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废废废名      更新:2025-09-23 11:01      字数:3660
  
  安洋却不懂,爸爸什么身份都没有。他试过在浏览器上找他,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搜索妈妈的名字还有两条链接呢。
  他还搞不懂,爸爸为什么这么注意自己的口腔,每次刷牙刷出血,他都紧张得不得了,其实那只是换牙期的普通流血而已。
  “啊~”
  尺言用一只手指,轻轻摇动他的牙齿,“咔”一声就掰了下来,一点都不疼。
  爸爸很少对他生气,生过最重的气有两次,一次是他发烧没有说出来,一次是他动了一个纸箱里的东西。
  他在杂物间里寻宝,打开衣柜,发现柜角有个箱子,铺了很多尘,很脏。他本来不想打开的,但总有一股不知名的牵引感,迫使他没忍住手,
  打开后,发现是一堆稿纸,写满演算,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本日记。
  纸张有点泛旧,他拿起来,一张张看,竟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全部看完了。结果,纸张散落一地,弄混顺序,他想连忙收拾,尺言却突然推门而入。
  本来是叫他吃饭的,在开门那一刻,平日里面带微笑的爸爸,突然露出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
  尺言有史以来,第一次打了他。哭喊之间,他隐约懂得了,那些稿纸有重要意义。
  每年都会去看一块碑,很小,挤在层层叠叠的其他碑之间。
  他听妈妈说,爸爸第一次来的时候,找这么快小东西找了整整一个下午,那次之后,往年都记得特别清楚。
  可安洋一直不记得路。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每年都去看的碑下埋着爸爸的弟弟。和他一样,也有一只眼睛深不见底。
  印象中只有一年,这个清冷的小墓碑前还有一个人,来的比他们早。正往墓碑前的花瓶里插一簇白雏菊。当那人与尺言目光相对上,那人就起身,低头离开,两人没说一句话。
  紧接着,安洋看到他爸爸平生最无理的行为。尺言把花瓶中开得正盛的白雏菊一把拔出,丢开,换上自己带去的兰花。还没走远的那个人停下回头,看了看,没有说话。
  当做家庭作业时,有一道题目是“假如我是个小小警察”,尺言看见后很不开心,拿笔把这道题给画掉了。
  爸爸很讨厌生病,冷,和警察,这是安洋得出的结论。
  睡得正酣的孩子,翻了个身。
  尺言顿顿,继续看电视,蓝色的演播厅与主持人的端正语音在房子里回荡。
  他忽地滞住,房子里什么都没发生。
  孩子抱着被子,快要掉下沙发去,他弯腰扶一扶,孩子又缩回沙发上了。
  转眼下午,他想起要做饭,进入厨房。孩子已经醒来,在自己房间里玩电脑。尺言切开茄子,又洗米,烹饪好今晚的饭菜。
  到饭点,妻子还在堵车,他和孩子先吃饭。留好菜放在电饭煲里保温,吃到一半门开了。
  妻子回来,瞪大眼看着他。
  “你不是送他去补习班吗?”
  已经七点半了,然而补习班七点就开始上课。
  拿着筷子的尺言抬头,一愣,脑海里丝毫没想起有这件事。
  妻子连换鞋都来不及,匆匆进来放下包,催促孩子快点吃饭:“快点吃,我开车送你去。”
  尺言这才放下筷子,开始进房间帮他收拾书包,妻子没有埋怨,拿起车钥匙,又要带孩子出去。
  当书包交到她手上时,妻子忧虑看他一眼:“你最近怎么了?”
