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kylinlion      更新:2025-09-26 08:48      字数:3272
  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如果那人不开口,他真的会这么以为下去。
  然而,事与愿违。
  “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晒太阳?”程昭林眯起眼睛,抬眼扫视两人头顶上并不茂盛的树荫,“不晒吗?”
  “……补钙。”叶浔用手臂抵在眼眶,“这才几点,你回去睡觉吧。”
  程昭林哪里睡得着,他被邬翊的电话吵醒本就是有点生气,结果手无意碰见旁边冰凉的座椅,起床气瞬间化成一身冷汗。
  “邬翊哥前面给我打电话了。”
  叶浔放下手臂,眼睛因压迫而产生一阵模糊:“说什么了?”
  “……哥。”程昭林犹豫不决。
  邬翊的消息好坏参半,程昭林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话。”叶浔等得着急,起身往住院大厅走。
  “哥!”程昭林尚未组合好语句,眼前的人已经跑不见影。
  *
  重症监护室外铺满床垫、被单,家属满脸愁容盯着那扇可以决定生死的大门,每出来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大家都会齐刷刷行注目礼。
  邬翊没有抬起过头,因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收到消息了。
  他的后脑抵在椅背,脸埋进左手臂弯,久久缓不过劲儿。膝盖上搭着的薄薄的纸重如千斤,压得难受。
  “邬翊,发生什么了?”电梯门刚打开,叶浔几乎立刻扑了出来,“是我爸还是江序舟,是谁?”
  他跑得太猛了,以至于腿软了一下,险些摔倒,他手向前抓了一把,抓住那张白纸。
  邬翊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哑着声音问道:“你和序舟的误会解开了吗?”
  叶浔被问的一懵:“……什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邬翊说。
  “解释了。”
  “解释过就好。”邬翊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前面护士出来递来一张病危通知书,并且告诉他,病人曾有短暂的清醒。
  江序舟说了两个词——
  “辛苦。”和“抱歉。”
  这两个词都可以对应叶浔,也可以都对应邬翊。
  随后,他睫毛抖了抖,轻叹声:“放弃吧。”
  说完后,他的生命体征骤然下降,医生护士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尽管抢救过来了,但是江序舟再次陷入昏迷,苏醒希望渺茫。
  “叶浔,江序舟很疼……”邬翊说。
  话音未落,他就偏过头,咬牙强忍住情绪。
  短短的三个多小时里,邬翊想了许多,从江序舟为什么拒绝做手术到江序舟最近做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件事。
  这些都是那人在与世界告别,与朋友告别,与爱人告别。
  他一直用简单的想法去换位思考江序舟的处境,并且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是万能的,能克服世界上所有的困难。
  名利权钱这四者,单取一项都能压死一群人。
  然而这些,江序舟没有哪一项?
  哪一项不能让江序舟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现在他顿然明白了。
  江序舟缺少了爱,缺少了足够让他活下去,坚持下去的爱。
  谈惠的爱固然值得拿出手,但是这份爱又能支撑江序舟活多久?
  换句话说,这份爱也许早已成为江序舟的负担。
  日复一日地看着老人为自己的病揪心;为了自己的病戴着老花镜研究那一本本泛黄枯久的书;为了自己的病爬上高山,走遍市场去购买中药……
  最终,这些都如同石沉大海,丝毫减轻不了病痛,甚至都阻拦不住病情的发展。
  死亡,日复一日地伴随着他们。
  邬翊第一次设身处地的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江序舟的问题。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压得喘不上气,恍然间,仿佛能瞧见老人心疼又难过地摇摇头,继续打开那盏昏黄的台灯,研究药方。
  而且老人的身体状况愈发下降,江序舟随时都可能失去这份珍贵炽热的爱。
  再加上病情逐日加重,上了手术台都未必能够下来,厌烦情绪同样随之增加,抗拒心理加剧。
  除去这份爱,江序舟还有其他长久独属于自己的爱吗?
