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疏雨棠      更新:2025-09-22 09:50      字数:3770
  
  萧承渊领头停在村口,对着身侧之人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哪家是大夫。”
  他们这种偏远村落,通常不会有专门的药房,大夫恐怕也是寻常略通医术的村民。
  身侧之人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复命:“秉将军,是中央大街第五家。”
  “去敲门。”萧承渊吩咐道。
  那人又领命去了,萧承渊驱动驾骖,缓缓跟了上去。他的身后,一队人马有序地跟着他缓缓前进。
  沈昭华看着身旁马上的温景珩,心中忧虑,祈祷他不会有事。
  “温景珩,坚持住,你马上就要得救了。”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心中呼喊。
  萧承渊亦垂眸看着沈昭华,似是穿透她的皮囊听到了她的心声,冷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救他了?”
  沈昭华闻言惊愕地回头看他,对上了萧承渊愤怒的双眸。
  萧承渊话少,本来就极具压迫感,如今罕见的怒气外露,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可沈昭华心中焦急,却顾不得那么多,脱口问道:“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你们?”萧承渊听到她这话,气急反笑,“沈昭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昭华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身份?被你抛弃的下堂妻?”
  “阿昭,我……”萧承渊本就不善言辞,被她如此一问,喉间仿佛被堵住了一块大石头,不知该如何辩驳。
  沈昭华冷冷地说道:“放我下去,我要带他去医治。”
  “沈昭华!”萧承渊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数被他强行压制的怒意,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别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即刻死在你面前。”
  沈昭华闻言惊惧地看着萧承渊。
  “你……”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倔强地不肯示弱,“萧承渊,你卑鄙!”
  萧承渊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用这样充满恨意的眼神看他。那眼神,比漠北最冷的寒风还要刺骨。
  “卑鄙?”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低哑的危险,“沈昭华,你被他利用的魔怔了吗?这样一个通敌叛国的逆贼,值得你如此维护?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刃,精准地扎在沈昭华最痛的地方。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罪孽感与绝望,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她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萧承渊稳稳托住。
  “我……”她想辩解,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得哪样?”萧承渊猛地打断她,驾骖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意,焦躁地刨着蹄子。
  “我只看到我的妻子,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男人,而这个人,是害死我无数袍泽、陷凉州于胡人铁蹄之下的罪魁祸首。”他的目光如刀,扫过马背上毫无知觉的温景珩,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沈昭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嗯?”
  第30章
  之前被派去找大夫的士兵快马奔回, 身后跟着一个气喘吁吁、背着破旧药箱的老者,正是村里的赤脚大夫。
  “将军,大夫请来了!”士兵翻身下马禀报。
  老大夫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和一群杀气腾腾的兵士, 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但还是强撑着上前。
  萧承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将目光从沈昭华脸上移开,转向老大夫时,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峻,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有两人重伤。她肩上有箭伤,已拔除。他……”他指向温景珩,“昏迷, 高烧, 疑有内伤,肩背有撕裂伤。速看!”
  老大夫连声应着,走向温景珩。
  “先给她看。”萧承渊朝着沈昭华点了点头。
  老大夫闻言走到沈昭华身边, 却碰不到沈昭华的伤口。萧承渊翻身下马, 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沈昭华推开老大夫欲查看她肩头的手,对着萧承渊说道:“先看他, 他快不行了, 求你......”
  那“求你”二字,像针一样狠狠刺了萧承渊一下。他的阿昭, 何曾如此卑微地求过人?
  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萧承渊双唇紧抿,看着沈昭华的眼睛里充满震惊和不可思议。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她这般维护他?
  他死死盯着沈昭华充满祈求的眼,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爱慕与依赖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对温景珩的担忧。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背叛的剧痛席卷了他。
  “带他下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下令, 声音里蕴含着极力克制的怒火,冷硬如铁。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温景珩从马背上架了下来。温景珩的身体软绵绵的,头无力地垂下,脸上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沈昭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神片刻不敢离开。
  士兵们就近推开了一户农舍门。
  屋主是一对年迈的夫妇,早已吓得躲在内室瑟瑟发抖。士兵们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铺上干草和一张破旧的毡毯,将温景珩安置上去。
  “二位无需害怕,暂借贵地疗伤,马上就走。”萧承渊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对着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的夫妇二人解释。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农夫看了看萧承渊,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颤颤巍巍的将银子收在怀中:“您随意,您随意……”
  萧承渊看了眼昏迷的温景珩,吩咐道:“劳烦帮我们打些水来。”
  农夫连忙应声去了。
  老大夫正双眉紧蹙的探查温景珩的脉搏,不住地摇头:“气息太弱,脉象浮乱无根,危矣,危矣啊……”
  他解开温景珩的衣襟,想检查伤势,当看到那布满狰狞疤痕的胸膛时,手猛地一抖,倒吸一口凉气。
  肩膀上被苍鹰利爪撕裂的伤口,虽被沈昭华简单包扎过,此刻也因颠簸和发烧而红肿外翻,渗出浑浊的脓血。
  “沈昭华,过来!”萧承渊看着站在一旁满眼关切的沈昭华,冷声道:“你难道不懂得避嫌吗?”
  沈昭华看了看周围的士兵,突然意识到这些天逃亡奔波,把俗尘的规训抛诸脑后,已经成了习惯。
  “劳烦您了,一定要救救他。”她不放心的对着老大夫叮嘱完,红着脸走到萧承渊身边。
  “天爷……这、这……”老大夫行医多年,多在乡野,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老先生,求您救救他!”沈昭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叩拜。
  她顾不上身侧萧承渊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眼中只剩下温景珩苍白如纸的脸。
  这一刻,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利用背叛,都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她害怕他就这样永远都醒不过来。
  老大夫定了定神,连忙从药箱里翻出银针,颤抖着手在温景珩几处大穴上施针,试图吊住他那一线生机。
  又拿出烈酒和金疮药,处理伤口。
  药粉撒上去,昏迷中的温景珩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
  “温景珩!”沈昭华的心瞬间揪紧。
  萧承渊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阴影笼罩着屋内的一切。
  他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恐惧,看着她为了那个男人落泪哀求,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疼的他瑟缩了一下。
  那只被飞卢剑割伤的手,藏在袖中,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温景珩又一动不动了。
  沈昭华目光死死锁在温景珩身上,对着他呼喊:“温景珩,你醒醒!你答应过要送我回家的,我们还约好回京都一起喝燕子京,你还记得吗?你不能死,你听见没有!”
  她的哭喊声在狭小的农舍里回荡,撕心裂肺。
  老大夫满头大汗,施针的手都在抖。温景珩的脉搏时断时续,高烧丝毫没有退下去的迹象,情况凶险万分。
  他颤巍巍地对萧承渊道:“将军,这位郎君伤势太重,高烧不退,恐有邪寒入心之兆。老夫……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但此地缺医少药,若能有军中上好的金疮药和退热的羚羊角粉,或可争得一线生机……”
  萧承渊的目光依旧钉在沈昭华身上,看着她满眼关切,看着她肩头刺目的鲜红,听着她口中声声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仿佛陷入无边地狱,遭受着这世间最严酷的刑罚,万箭穿心。
  沈昭华闻言终于转头看他,满眼哀求。他看着她的目光,终是不忍心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