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能听见就动动手。”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双细长的手指上。
江序舟没有动。
叶浔习惯了,内心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看来江序舟依然没有完全醒来。
他呼出口气,像之前几百次那样安慰自己,说不定下午能醒来呢?
说不定明天能醒来呢?
他酝酿情绪,想了想准备要说出口的话,抬眼上移,毫无防备地——
与那双熟悉的乌黑的眼睛对视。
叶浔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怕这是一场梦,眨眼就会消失的梦。
“……江序舟?”他柔声叫道,“你醒来了?”
“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江序舟轻轻应道,头动了一下。
叶浔简直难以置信。
江序舟醒来了,而且会动会说话!
还不是梦!
这两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他大脑发懵,跌坐在椅子上,靠近病床。
网上也没说过醒来和说话能同时发生呀。
江序舟一样很懵,他短时间内判断不出来自己在哪里,以及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叶浔。
总不能还是一个临死前的幻觉吧。
就是这幻觉真实又难受——
嗓子极其不适,咽口水都费劲,浑身都轻飘飘的。
匮乏的精力,实在不足以支撑着去判断,眼睛睁开一会儿就想继续闭上休息。
反正,等再次睁开眼睛就能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然而,被喜悦冲昏大脑的叶浔却忽然凑上前,浅色的眼睛仔细地描绘着的他样子:“江序舟,你能不能看见我?”
“你再看我一眼。”
江序舟眉毛微微皱了皱,努力睁开如同藤蔓缠绕上来的困意,睁开眼睛。
这次他确定了——
这不是幻觉。
面前的人真的是叶浔。
是熟悉的叶浔。
是……头发白了一半的叶浔。
“你头发白了。”他沙哑地说。
这一片白如同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
白得刺眼,白得心疼。
叶浔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得及照镜子,可他从旁人几次欲言就止中猜测到自己的现状,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嗯,白了一点。”
“你别说话,刚拔管子肯定难受。”
“听我说就行。”
江序舟眨了下眼睛,算是同意了。
虽然这下又成了叶浔自言自语的时间,可他乐意说,因为这次听他说话的人醒了,还能够得到回应。
他快速筛选掉近日里来说过的所有废话,决定把那些重复过将近几十遍的话,完完整整认认真真地再对江序舟说一遍。
这些话真诚得烫嘴,一想起来叶浔的脸都发烫,更别提直视江序舟的眼睛说。
他索性两眼一闭,单手握住江序舟湿冷的手指,咬咬牙,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江序舟,对不起。”
“我想你了。”
“以后别离开我,我会害怕的……”
“我爱你。”
“还有……我们和好吧,重新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了。”
第72章
叶浔闭着眼睛说话的时候,江序舟已经强撑着力气,检查了一遍他的情况。
视线从斑白的头发,滑到眼底的青黑,最后落至挂在胸//前打着石膏的手臂。
他心脏开始发出钝钝地疼。
自己受伤的这段时间,叶浔过得也不好。
等到叶浔说完话,睁开眼睛时,江序舟感觉自己的眼角同样有点湿润。
不知道是叶浔的眼泪滴了下来,还是自己落了泪。
“……小浔。”江序舟扯着嗓子,沙哑出声,“疼不疼?”
