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误我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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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应我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4543
他还在飞鸟隘吗?
飞鸟隘……此刻也下雪了吗?
第77章 第77章
到了年节前两夜,战事也始终没有消息。道路阻断,马匹难行,人心惶惶之下,谣言如野火般蔓延,百姓都不自觉往最坏处去想。
天实在太冷,卫怜将自己裹得十分厚实,常常领着犹春为城中百姓施粥施药。
她在人前总装作一切如常,很少流露出慌乱。直到偶然听见两名男子低声交谈……说当今陛下无后无子,这次出了事,恐怕大梁也要跟着动荡了,最先遭殃的还是平民百姓。
卫怜正舀着粥,闻言手就是一抖,碗虽没摔着,粥却泼了自己一手。犹春眼尖,连忙上去为她擦,小声劝道:“娘子要不歇会儿吧。”
回去的路上,卫怜默默揉着发酸的手腕,望着车窗外出神。犹春同样听见了那些话,她陪伴卫怜多年,比谁都更明白这
对兄妹之间如藕丝般牵连不断的羁绊。
她轻轻拍了拍卫怜的背,像是触动了某断遥远的回忆,卫怜忽然像个孩子似的,茫然地抱住她,一如从前在宫中的日日夜夜。
“犹春,我好像……有点明白皇兄当年的感受了。”她眼眶发涩:“我们虽然去了姜国,也时常能从百姓口中听到大梁国君的事。我知道他就在长安,就在那座皇宫里,他哪儿也不会去。”
即使永不再见面,卫琢仍然像一个遥远的支柱,无声印证着她的来处。仿佛她任何时候回头,他都会在那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她手中空空落落。
卫怜声音透着苦涩:“他病好还没有多久,本来也带着伤,我实在做不到不去担心。”
午夜梦回,她总想起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微微蹙眉,似是欲言又止。
当时卫怜认定卫琢势必要带她同去飞鸟隘,心中满是无奈,连他的呼喊也没有回应,便闭眼又睡了过去。
傅去尘搁下绿萼梅的那一刻,同样做梦也想不到,有些话再来不及说出口,一别便是永恒。
这些情绪犹如细密的丝线,缠了一圈又一圈。以至于到了这一刻,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被不着痕迹地包裹了如此之久。
——
卫怜在官邸里坐立难安,一静下来便忍不住胡思乱想。次日一早,她又带着犹春出了门。
刚到城门附近,天上又飘起了雪。寒意逼人,不一会儿她的鼻尖就冻得泛红,打了个哆嗦,发辫也被雪水微微沾湿。
正想找个地方避雪,城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名浑身尘土的士兵策马而来,嘶声高喊:“大捷!陛下亲率大军,已至城外!”
百姓先是怔住,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有人扔了碗就往外面跑,更有夫人拉着孩子当场跪下叩拜,雪越下越大也全然不顾。
卫怜呆呆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她忽然丢下手中的东西,拉着犹春也往城门跑。
御驾仪仗何等威严,马蹄踏得碎雪簌簌直响,甲胄肃穆的碰撞声混着步伐入城,几乎压过了鼎沸的人声。队伍正中那辆车驾帷帘半垂,隐约能见到一个玄色身影,似乎正斜斜倚靠着。
卫怜冒着雪,心中像有小锤子在敲,甚至未能察觉到众人都跪了下来。她身形娇小,即使站着也要仰头才能望见车驾,正急忙向前挤,却忽然被什么从身后裹住,眼前一黑,接着脚尖就离了地,晕乎乎被人三两下抱走。
——
飘落的雪如羽毛般轻盈,在风中打着旋儿。
千万人的欢呼声中,卫琢仿佛只听见雪花落在车顶的声响,轻柔异常。他没有理会旁人,目光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一个身穿鹅黄冬裙的女子。
她面颊冻得发红,小鹿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周围的人群纷纷跪地,她却像是急得什么都忘了,脚步又快又急,身形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单薄。
车驾四周围有士兵,众目睽睽之下,季匀用氅衣一把裹住卫怜,飞快将她带到兵马后面。
卫怜根本来不及反应,晕头转向间就被人抱上了车,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闭上眼,双手胡乱想抓住什么,紧接着便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车帘被人打下,光影骤然一暗,她抬起头,眸中映出一张如玉的脸庞,面色略显苍白,黑润润的瞳仁却像一片落满星月的湖。
她发辫上还沾着渐融的雪水,卫琢手指紧了紧,有些无奈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而后便看见卫怜睫毛轻颤,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水光。
他刚要开口,衣襟突然被她揪住,卫怜眼睛红红地瞪着他,声音止不住在发抖:“皇兄既然平安无事……都到城门这儿了,为什么不提前派人告诉我一声?”