  尺言脑海空白,不知该怎么回答,妻子领着孩子往门外匆忙走去。
  他一个人,在房子里站好一会儿,半晌,才想起自己要坐下。
  饭菜还在桌上晾着,筷子一支在碗沿上,一支在桌边,风扇哗哗作响,反复摇晃。
  他独自坐在沙发,忽地觉得冷意,伸手将风扇关上。
  最近,忘事太多了。早上还记得,不过半小时就忘个清光,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垂着头。
  当九点,妻子发消息,说上完课准备回来。他才想起碗还没洗,忙匆匆去收拾碗筷,这次他动作很迅速,宛若平常一样快捷。
  妻子回到家,孩子已经快睡着。她将孩子抱入房间。
  尺言热好饭菜,拿出来。
  “我去带他洗澡。”他说,想离开。
  “你怎么了?”妻子已经连续好几日,看到他的遗漏事情,她相信丈夫并非偷懒。
  “没什么。”尺言也不清楚,只得应答,“可能睡不够。”
  当深夜,两人共躺在床上,安琳清晰感受到他不平稳的呼吸声。
  月光隐隐照入,窗帘随着半开的缝隙风,微微在房间内摆动。
  “睡不着吗?”她轻声问。
  尺言一只手臂挡着眼,没有应答,又过十分钟后,他起身够床头的药。
  安琳听着丈夫的呼吸声,在吃了药的半小时后平稳,她仍在想着这几日的反常,睡得不好。
  刚要进入睡眠,尺言的突然一动却把她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坐起来垂头喘气的丈夫,她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你最近做梦很多。”
  尺言重新躺下,面靠着妻子,安琳轻声说。
  “是多了。”
  尺言也轻声答。
  “明天安洋要去幼儿园,你记得去接他。”安琳又轻声说。
  尺言闭眼,应着:“我要记得。”
  他在对妻子说,也在对自己重复,他念好几遍,直至深刻脑海。
  第二日,妻子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安洋家长吗?请问你什么时候来接孩子呀?”
  第85章 公园
  妻子打开房门, 看到光线明亮的房间里,丈夫正背对着窗户,坐在床上抱膝。
  丈夫垂头, 头发盖住他的眼。
  她想轻轻地喊他名字。
  丈夫身子一转,动作迟滞,突然平静地询问:
  “你, 是不是在监听我?”
  -
  他开始吃药, 这份迟来的恐惧, 完美降临在人生最幸福的阶段。
  他不知道什么原因, 也许是报应,报应已经来得够多了。
  从做错事的第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做梦, 这段无梦的黑暗持续整整一年, 直到组建新家庭后,才重回梦境。
  梦境并不美好,一切血腥恶心、残酷恐惧,都充斥着每个夜晚。他甚至能梦到在他肩头蠕动的白蛆, 被腐肉生养得肥肥胖胖。
  白蛆一直被他养育着,从他的肉\体, 蠕动到精神上, 蚕食着每一寸幸福。
  身体也并不安宁, 肩头的疼痛, 总会让他在安静时分辗转反侧, 一阵阵抽疼难忍。
  他突然怀疑以往的回忆, 是否抹去知觉, 他竟然对那段苦难日子里的疼痛, 毫无印象了。
  也许是惩罚, 让他好不要忘记错事,他依旧会想起狼狈与落魄,每逢此刻,都迎来持久的平静。
  在这等温馨的日子里,他并不介意,几个做噩梦的夜晚,毁不掉三十天的憧憬。
  他有善解人意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有稳定的收入和自己的小窝,有家人间亲密的联系。一切都如他少年时设想般完美,太过完美了。
  这些遗留的污垢,他并不特别在意。
  “我只希望你好。”妻子对他说。
  而他听到模糊的低语:“怎么不去死。”
  他清晰知道,这些低语都是假的,信念坚毅地盖过生理散发的错误信号。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大脑两侧在搏斗,他没有办法去战胜它,只好顺从。
  他也只能对妻子说:“能否别再对我表达爱意,我听到的,都是反的。”
  妻子怜惜地抱着他,面露担心:“好吧。”
  这对夫妻很快就回归柴米油盐,短暂的青涩.爱意变得不再重要。家庭里即便缺少了爱,也毫无改变,只有在夜晚时,会稍许出现插曲。
  翻来覆去的尺言,将床搅动得很不安稳,妻子在一旁问:“又疼了?”
  从以往的一月一次,一周一次,到现在的连续三天。安琳觉得奇怪,这反而像他刚出狱的那段时间。他连续一周都对疼痛缄默,直至尝试过似水的爱意后,才尽然向她表露心声。
  尺言久违不安地问:“我不会又要失去什么吧?”
  妻子安抚答:“不会的,你多想了。”
  这种对话只停留了一晚上,短短十秒,两人便像是默契地遗忘,从此再没被提起。
  尺言又开始无梦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可孩子还要上学,他每天忙前忙后,睡前吃药,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
  生活没有变多糟,甚至影响不大,在疼痛都不算什么的他,一些轻微的幻觉,只会让他时而分心。
  孩子对爸爸的往事一概不知。尺言不想向别人提起这段往事,即便是同甘共苦的,早就知晓所有的妻子。妻子心里都清楚,便也不再过分关注。
  “你明天记得拿肉出来解冻。”
  “儿子四点钟要去练琴,补交一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