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误我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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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应我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4458
犹春眼睛慢慢有些红了,卫怜小心地吹了吹她的手背:“你这两天手就少沾水。”
她应下,话里竟带上了哽咽。卫怜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不是谁给了犹春委屈受,又问了两句,可犹春只说是手痛,也只好作罢。
——
卫琢快马加鞭,花了整整一日一夜才总算赶回长安,路上几乎没怎么歇息。
菱州的三月芬芳已尽,而长安的春色却要慢上几分。宫道两旁,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雪如云。天光倾泻而下,映得殿顶的琉璃瓦浮光跃金,侧望去,宛如蛟龙游动。
年轻的帝王拾级而上,宫人们屏息静侍在外,只见鸾带勾勒出他细窄的腰身。一阵凉风拂过,似有花瓣飘落肩头,被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拂下。
承明殿内,近侍垂首,逐一禀报宫中事务。直到再度提及那人的名姓,称他在狱中病倒时,卫琢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几乎称得上是愉悦。
……贱种。
他神情闲适悠远,随意支着下颚,问道:“卫瑛还在宫里?”
他这回是借江南水患之名才微服出宫,事毕便马不停蹄奔向菱州。而卫瑛远嫁姜国,若非收到卫怜的死讯,断不会千里迢迢渡海而归。
话音方落,殿外便传来通报:“陛下,二公主求见。”
不多时,宫人引着一名宫装女子走入殿中。卫瑛的容貌与戚美人如出一辙,身量比卫怜高出不少,只是此刻唇色发白,双眼仍微微肿着。
“皇姐请起。”卫琢略一颔首,伸手虚扶。
卫瑛强忍着悲恸,语气却十分沉稳:“陛下,小妹遗物中,是否留有一把银制长命锁?那是母妃留给小妹的旧物,请允我带走,以此祭奠小妹,以免她孤单。”
卫琢神色平静,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小妹已葬于皇陵,遗物也交由方士行祝祷之术,皇姐无需挂怀。”
旁人或许不熟知卫琢的脾性,卫瑛却是知晓的。心知银锁难要回,她只能无声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相信,小妹在宫中磕绊长到十八岁,怎会一夕之间就没了?
退下前,卫瑛正色道:“陛下,陆公子之事我已听闻。恳请陛下念在陆夫人是母妃表姐的份上,不要牵连无辜的陆氏族人。”
卫琢微微颔首。
她略作沉吟:“至于陆公子本人……”卫瑛抬眼直视卫琢,想起了卫怜小时候,总跟班似的粘着陆宴祈:“若小妹还在,定会恳求陛下宽宏大量。”
卫琢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留他性命,便已是宽宏。”
时隔数月,他眼前仍会时时浮现卫怜独自立于狂风中的身影。
即使她已不在此处,他还是命人将摘星台与凉风台尽数拆除。否则,即便他从不信奉鬼神之事,夜里也反复被噩梦缠扰,仿佛神魂都失了依凭。
卫瑛对陆宴祈并无过多同情,无论小妹在或不在,此人曾折辱过公主尊严,又令妹妹伤心难过,她不过是念着母妃才略尽心意罢了。
见卫琢神色淡淡,卫瑛也不再多言。
——
与此同时,远在菱州的卫怜正抱着衔雪,去王素容府上串门。
侍女领她到了花厅,说夫人这会儿不方便见客,请她稍坐片刻。话音才落,王素容的女儿王玉润就跑了进来,一把抱住衔雪不撒手,兴冲冲要举着猫儿转圈圈。
王玉润才五六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卫怜怕她手上没个轻重挨衔雪挠,赶紧拦住了,这才问道:“润润,你娘呢?”
小姑娘仰着脸答道:“阿娘正与陶叔叔在一处呢。”
王素容的丈夫过世几年了,留下钱财与药铺都由妻儿掌管。王素容生得貌美,身边有男子往来,卫怜是知道的。
王玉润这语气透着熟稔,卫怜不禁猜想王素容是否有再嫁的打算。谁知这孩子能看穿人心似的,人小鬼大,一本正经道:“娘说了,那些男人呀,不是图她好看,就是惦记我们府里的钱财,她绝对不……”
“王玉润!”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王素容的声音。她带着侍女走进来,恰好听见女儿同卫怜胡说八道,顿时柳眉倒竖,让人把小姑娘带了下去。
卫怜听着,倒觉得这话的确像是王素容的口吻,只好讪讪笑了笑。王素容瞧见她,便换了笑脸,拉着她坐下。
卫怜眼尖,瞥见王素容耳侧浮着一小片红疹似的东西,疑惑道:“姐姐这儿是怎么了?被什么蚊虫叮了吗?”