  答案是没有的。
  朋友之间的爱会消失,会分散。
  爱人之间的爱……江序舟没有。
  兜兜转转一圈,邬翊发现江序舟空有一副破旧身躯能永远陪伴。
  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再只身一人离开。
  邬翊见过江序舟吃的那一//大把药,花花绿绿地铺满手掌心,也帮他开过药,药单长长一条都可以用来跳绳,他曾无数次想问这位朋友,吃这么多药真的不会吃饱吗?
  可是,药物并不能阻拦病情恶化,就像心脏手术不能保证永远不会生类似的病一样。
  随着后面病情加重,用药会越来越多,各种仪器苦苦支撑,方才抢救,江序舟的肋骨断了一根,两根骨裂。
  医生告诉邬翊,如果情况依旧这样下去,后面有创抢救会越来越多,需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邬翊要支撑不住了,他深深吸口气,久久吐不出来。
  这样一身伤病地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他不忍心看见好友如此痛苦,况且,他真听进去江序舟的那一句“放弃吧。”
  “……如果之后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就放弃吧。”
  “江序舟……他真的太疼了……”
  第63章
  “邬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叶浔抓紧邬翊的衣领,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作为他的朋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自己觉得合适吗?”叶浔问。
  “叶浔,正因为我作为江序舟的朋友,所以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邬翊丝毫不躲避叶浔快要吃人的眼睛。
  那双江序舟最喜欢的浅色眼睛,此时真的非常像一块琥珀,江序舟也成为困在里面的昆虫。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生病吗?”邬翊语气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为什么云核能如此一帆风顺吗?你真的以为那些资金是你自己得到的吗?真的是你的老师给你的吗?”
  “叶浔,收起你的脾气。”他一口气说完剩下的话,“但凡你当初多对江序舟好一点,当年多相信他一点,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档子事了。”
  他用力推开叶浔紧握的手,抚平衣领,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至今都觉得你当年不应该,真的不应该这么做,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开说的。”
  叶浔拧紧眉头,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握拳,心脏却是一抽一抽的。
  “你不了解当年的事情,凭什么在这里做决定。”
  “更何况,我才是江序舟的家人,放不放弃是我做的决定。”
  “你算什么东西。”
  他厉声质问完,转身就要走进ICU。
  他此时此刻就要看见江序舟,就要看见那单薄的胸膛轻微起伏,就要看见监视仪器上的数据跳动。
  “叶浔,你到底还要折磨他多久?”邬翊问,“治疗和手术都太痛苦了。”
  “江序舟不想承受的话,你就放过他吧。”
  “放各自一条生路……不好吗?”
  “反正……你也不爱他了……何必呢?”
  他的声音夹杂着止不住的颤//抖,睫毛迟迟不敢落下,生怕眼泪会不受控地滚落而下。
  叶浔头都没回。
  “就算他不想承受了,我也要他亲口和我说。”
  “与你无关。”
  邬翊还想多说两句时,一只温热的手堵住他的嘴,身后的人呼吸急促,喷//出来的呼吸都冒着热气。
  “哥,你快进去看江总吧。”程昭林气都来不及喘匀,连忙解释道,“邬翊哥也是为江总着想。”
  “立场不同,立场不同罢了。”他边摆摆手,示意叶浔快走,边手上用点劲,不然邬翊就快要拽掉他的手了。
  “用别人的命着想。”叶浔回头瞟了一眼两人,又将目光停留在邬翊身上,“也就他能想的出来。”
  “你!”邬翊好不容易挣开束缚,开口刚想骂,又再一次被堵住。
  他甩开那只罪恶的手,不服气地回头瞪住身后的人:“你捂住我嘴干什么?”
  “影响我发挥!”
  “哥……”程昭林颇为无奈,“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江总是为我哥活着的啊。”
  “而且,我哥对江总本就处于旧情复燃的阶段。”
  “给他们两个人多一点时间,说不定后面就能和好呢。”
  邬翊看见面前熟悉的人,声音彻底沙哑,几次开口都失了声,最后堪堪说出一句:“可是,序舟病情不一定能等到那天,他太疼了……”
  “相信爱能发生奇迹吧。”程昭林打断他的话,极其难得地吐//出一句有道理的话。
  邬翊不再多说,拾起那张没有签字的病危通知书,放进口袋,跟着程昭林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