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走过去和谈惠打了声招呼,三人闲聊片刻就挂了电话。
叶浔垂眸看了一眼爱人仍然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心脏一抽,眼睛酸涩。
他俯身抱住江序舟,手臂揽在爱人腰后,脸深深埋进瘦弱的颈窝,却不敢将胸脯贴近,深怕压着对方身上的仪器和伤。
其实,叶浔是有点生气的,气江序舟不爱护自己的身体,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
然而愤怒尚未出口,泪水就先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江序舟又瘦了。
比上一次见面瘦了很多。
叶浔能清晰地感受到爱人缓慢无力的脉搏,以及一深一浅的呼吸。
可是,他闻不到安神的水生香味,取而代之的只有浓浓的消毒水。
“那天,你发什么疯?”
这些天,他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那场车祸的各种可能性——
如果江序舟的车是从另一边冲过来的话,这人现在完全不可能躺在病床,而是待在货车底下。
如果被卡着没有躲过那场烈火……
现在的叶浔,可能再也见不到一个完整的江序舟。
“……江序舟,你以后别这样了。”
“我害怕。”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叶浔又想起手术那晚,医生走出来说,病人情况危重,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和那句——
求生欲//望较低。
还有,一次次抢救,一声声刺耳的仪器警报。
以及,密密麻麻的病历本。
他看不懂上面的专有名词,只能经常躲在ICU门口用手机一个个查,各种并发症、结果分析统统吓得他无法入眠。
血液一点一点凉下来,心脏空了一块。
那种恐惧,那种惊怖,叶浔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不是在这嘛。”江序舟被突然而来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温热的泪水流过颈窝和后背,“我还在,不哭。”
“我害怕……”叶浔想要这个拥抱很久了,“我好害怕自己会失去你。”
“我知道,你不是说过了嘛。”
“我还想说,我怕你……”叶浔吸了口气说,“怕你不知道,怕你会像这次一样不告而别。”
怕你再次萌发出不想活的想法。
“我知道,以后不会啦。”江序舟的心脏被攥紧,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轻快,手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我保证好不好?”
“保证有什么用?”叶浔松开手,眼睛红红地看向江序舟,鼻音极重,“上次说保证不骗我,结果呢?”
江序舟想起来那次,自己和叶浔保证过,自己不会再骗他,骗他的话就是小狗。
“汪汪。”他浅笑着叫了两声,承认道,“我是小狗的话,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浔被逗笑了,他没想到这人会用如此幼稚地方式回应自己。
“这次是真的。”江序舟用指腹轻轻擦去爱人睫毛上的湿润,“我真的保证,相信我。”
“再相信我一次。”
“嗯,最后一回。”叶浔睫毛颤了一下,“下不为例。”
叶浔起身坐回病床旁边的陪护椅,眼里柔情似水,久久没有舍得挪开视线;江序舟笑着任凭他看了许久,手指勾了勾。
叶浔的脑袋凑了上去。
“你染头发了?”江序舟有点力竭,手却仍然微微颤//抖抬起,摸过黑色的发尾。
其实,叶浔一来他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爱人的泪水打断。
“嗯,怕之前的头发你不喜欢。”叶浔打诨,“下次染个蓝色的。”
江序舟笑意更甚:“染个五颜六色的。”
叶浔不再回话,而是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堆有平安象征的物品,挂在床位、床头、床头柜,颇有一副要将床上这人牢牢钉在人间的意味。
末了,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一枚江序舟的,一枚他自己的。
他挑了挑眉。
江序舟愣了一下:“你怎么找到的?”
“家里找到的。”叶浔说,“帮我戴上吧。”
“我一只手戴不了。”他解释道。
江序舟张开手,接过戒指,慢慢套进叶浔的无名指。
大小刚好。
和四年前的一样。
“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吗?”叶浔转了转戒指。
现在还有点不太适应。
“当然。”江序舟抬起手搭在病床旁的护栏上——方便叶浔套进去的高度。
两枚戒指重新归回原位,爱情已然如此。
江序舟恍然间感觉自己回到临海府的某一个夜晚。
不对,不用回去,现在就和当时每一个平常的夜晚一样。
他不再去想什么赵明荣,也不想去在乎手术的成功率。
毕竟,前者逃不过天网,在当今法制社会下,他就如同困在牢笼里的飞蛾,抓住他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至于手术,如果成功,自己就和叶浔好好地走完剩下的日子,去旅游,去散步,去做许许多多他们前半辈子都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如果失败,自己也不算混//蛋,至少给叶浔留下了一段短暂且温馨的日子,虽然不足以安心,但是应该能够鼓舞他走出去,积极去面对崭新的生活。
都挺好的。
江序舟摸了摸无名指上失而复得的戒指,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爱人,莫大的满足感包裹住他。
他开口准备再说几句时,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叶浔手上动作一滞,瞧了过去。
第73章
来的人是程昭林和邬翊。
叶浔继续埋头假装收拾东西,耳垂却泛起一抹红色。
他不确定自己和江序舟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他们听见。
不过……应该是没有的吧。
他借着放东西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
程昭林正提了一袋水果进来,在注意到各处挂着的平安符时,由衷感叹道:“哥,你要做法呀?”
叶浔放心下来:“……水果给我。”
邬翊则轻车熟路地坐在病床边,平板一立,宛如汇报工作般介绍起护工。
江序舟目前尚未能大幅度运动,就连下床抬手都费劲,确实需要找个人照顾。
“我在就行。”叶浔扫一眼平板上的信息,直接全盘否认,“不需要找人。”
邬翊头也不抬地怼回去:“找护工和你在这又不冲突。”
随后,他眼睛一抬,扫一眼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臂:“单臂人士先顾好自己吧。”
叶浔不乐意了。
他不愿意将江序舟交给别人照顾,不就是洗澡、喂饭、带人去散步嘛,护工能做的他为什么不能做,他甚至能做的比护工更好。
再说了,江序舟前几次生病住院他不照顾得挺好?
而且,在视频上学习那么长时间,总该有点成效了吧。
还有以前,江序舟刚做完心脏手术的时候,虽然有护工在,但是大多数时间不也是自己亲力亲为嘛。
脾气一下上来,他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能行。
邬翊见叶浔不再反驳自己,继续低头和江序舟介绍。
结果,还没说完,手里便是一空。
“你……”邬翊注视着罪魁祸首。
江序舟的视线也转移过去,开口劝慰道:“……小浔,找个护工你能轻松点。”
照顾病人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好,精神要时刻紧绷,同时要安抚病人的情绪。
而且,叶浔本身也是个伤号。
江序舟心疼叶浔。
“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再说了你的手还没好……”
“我能!马上就拆石膏了!”叶浔抢答道。
他受不了这种语气。
之前,车祸前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时,江序舟同样是用这种语气来和自己说话。
结果呢?
人生死不明地躺在ICU里,两眼一闭就放弃自己的生命,顺便让他们也一同放弃他。
叶浔忍着心脏传来的钝痛,想着有件事情,自己需要再提醒一次江序舟:“江序舟,我是你的家人……”
“为什么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
他不可避免的再次浮现出当时的恐慌。
一种将要失去江序舟的恐慌。
“你——不会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叶浔尽力让自己听起来语气平静,可是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无法想象,倘若这次没有抓住江序舟,以后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叶浔害怕。
害怕得想死。
江序舟被叶浔问得一怔,抬眼撞进那双浅色的委屈且固执的眼睛,以及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闪亮地提醒江序舟,面前这位不光是他的家人,更是他的爱人。
是他余生所爱。
然而,自己却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还一次又一次地借着保护的名义,隐瞒他,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