王素容脸色一变,忙取出随身的妆镜照了照,原是有几分恼意的,又见卫怜眸光清澈,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由也怔了怔,含笑打趣她道:“怜娘婚结的时间也不短了,怎的还跟个小姑娘一般懵懂?”
她眼角眉梢,流淌着藏不住的春意,。卫怜再迟钝,此刻也慢慢回过味来,霎时整张脸都红了,不好意思接话。
“说起这个,”王素容想起上回偶然撞见他们夫妇出行,那位郎君姿容出众,不由笑着逗弄卫怜:“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好夫婿?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卫怜脸皮薄,况且她自己记忆缺失,又哪儿说得清,只得咽下几口茶水,老实道:“子珩说,是我娘还在世的时候,便将我许配给了他。”
王素容是做药草生意的,心底对冯子珩好奇得很。并非女子对男子的好奇,而是同行之间天热的探究。
坊间从前并不曾有这号人物。
她本就存了亲近的心思,而卫怜不仅生得美,性子也温顺可人,愈发让她喜欢,又唤来侍女添了些精美的茶点呈上来。
妇人间闲话,免不得说到些私密事。然而闲谈之间,王素容发觉卫怜羞窘万分,简直像个不通人事的,不由愈发好奇起来,直接问起了她与冯子珩的闺房之事。
其实卫怜自己心中也有几丝模糊的疑惑。按理说,成婚前应当有人教过她了,但如今无从再得知,却能隐约感觉出她与夫君不是那么亲密。
最逾矩的,也就是那一次亲吻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两人即便夜同床共枕,也都是衣衫齐整,反而常常闲话到半夜。
卫怜脸颊微微发烫,吞吞吐吐说下来,王素容还是听懂了。讶然之余,她毕竟年长些,心知这事确实透着古怪,目光忍不住落在卫怜娇艳的面容与玲珑身姿上,皱着眉揣测道:“你夫君……别是在外头……”
就跟孩子似的,主食不肯吃,必定是零嘴吃撑了肚子。
这话像细针似的,卫怜心头忽地一缩。明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她却下意识感到一阵空落落的酸楚。
“可是……上回我们花朝节出去,连花神都朝他怀里丢果子,可他一眼也没多看。”
“那也未必作准。”王素容摇摇头:“男子在自己妻子面前,装模作样的本事大得很,你可别犯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卫怜蹙着眉,又仔细想了想,仍旧是摇头。
见她如此肯定,王素容的眉头皱得更紧,好一会儿了才慢慢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了悟与怜悯的意味:“既如此,怕就只剩一个缘由了。”
卫怜眨了眨眼,一脸专注地等着下文。
王素容凑近了些,说得颇
为直接:“怜娘,该不会,你家夫君……他不行吧?”