叶浔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挡住,摇了摇头。
“给我看看。”
“不要。”
“听话。”江序舟偏头咳了两声,嗓子疼得更加厉害,眉毛都不直觉地拧起来。
叶浔听得难受,连忙扯掉另一只手,打算帮面前这人顺顺气,可是贴满仪器的胸口,让他落不下手:“你别说话了。”
“早都不疼了。”
随后立刻扯开话题:“所以,我刚才说的话……”
江序舟嘴巴动了动,吸了口气,准备说话。
“你听见就眨眼睛,不许开口!”叶浔急了,低声制止。
他生怕江序舟伤到自己的嗓子。
毕竟,这人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江序舟眨了眨眼睛,缓慢地比了个嘴型。
叶浔看出来了。
他扬起嘴角,心情瞬间放松,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伸手捏捏江序舟的耳垂,轻声说:“咱们做手术吧。”
早点做完手术,早点健康,早点结束受罪。
也早点回家。
“晚点我找医生问下手术方案。”
“我之前查过了,我们国家做心脏瓣膜修复手术挺成熟的,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不用担心。”
江序舟皱了皱眉。
“我陪你。”叶浔保证道,“往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你。”
就算遇到再多病痛,我都会在你身边,保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等你病好了,我们去旅游吧。”他说,“把公司交给邬翊和程昭林,免得他两太闲了,天天在我面前晃悠。”
叶浔开了个小玩笑,但是江序舟眉头并未松开。
叶浔知道他肯定是不太乐意做手术,于是继续安抚道:“我们找最好的医生。”
“而且,我在网上看了,这手术的成功率挺高的,而且医生也说你年轻,康复效果更好。”
他绞尽脑汁寻找各种安慰的话,从往年病例,到对未来的展望,一个人说了很多很多,江序舟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不要怕。”叶浔想起什么似的,边说边掏出来小狮子的玩//偶,“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
接着绕到病床另一边,拿起枕头边的小老虎的玩//偶:“这个也陪你。”
江序舟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偏偏脑袋,叶浔就举了起来:“我自己做的录音设备。”
“如果做完手术还要进ICU,而且不能探望的话,就让他们轮流代替我来陪你。”
“这样你就不会怕了。”
江序舟笑了一下。
叶浔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自己率先开了口:“就是些小孩玩意。”
“不过……你喜欢的,对吧?”
江序舟眨了下眼睛。
叶浔一下想到了些很久远的回忆。
以前的江序舟总是毫无保留地支持叶浔一切想法,实现他的愿望,接纳他的情绪。
现在的江序舟也是。
爱是会让人变成一个幼稚的孩子。
叶浔认同。
“对了,你的信。”叶浔想起来江序舟写的那封短短两行字,每一笔一划都表达着离别的信,“转进普通病房重新写,这封我不收。”
“……一句好话都没有。”
江序舟怔了一下,没想到那封未完成的信居然被翻了出来。
叶浔还有许多需要和江序舟仔细算的账,可是探望时间到了,他只好就此作罢。
他起身掖好被子,俯下//身凑到爱人耳边,低声中带着些许不舍:“我在外面等你,你要早点出来。”
江序舟也有些累了,眼皮半垂,手指却抬了抬——
他还想让叶浔多待一会儿。
叶浔握住江序舟不安分的手指:“睡吧,但是这次别睡太久了。”
“我在外面等你。”
*
叶浔一直在ICU门口数着日子过,直到江序舟转入普通病房,他才在程昭林和江序舟的劝说下,回了一趟家。
一回到临海府,神经陡然松懈,叶浔倒在床上昏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醒来以后他认真地刮了胡子,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利索准备回医院时,返回来多看了两眼自己的头发。
也许是心安定了,所以头发没有再白下去,只是那些原本白的头发尚未来得及转成黑色。
叶浔抓了抓头,翻出染发膏简单染黑后,单手拎起东西回到医院。
在病房门口与程昭林打了照面,就进了门,一眼就看见江序舟正披着一件浅色的毛织衫,躺在调高的病床上给谈惠打电话。
“前段时间,小浔回来了一趟,说你最近很忙。”
“我前两天梦见你爷爷了。”
“他让你们都好好保重身体。”
谈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带着浓浓的担忧:“你们最近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奶奶。”
江序舟笑得温和:“我都挺好的。”
“小浔说的对,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看您。”
他偏头瞧见叶浔,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叶浔看入了神,这是他守在ICU门前一直梦寐以求地画面。
美中不足的是,江序舟病没有好全,地点也不是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