他其实很想问她,她有没有挂念他,有没有担心过他。可此刻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似的伏在他胸前,肩膀一颤一颤,他便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了。
小妹当然也是想着他的。
“我受伤了,”卫琢笑得有几分无奈。他唇边冒出淡淡的胡茬,眉间所有积攒的倦色,却在此时消散无踪。
卫怜泪眼迷蒙,急忙下意识问:“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话音未落,她的手便被他握住,轻轻按在他心口。
“和小妹这么久没见,第一句话竟还是在怨我。”他低声道。
卫怜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耳边也仿佛传来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方才还不确定,这一刻却几乎能断定,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部下瞒住消息,故意不派人报平安——心思跟他那次得疫病时一模一样,一肚子坏水!
“你总是欺负我……”卫怜揪紧了他的衣袖,紧绷的一颗心慢慢落下,本想再骂他几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卫琢将她微湿的发辫散开,又将她眼泪擦去。他一双凤目微微弯起,笑意点点,如明珠生晕,浮动着百转千回的温柔。
她吸了吸鼻子,不愿被他这样注视着,刚低下头,后脑便被他扶起来。他的嗓音柔得像水,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小妹……”
帘外是鼎沸的人声与跪拜的喧哗,她的心却不由自主,悄悄软了下来。
卫琢俯身吻她。
隔着漫长的分别,他的舌尖温柔又带着凉意,却令她忽然感到一阵玄妙。
仿佛身体自有其记忆,让此刻的触碰归于熟稔。
她第一次微微启唇回应他,而他心头一热,将她搂得更紧。
红着脸结束这个亲吻,卫怜没有忘记还在外面的犹春。她扯了扯卫琢的袖子,他便低笑一声:“不必担心,方才已经让季匀去知会她了。”
卫怜听到这儿,仍有些紧张,她不想让犹春独自回去,到时官邸的人就都知道自己又被卫琢带走了。
可卫琢也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来,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透她所有心思。
“小妹先随我回府衙。”他指尖缠绕着她微湿的发丝,额头也抵着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晚些时候,我亲自送你回去。”
“皇姐眼下也在此处,我总该去见一见她。”
——
此次战役算得上是大胜而归,可大梁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车驾内光线昏暗,卫怜直到被带进府衙的房间,才看清卫琢的手指冻伤有多厉害。连天子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些普通将士,恐怕手脚冻掉也不稀奇,至于重伤或战死者,更是难以计数。胜败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怜多少尸骨,从此长眠于边关之外,唯有魂魄或许还能梦回故乡。
其实卫琢原本是个十分讲究的郎君,卫怜甚至偷偷觉得,他有些爱俏,总爱穿一身白衣,衣袖拂动间沾着极淡的冷香,十指也修剪得洁净齐整,手指白皙如玉,又骨节分明。
可眼下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即便一进房间,他就卸去了轻甲,身上仍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儿。
卫怜下意识想捏鼻子,又觉得不大好,便悄悄屏息,朝旁边挪了一点,目光忍不住瞟向他先前受伤的位置。
卫琢垂眼看着她,一下子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抬手揉了揉她带着湿气的头发,唇角微抿,忽然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刚备好热水的浴房走。
他用的是抱小孩的姿势,卫怜几乎是坐在他臂弯上,为了稳住身子,不得不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等走进水汽氤氲的浴房,她心里还在犹豫,他的伤到底如何了?可以这样碰水吗?
