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
疏雨棠 更新:2025-09-22 09:50 字数:3737
“马武。”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末将在!”之前被林岳留下保护萧承渊的副将立刻应声。
“你亲自带人,快马加鞭,去最近的卫所,取最好的金疮药、退热散,还有羚羊角粉。要快!”萧承渊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昭华。
“末将领命!”马武不敢怠慢,立刻点了两名亲兵,转身冲出农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萧承渊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沈昭华面前,挡在她和温景珩中间。沈昭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仰头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戒备。
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被他用手帕草草包裹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直视自己。
两人目光在咫尺之间激烈碰撞。
他的眼中,是翻滚的怒火、被刺伤的骄傲、深沉的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她的眼中,则是冰冷的恨意、绝望的哀求、和让他痛心的防备。
他缓缓俯身,冰冷的气息拂过她泪湿的脸颊,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地问:“沈昭华,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如此毫无顾忌,”萧承渊的眼中翻滚着汹涌的痛楚:“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沈昭华眼角还挂着泪,她看着眼前俊美无比的脸,突然笑了:“将军,在凉州城外将我弃如敝履的时候、毫不犹豫带走柳舒涵的时候,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萧承渊看着眼前苍白如纸的、熟悉的美丽容颜,只觉得她是她、又不是她,他好像无意间丢掉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此生再也寻不回来了。
可他不甘心。
“如果我说,”他眼中闪烁着一丝希冀,“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尽量弥补之前犯下的错,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说到最后近乎哀求。
沈昭华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一向是自持而内敛的,情绪从不外露。
这样的他,让她诧然。
她看着哪怕在如今看来依旧足以让她内心悸动的眉眼,缓缓伸出手,覆上他浓密英挺的剑眉,泪眼婆娑:“萧承渊,我们之间回不去了。我没有办法原谅你的丢弃,我恨你。”
沈昭华的声音并不高,却让他耳中轰鸣。农舍内昏黄的光线似乎都随之暗了一瞬。
萧承渊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在她覆上他眉心的瞬间,曾有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仿佛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缕微光。
然而那冰凉的手指和更冰凉的三个字,将他指尖那点微弱的暖意也彻底浇灭。
他缓缓闭上眼,遮住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都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间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手背上包裹的帕子,早已被伤口渗出的鲜血浸透,暗红一片,粘腻地贴在他的手上,如同他此刻心中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他丢弃她在先,怨不得旁人。这苦果,是他亲手种下的。
他没有再看沈昭华一眼,狼狈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农舍里投下沉重的阴影。
他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农舍。破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他身上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冰冷气息。
沈昭华脱力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肩头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她却恍若未觉。目光第一时间急切地投向干草堆上的温景珩。
她挣扎着爬起身,走到温景珩身边,伸出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额头。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嘴唇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锁着。
“温景珩……”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再坚持一下,药马上就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干草堆上的温景珩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模的音节。
第31章
温景珩嘴里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听不真切。沈昭华观他眉头紧蹙,呼吸更加急促,似是魇住了, 连忙伸手轻拍他的臂膀,安抚道:“别怕,别怕。”
“温景珩,你快快醒来。”她柔声道,似是在哄劝襁褓中的婴孩。
正在此时,农夫端了一盆水进来,萧承渊伸手给他开了门,正好看见这一幕。
“多谢,多谢。”农夫对着萧承渊连连道谢, 萧承渊却充耳不闻, 一双眼睛牢牢地粘在沈昭华身上,只觉得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蒙上了一层雾气, 看不真切。
他此前从未感受过这种心痛, 比从前孤身一人站在贡院前,看着同窗们雀跃着走进考场更甚百倍千倍。
可他还是自虐般的用手撑着房门,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这不可挽回的一切。
农夫将水放在温景珩身边, 盆边还贴心地挂了半块帕子。他歉声道:“家中就这一块干净帕子,要是不嫌弃……”
沈昭华看了他一眼, 打断了他的话:“多谢老伯。”她一边说着一边连忙绞干帕子帮温景珩细细擦拭。
“姑娘不必客气。”老农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向一直缩在角落的农妇, 牵着她出了房门。
站在沈昭华身边的士兵看了眼门口的萧承渊,又看了一眼沈昭华,开口说道:“夫人, 还是我来吧。”
沈昭华头都没抬地拒绝道:“不用。”
却有人直接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帕子,她有些微愠:“我说了不用……”
她转过头,对上了萧承渊阴沉的脸。
“放手,”他的声音低沉冷冽,让人不寒而栗,“我来。”
沈昭华几乎是本能地连忙松了手。
“让开。”
沈昭华又本能地侧过身,给他腾出位置。
虽然他们曾经同床共枕三年多,但她对沉默寡言的萧承渊,有一种骨子里的惧怕。
萧承渊接过帕子,扔进水盆中又清洗了一下,在温景珩的额头、脸颊、颈侧、胸口狠狠擦拭着。
他只觉得手中的帕子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刀,凌迟着温景珩的皮肉,让他心中畅快许多。温景珩身上很快起了一道道血痕。
沈昭华站在他身后,蹙眉看着他粗暴的动作,那声“轻点”哽在喉头,终是没敢说出口。
大夫看着萧承渊的动作,赞许道:“就这样擦,给他擦出痧来,对他有好处……”
萧承渊抬眼白了一眼老大夫,吓得他立即噤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他垂下眼睫,小心地为温景珩施针,决心不再多说一句话。沈昭华却因为他那句话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
屋内陷入死寂,萧承渊身上的寒意如同实质笼罩着房内的每一个人,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上身。
就在这可怕的寂静中,温景珩干裂的嘴巴呢喃着,发出了两个含糊的音节。
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晏晏”。
萧承渊的动作顿住,他缓缓转过头,眼中是克制不住的怒火,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昭华。
沈昭华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眼中的诘问,她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萧承渊气急反笑:“你连小字都告诉他了?”
“我没有。”沈昭华下意识地辩解。
“没有?那他刚刚叫的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转大,厉声质问,太过强烈的愤怒让他浑身发颤。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粗布帕子,只觉得它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笑话,无声地嘲讽。
他狠狠地将它掼到盆中,激起的水花打湿了一大片地面,连同沈昭华的鞋都已湿透,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屋内的士兵忍不住直了直身子,如同一块铁板,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此刻变成透明的。
就连正在施针的老大夫都被吓得手抖了一下,扎偏了位置。
偏偏萧承渊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剑扫过在场的众人,他觉得自己彻底沦为旁人眼中的笑话,而这屋内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有多可悲、可笑。
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每个人都屏息凝气,如坐针毡。
在场的士兵,平时本就很少有机会见到萧承渊,更不可能见到他如此盛怒的一面,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只恨当初没能跟着林将军回营。
萧承渊扫过众人,目光最终停在昏迷不醒的温景珩身上,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