第39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1
卫怜从王素容那儿回去,脑子里仍懵懵的,半信半疑,倒也没真往她说的那些话上想。
又过了两日,王素容很是周到地送来不少补药,花样繁多,可烹茶、可入膳。卫怜不大通药理,却瞧得出这些东西分量不轻,只得让侍女先收着。
入夜后,她洗漱完毕,回到卧房打算歇下,脚步却在窗下停住了。
抬眼望去,只见天际一轮明月高悬,映得满庭花木也犹如蒙了层清辉。
春尽夏渐生,窗外的垂丝棠花,也快要过季了。
……
同一轮圆月,也安静地照拂着长安,相望而不相闻。
卫琢坐于御案后,堆积的奏章只随手翻了两页,便是一声冷嗤,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这些朝臣,仗着几分资历就敢倚老卖老,当真是关心朕的后宫。”
季匀在旁垂着头,大气不敢喘。他知道陛下对女色从不上心,可从古到今的帝王,纵然能找出罕见的专情之辈,也绝无可能让后宫虚设。至于子嗣,更是关乎国本的大事,终究是避无可避。
冷笑过后,卫琢修长的指节屈起,一下一下轻敲着书案,长眉渐渐蹙起。
翌日,韩叙被召入承明殿。
卫琢神色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他眼皮一跳:“去把先帝用过的那些方士,都召回来。”
韩叙习惯了卫琢行事不按常理,闻言答道:“多数已被陛下处死,少数漏网的,恐怕也不在大梁了。”
“无妨。”卫琢面不改色:“无所谓真假,明面上就这么说。”
“陛下这是?”韩叙立刻皱起了眉。卫琢厌恶鬼神之事,登基后宫中一个道士也没留。
卫琢面无表情地饮了口茶,心底的烦躁几乎压不住:“就说朕被梦魇缠身,日夜不宁,先帝阴魂不散,得守孝三年,不得纳妃。”他顿了顿,唇边带着讥讽:“那些动不动就写血书的、跪死在殿门外的,让他们都为此事进宫,去宸极殿外头跪着守灵。”
“宫中守孝以日代月,陛下此举,不合规矩。”
卫琢眼皮也未抬,不耐道:“不然朕让你找道士做什么?”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叩桌面:“让他们好好跪,用心跪,堵住那些找事的嘴。”
韩叙沉默良久,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
天儿渐渐热了,卫怜手中常捏着一把团扇,和犹春一起,把瓜果沉在冰凉的井水里浸着,待到夜里才捞出来切着吃。
庭前棠花早落了,倒是夜合欢开得正盛,花叶如灼,满树团团簇簇的淡粉色绒毛小扇,晨开夜合,香味如丝如缕。
夜里闷热难眠,卫怜便会去院子里走走。后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找来工匠,在合欢树冠下新搭了一座花台。
石阶从居室前开始延展,花台离地约莫有两层楼那么高。因为露天之故,到了夜晚,比屋子里头凉快不少。卫怜让人设了一张竹榻,又悬起轻薄的苇帘,省得睡在上面被露水沾湿衣裳。
卫琢归来时,正是这样一个微感闷热的深夜。
侍女被饶了清梦,睡眼惺忪的,告知说夫人在上头的花台。话音未落,就见公子神色一变,转身朝花台快步走去。
只要听说卫怜登高,他就止不住的心悸,随之便是想要拆掉花台的念头。
他拾阶而上,月华如水般淌下,为竹榻上卧着的人覆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卫怜搭着一条小被,散落的长发间堆着几瓣落花,正蜷在榻上熟睡。榻旁随意搁着她读到一半的书,及两支用来插花的瓷瓶。
这方小小天地,处处充盈着她的气息。
卫琢静静看了会儿,没有急着叫醒她,转身悄然下去。洗漱时,他问一旁端着铜盆的侍女:“夫人平日里沐浴用的什么香?”
侍女连忙取来,卫琢微微颔首:“你下去吧。”
他将身上与发间的夜露仔细洗净,又换过衣袍,抬起衣袖闻了闻,才重新回到花台,默不作声地在她身侧躺下。
竹榻跟着微微一沉。卫怜懵懂醒来,耳垂便被他轻轻啄了一下,紧接着腰肢也被一双温热的手臂揽住。
“阿怜……”他贴着她,低声呢喃,嗅着她的发丝:“我回来了。”
夜色正浓,卫怜被他忽然的贴近吓得一惊,又因他呼出的气息染得脖颈发痒,忍不住轻轻推搡:“你吓死人了……”
身后的人却收紧臂膀,柔声道:“我很想你。”
“你还知道回来……”卫怜迷迷糊糊地抱怨,挣不开他的怀抱,便也由着他,昏沉的睡意又渐渐涌了上来。
“你呢?可有想我吗?”卫琢软声说着,怀中人却悄无回应。
他将脸埋入她颈边的发里,胸口鼓胀着发酥发软。即便日夜兼程,此刻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周身无比抖擞。便只得往后撤了点儿,免得吵到她。
下一刻,竹榻又是一沉。一只圆滚滚的黑猫跳上来,从他身上大摇大摆踩过,紧靠着卫怜趴下,懒洋洋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