谁知刚被放下地,他便伸手来解她的衣带。卫怜又羞又恼,脸上泛红,却没一会儿就被他塞进了浴池中。
第78章 第78章
卫怜不自觉地缩起肩膀往水里躲,只留下纤细的颈子还露在外面,脸颊泛着花瓣似的淡粉,脑袋像一颗毛茸茸的桃子。
热水浸得她骨头都发软,思绪晕乎乎的,正想开口问卫琢伤势如何了,就见他神色自若宽了衣,而后迈入浴桶中。
卫怜只敢低头盯着晃动的热水,整个人轻飘
飘的,一下就被他捞到了腿上。
“太挤了……”没过一会儿她脸就憋红了,忍不住小声说:“这桶这么小,哪里洗得了两个人?”
“这不正好么?”卫琢一本正经地说着,顺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捏:“我来帮你洗。”
他这一动作,水面便晃荡起来,满得几乎要漫出桶外。卫怜被他捏得往后一缩,越发羞恼,抗议道:“哪里正好?你这么大一个人……”
嘟囔的话还未说完,身子被他往下压了压,颈间传来他灼热的呼吸,含着笑意:“只是人大么?”
她脸颊迅速蹿红,连耳尖都烫了起来,慌忙按住他:“外面还有大夫守着,你别乱来……”
卫琢低声一笑,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胡闹,只将她的发丝浸入水中,缠绕在自己指间:“小妹打算何时去祁县找人?”
两人的发丝在水中交缠,犹如摇曳的轻纱。她摇了摇头,迟疑道:“等……等过完年?”
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当年那农夫虽领了赏,却没活几年,况且时疫也未完全平息。卫怜总觉得,年关跑去人家里打听这种事……怕是要被赶出来。
卫琢听得无奈,忍不住笑道:“就该除夕夜去,全家老小都在一处,问话才方便。”
卫怜愣了一下:“皇兄别一上去就吓着人。”
“怎么会呢?”他眯着笑眼,那双凤眸微微上挑,身下却像不安分似的,轻轻蹭了蹭她。
卫怜下意识去推他的肩。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桶水越洗越热,面红耳赤道:“你一直这样,就不怕被烫坏……”
卫琢低头注视着她,本来还想再逗上两句,终究没忍住,抵着她的额头笑出声来,肩膀与胸膛都微微发着颤。
等到沐浴过后,御医早等在外面,要为天子诊脉治伤。
卫琢不仅手指冻着了,耳尖也泛着红。御医将桂枝和当归磨成粉,用羊脂调匀给他敷上,又嘱咐须得半个时辰才可外出。
连日领军征战,卫怜看得出他确实清瘦了许多,手背上青筋微显,穿衣时腰身细窄而紧实,衬得肩背更为宽阔。
他在人前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与亲近,以至于有侍女侍立在旁,被他淡淡扫了一眼,便如芒在背,识趣地退了下去。
卫琢擦完药,又喝了几碗药,像只粘人的大犬,缠着卫怜亲昵地蹭来蹭去,不见情欲,只是浓浓的依恋。房中炭火烧得暖融融,卫怜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几乎觉得有些热了。她轻轻动了动,听他低声说着别后种种,而不论她再问什么,最后总会被他缠着追问是否同样思念自己。
听见卫琢问她“想皇兄吗?”,卫怜想也不想就点头。他笑了一声,嗓音又压低几分,诱哄似的继续问:“那阿怜……可想夫君吗?”
卫怜下意识地犹豫片刻,他也不气馁,低头便来亲她。
四下静谧无声,只能听见细雪轻叩着窗棂。或许是因为他平安归来,卫怜心中连日悬着的不安如轻烟般散去。听着他呼吸渐轻,她也生出了困意,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了许久,次日醒来时,卫怜只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她有些迷糊,察觉卫琢又黏了上来,下意识抬手挡住他的嘴。
“我漱过口了……”他含糊地说道。
卫怜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他发丝高束,一身霜色的长衫,竟是早就穿好衣裳了。卫怜连忙坐起身,刚望见从窗隙透进来的天光,卫琢已经在替她穿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