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疯世子 第76节
作者:影语流光      更新:2025-09-22 08:53      字数:2945
  眼泪水顺着她眼角往下淌过白皙脸颊,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朵朵小小的湿痕。
  林笙抿着唇,唇线绷得紧紧的,上前一步,手轻轻覆上她的背脊。
  他一下下缓缓拍着,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却暖不了她半分。
  “宁娘,”他眸色渐黯,在她发顶盯了许久,忽然开口,轻声问她,“你的葵水,是不是迟了?”
  容宁浑身猛地一僵。
  被施了定身咒似地,连呛咳都骤然顿住了。
  背脊上他的手还在轻轻拍着,她却觉得那力道虽轻,却重得像千斤重锤,一下下狠砸在她心上。
  她没有作声。
  只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梗着脖颈,一阵阵地恶心欲呕。
  林笙从她颤抖不已的指间抽出那方被攥得发皱的帕子。
  他抬手,指尖微顿,随即温柔地替她擦去唇角的些许水渍。
  指腹轻缓擦过她微凉的唇瓣。
  他动作温柔极了,声音却陡然凉了下来,一字一字落在空气里:“我请个大夫过来,替你瞧瞧罢。”
  容宁心头一紧。
  “不用了。”
  许是拒绝的太快了些,她抿了抿唇,又说了一句:“真的不用……”
  “只是受了些微风寒罢了,捱一捱便过去了,不碍事的。”
  林笙没接话,只扶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他眼角余光往廊下一扫。
  管事立时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桌上的红枣粥还冒着氤氲热气,枣香混着晨露的湿气漫在屋里。
  林笙什么都没有说,重新舀了一碗热粥放在她跟前,陪她慢慢用着早膳。
  容宁一碗粥还没喝完,院外已传来管事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大夫便被领了进来,背着个旧药箱,花白的胡子沾着点晨霜。
  容宁愕然抬眸看向来人,继而转头望向林笙。
  林笙神色无波,搁下手中的筷子。
  “替夫人把把脉。”林笙开口,声音平得听不出情绪,只往桌边稍让了让。
  容宁愣在椅上,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指尖冰凉。
  她无可奈何,只得将手搁在脉枕上,眼帘垂得低低的,纤长睫羽微颤。
  丫鬟取了方素帕来,轻轻覆在她皓腕上。
  大夫拱手行了礼,坐下时药箱磕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帕子上,闭目凝神片刻,眉头先是微蹙,随即渐渐舒展,最后竟漾开些许笑意。
  片刻后他收回手,站起身来,对着林笙深深一揖,脸上堆起真切喜意:“恭喜大人,恭喜夫人!”
  “夫人这并非是生病了,而是有喜了啊。”
  林笙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晃出来溅落在袖口。
  “你说...什么......”
  大夫笑得恭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笃定:“老夫行医多年,对妇科也颇有建树,夫人的脉象,滑而有力,脉如走珠,的确是遇喜之象,约莫已经一月有余了。”
  容宁咬紧了唇瓣儿,垂下眸去,指尖的帕子倏然被攥得发皱。
  忽听“哐当”一声脆响,众人皆惊得抬眼望去。
  林笙手中的白瓷杯盏,竟被他生生捏碎。
  碎片混着残茶从他指缝间漏下来。
  有碎瓷片尖角划破了他的掌心,渗出鲜红血珠来,一滴滴溅落在青釉桌布上,刺眼极了。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阴影,原本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暗得似泼了墨,叫人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他缓缓张开手。
  染血的碎瓷片哗啦啦落在桌上,又滚到地上,脆响在寂静一片的屋里骤然荡开,众人心中皆是一紧。
  他抬眸缓缓望向容宁。
  那目光沉黯的像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半晌,唇边却扯出个极淡的笑,声音平得没有丝毫起伏。
  “那还真是......喜事啊。”
  容宁低垂着头,下巴几乎抵着领口,半张脸掩映在天光的阴影里,一声不吭。
  腕上的素帕还没取下,脉枕的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来,却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颤似地。
  大夫被这林笙这动静惊得愣了愣,手还搭在药箱把手上,嗫嚅着补了句:“是......是大喜事,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林笙没看他,眸光仍定定落在容宁身上。
  那眸光里藏着些说不清的翻涌情绪,似冰下暗流。
  他忽然抬手挥了挥,带着些不耐烦,“下去领赏罢。”
  大夫如蒙大赦,连连作揖称谢,忙转身跟着管事匆匆退了出去。
  临到门口时,还回头瞥了眼屋里,见林笙仍死死盯着那位夫人,眸光阴鸷极了,那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大夫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加快步走了。
  屋内倏然寂静下来,静得几乎能听见窗外风卷过花叶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拢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中间却似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良久,林笙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太急,他胸口微微起伏着。
  他望着容宁低垂的眼睫。
  “宁娘,你有喜了呢。”
  容宁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再看他一眼。
  林笙望着她这副漠然模样,眸光一点点沉下去。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伤口,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干巴巴的,像风吹过破锣,带着些呜咽。
  他笑着笑着,竟渐渐收不住,笑声越来越响,渐渐笑不可遏,笑意里却没有半分喜气,反倒浸着些绝望癫狂。
  忽地,他猛地收声,一拳狠狠砸在桌上!
  “哐当”一声!
  桌上的空碗被震得猛然一跳,侧翻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抬手,指着容宁,胸口剧烈起伏,眸底血丝漫开来,声音嘶哑:“我都没有碰过你啊。”
  “你这喜......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震得他指尖颤抖不已。
  他死死盯着容宁,似要从她脸上剜出个答案来。
  容宁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
  被什么蛰了似的,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腹,冰凉指尖按在那片薄薄的衣料上,好似这样就能护住些什么了。
  林笙看在眼里,眸中惊痛一闪而过,随即眸光一戾,猛然捉住她的手。
  他掌心滚烫得吓人,“宁娘,别怕,还来得及!”
  “那大夫肯定还没走远,我这就叫他回来,让他开一副落胎药给你,你喝了药,就……就没事了。”
  他说着便急急起身,拽着容宁的手腕往外走去。
  可他一拽之下,容宁却生了根似的,纹丝未动。
  林笙回眸,眸底满是不可置信。
  那点希冀倏然碎得七零八落,他颤声:“你......”
  容宁始终垂着头。
  额前垂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只露出紧抿的唇瓣,原本殷红的唇瓣儿早已失了血色,苍白一片。
  林笙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喘息着狠狠又拽了她一下,几乎是低吼:“走啊!”
  容宁被他拽得身子一晃,却死死咬住唇,另一只手猛地扣住桌沿,指节泛白,连带着肩膀都绷得紧直,硬是不肯起身跟他走半步。
  林笙霍然转过身来,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拽着她哑声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容宁抿唇,缓缓抬眸,眸光直直望进林笙眼底。
  她眸底没有泪,也没有惧,只有一片执拗倔强,像极了深冬里不肯被寒风卷落的残梅。
  “这是我的孩子。”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坚定清晰。
  林笙瞳孔骤然收缩,眸底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良久,那点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痛色,像被揉碎的月光,散在他眸底。
  “宁娘......”
  他喉结滚了滚,苦涩道唤她。
  “我们......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