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作者: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09      字数:3325
  与此同时,温兰殊挣扎着起身, “贺兰戎拓。”
  “你醒了?温侍御惊才绝艳, 不如教教我,我抢了琼林库烧了长安城后,该怎么办?”
  “你……和铁关河……”
  “你果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症结所在。是的,如果没有他, 我不可能这么顺利攻下长安,但是嘛, 其实也不仅仅是我, 温行和卢彦则都离开长安, 我们不过是措手不及, 马上就要出长安了。留下, 只能是死路。”
  贺兰戎拓竟然唱起了敕勒歌。
  轻飘飘的乐声回荡在喊杀声四起一片狼籍的长安, 还真是荒诞不经。
  “你要回去?”
  “我要带我的族人, 回草原。”
  贺兰戎拓的毡帽很厚, 绒毛纷飞, 厚厚的豹纹捍腰和大氅,都让他看起来和汉人格格不入。
  “汉人并未亏待你。”温兰殊有气无力,趴在马背上,他很想生气,可生气也是需要力量的。
  “裴遵,卢臻,你们汉人的宰相,没有一个不忌惮我的,他们因为我是漠北人,就算接受王化,也不甘心看到我有兵权,要么组织效节军和我抗衡,要么给权从熙加官晋爵,然后制衡我。”
  “那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回家。”贺兰戎拓行走在毁坏过的长安城,心里其实没太大的触动,或许是因为打过仗,又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和他无关。
  “因为有人告诉你,这样可以报仇,可以拿到钱财,踏上回家的路。”温兰殊一语中的,“可你……信错人了。”
  贺兰戎拓哑然,“什么?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吧,你的话,我不信。”
  “是谁让你留下我的?铁关河?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很讨厌我,甚至恨我,这下我是明白了。他按兵不动给你个大好处,作为交换,你把我送给他,是吧?”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说得越多越容易错。”
  “我听到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贺兰戎拓整不会了。
  “你们,杀了一长列的人,戕害忠臣,留下奴颜婢膝的……”
  韩绍先眼神有点不大对,“温兰殊你别说我哦,独孤逸群也这么做了,你可别只说我。”
  温兰殊浑身动弹不得。
  “你们怎么对我都无妨,不要伤害这几个小孩。”温兰殊心脏突突直跳,“他们是因为我……”
  “我没那个必要。”贺兰戎拓停到韩府门前,“哎呀,这么快就回到了我那位旧主的院子,韩绍先,来,给我牵马。”
  韩绍先忍气吞声,走到贺兰戎拓的马前,牵着缰绳。贺兰戎拓踩着马镫下来,看了眼温兰殊,“你这是怎么了,还能走么?”
  温兰殊这会儿满脸布满紫色纹理,硬撑着从马上下来,走一步都得喘口气。
  “那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之后我会把你送到铁关河那里。”贺兰戎拓伸了个懒腰,迎面独孤逸群捧着云骧军相关文牒走上前,韩蔓萦在院子里,哭泣落泪。
  “子馥……”
  温兰殊不想看见独孤逸群,脸撇过去,在红线和卢英时的搀扶下,走去了偏院。同时,李可柔和铁关河步入韩府,她很快就和哀戚落泪的韩蔓萦走向一处,怒气冲冲对铁关河说,“我同意了你的条件,你不许伤害我母亲和女眷,包括韩娘子。”
  条件?什么条件?走到竹林后的温兰殊咳嗽几声。
  铁关河听出来是温兰殊的声音,“好啊。”
  李可柔和韩蔓萦往后院去了,铁关河快走几步上前,拦住了温兰殊的前路,“诶,温侍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你是平戎军指挥使,为何与逆贼勾结?”
  铁关河耸肩,“公主要来找韩娘子,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她也真是的,京师有关系的女眷都要保护好,明明都自身难保。”
  “她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你说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答应我什么条件?”铁关河笑吟吟道。
  “你……混账……”温兰殊咬牙切齿,可是浑身游走的丹毒攫取了他几乎全部的力量,他单是站着就竭尽全力,双手只能无力地颤抖着,“你怎么能……”
  “你不是也不喜欢她?你表侄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我收了这女罗刹,你该谢谢我啊。”铁关河道,“你看,独孤逸群归顺了贺兰戎拓,这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在乱世,都想活下去,至于你么,你要是也肯低个头,好多人争着抢着要你写文书呢。”
  “建宁王呢?你把他怎么了!”
