初衷是为了陛下好,但太后是一国之母,你干涉她教导陛下,实为大不敬,往后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闵悉摇摇头:“若是寻常家的孩子,我也懒得置喙,最后变成什么样,自有律法约束管制。可那是大明的一国之君,他并非只是太后的儿子。陛下的将来,关系到天下社稷苍生,若是一个君王,性格走了极端,变得喜怒无常,这得是多么可怕的事,诸位读书比我多,相信比我更清楚。”
  闵悉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了,天下读书人,最担心的不是皇帝懦弱无能,而是皇帝喜怒无常,因为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陶弘从外面进来,说:“闵悉言之有理。我认同他的说法。”
  闵悉回头看着陶弘笑:“感谢外祖父支持!”
  陶弘坐下来:“读书人为人做官,不能光想着明哲保身,一味取悦上司,那不是忠臣,是佞臣。”
  一屋子晚辈都聆听他的教诲,没人敢反驳。
  陶弘又说:“太后娘娘英明贤能,不是那等昏聩无能之辈,绝不是睚眦必报之人,所以不用担心她会责罚你。”后面这句话是对闵悉说的。
  “谢外祖父,其实我不担心。”闵悉笑了笑。
  陶弘继续说:“不过日后若是入了官场,还是要谨言慎行的,毕竟同僚的为人如何,首先得摸清楚底细,以防小人给穿小鞋使绊子,这不叫明哲保身,而是自我保护。”
  闵悉点头:“我记住了。”他虽然这么应着,但也不认为自己将来能够入官场。
  还没过完元宵节,闵悉和云霁就都去上学了。
  京城马上就要迎来三年一度的春闱,全国各地的举子都汇聚京城,各酒楼茶肆,勾栏瓦舍都变得格外热闹。虽然只有数千名举子来参加会试,却搞出了数万人的动静。
  今年陶家有三个人要参加会试,前年的恩科陶敬之、陶澍和陶渝都参加了,但是未中,又埋头苦读了两年,今年他们都要参加会试。
  到了这个时候,临阵磨枪的意义已经不大了,所以他们三人也经常出入在各茶楼书肆,参加文会,结交朋友,主要目的是交流学习,借他山之石攻玉。
  闵悉和云霁跟这场热闹无关,不过倒是因此赚了不少钱,云祥酒楼经常是宾朋满座,都是高谈阔论的士子。
  虽然穷秀才很多,但真正中举之后,就不可能穷了,就算家底不丰,中举之后,自会有富户乡绅主动送银子送地契房契送女人上门,结交攀附,相当于投资,如果能中进士,那以后就是官运亨通,就算中不了进士,举人老爷地位也是相当崇高的,在地方上说不定也能做个官吏,对那些富户乡绅来说,就是最好的人脉。
  所以这些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兜里都有几个子儿,上得起酒楼。云祥酒楼的生意是越发红火,闵悉还出了个主意,让掌柜的在酒楼的墙上贴上宣纸,以供这些文人士子挥毫泼墨,写诗绘画。
  当然也有喝多了在上面涂鸦写打油诗的,掌柜的也不涂掉,留着让来往的客人审判,如此有了几回,那些要脸皮的客人就再也不敢撒泼了,倒成了真正的诗墙。
  二月初九,三年一次的会试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文昌书院难得放了数日假,因为书院很多夫子都是举人,有人也会趁此机会去参加科考。
  陶弘也给闵悉等人放了假,说是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春闱的紧张氛围。
  闵悉觉得老爷子是想趁此机会歇息几日,毕竟他们这些蒙童离会试差得太远了,就好比研究生考试的时候,幼儿园老师给学生放假,说要让他们提前感受研究生氛围考试似的,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闵悉认为最主要原因还是家中有三名考生,老爷子记挂儿子和孙子,无心授课才是真的。
  会试跟他们当然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有假期,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二月的京城还不大能够感受到春天的气息,闵悉和云霁带着云霖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散散心,顺便安排一下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