  “唔,没怎么,我不会对建宁王做什么的。我只不过是和贺兰戎拓约定了一日,给他一日洗劫京师的时间,之后怎样,我管不着。”西岭落日沉沉,铁关河望着竹子下流金一般的影子,“你还有一晚,过了今晚,是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瞬息万变,每个人的想法和决定都是未知的。”
  “不觉得。”
  “好吧,我还很想让你跟我一起看呢。”铁关河哈哈大笑,转身离了韩宅,“温兰殊,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当晚温兰殊被安置在韩宅,他很想知道皇帝如何了。如果皇帝抛下臣子逃出宫,那么也没什么错,因为皇帝是一国之君,逃出去,在哪儿,哪儿就是朝廷,最害怕的情况是,李昇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
  他丹毒越来越深,浑身发冷,裹着棉被也无济于事。卢英时害怕地凑上前,温兰殊现在的模样太异常了,气若游丝。
  “十六叔,这个有解药吗?”卢英时刚安抚好情绪激动的裴洄,问。
  “有,但是不在我身边。”
  门子吱呀响了,温兰殊循声看去,是独孤逸群。
  独孤逸群手里拿着个瓷瓶,轻轻走了过来,韩蔓萦跟在独孤逸群身后,亦是极其担忧温兰殊的病情。
  “你们……”温兰殊不明所以,他们两个怎么来了。
  “子馥,我去你的院子里,拿到解药了。”独孤逸群从瓷瓶里倒了最后一丸药,“云道长让我把药方子给你,今晚你们就赶紧动身,我把最后的消息传给你……”
  温兰殊服下药后,独孤逸群将手里的诏书给了他。
  他草草扫过上面的字,左边是一块红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你进宫了?!”温兰殊猛然激动起来,“陛下可还好?”
  “一切都好,陛下在柳度护送下,已经离开长安。”
  不知为何,独孤逸群看温兰殊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舍,他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什么。往昔年少无忧无虑的岁月涌上心头,两个人即便不言,还是懂了很多。
  “你这是要……”
  “走了,独孤。”门口韩蔓萦抱着虎子,轻轻把虎子放下,小猫见了主人,蹦蹦跳跳跑来,舔舐温兰殊的手背。
  “不,不要!独孤逸群,不要……”温兰殊此时已经明白了一切,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你怎么,怎么可能斗得过……”
  “总要试试看。”独孤逸群轻笑,面对生死局面,一点儿畏惧都没有,“英时,其实我挺不喜欢你爹和你哥的,我觉得他们利用子馥,而我不甘心被他们利用,又想把那些东西,名啊,利啊,握在手里。”
  卢英时刚想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时机不对,“廷尉,你这是要和贼人鱼死网破。”
  “啊,怎么说呢,走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种东西,没什么意思,我好像还是不想要。”独孤逸群遗憾一笑,“现在想想,如果一开始就冲着名利,又怎么会和子馥做多年好友呢?”
  “独孤……你还有母亲,你……你不要去……”温兰殊泣不成声,他能不在乎自己死活,能赴险境,可他无法看到另一个人,就这么默默走向必死的路。
  “对不起,子馥,我骗了你,其实我从不后悔遇见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小人,你是君子,多年来小人一直羡慕君子之风,却终究做不成君子。”
  “独孤……”温兰殊丹毒渐渐消解下去,却因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对冲了一部分药性。
  怎么可能心无感慨?那是他年少时的挚友,纵使陌路分道扬镳,然而此时什么都说明白了,遗憾和悔恨涌上心头。“子馥,他喜欢你,其实我都知道。他在魏博,英时,你们赶紧往东走。拿到诏书,就能征集兵马,而我……就当是给你们拖延时间吧。”
  “不行……一起走……”温兰殊拉着独孤逸群的衣角,像是不成器的弟弟,希望兄长能够听从自己的话。
  “不了,子馥。”独孤逸群站起身,温兰殊的手重重落在地上,回头看门口的妻子,“阿萦,走了。”
  “子馥,一路平安,我们先走啦。”韩蔓萦揣着独孤逸群的胳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我就稀罕你这样子。”
  独孤逸群温热的手掌覆在韩蔓萦手背上,他们一对饱受非议的鸳鸯,正奔向一场心知肚明的灭亡。
  前院笙歌阵阵,看起来贺兰戎拓像是在大肆宴饮。没过一会儿,乐声戛然而止,整个韩府全然乱了,看守的兵力疾速奔向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