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作者:
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10 字数:3322
和卢彦则大权独揽不同,河东军天生就是东拼西凑过来的。要不是萧温二人有感情,估计萧遥断然不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也就是之前,他们目的一致,之后呢,会不会有分歧?如果有分歧,河东不消外力拆毁,就足以内讧成几方几派。
聂柯的心拔凉拔凉的……
“那,叔,你觉得晋王现在该怎么办呢?”
厨子挑眉,大勺在锅里搅来搅去,“我咋知道,我就只是个厨子。打个比方,我知道你有病,但我不知道咋治,得找医生。”
聂柯:“……”
“小柯。”温兰殊忽然掀帘,“怎么回事,还没弄好?”
“哦马上!”聂柯心虚地直挺挺转过身,好像做了坏事被发现。
厨子见温兰殊亲自来取,也无可奈何,将艾草汁和糯米粉一起放到灶台上,“晋王要的东西。”
“多谢。”
厨子有点担心,“晋王,恕小老儿多一句嘴。慈不掌兵,君子远庖厨,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谚语,您一下子犯了两个。”
“什么?”温兰殊没想那么多,已经捋起袖子准备开做了。
慈不掌兵,是说他在多管闲事?君子远庖厨,是说他不该下堂来?两句结合起来,就是在劝温兰殊,应该坐镇中军,不管行军打仗的具体事务,安心在节度使身后做个傀儡。
这么劝也有道理,名位向来不可分置,所有人的权力只能是一个人权力的延伸,比方说卢彦则,又是岐王,又是凤翔节度使。
温兰殊有名无位,萧遥有位无名,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古往今来所有派系斗争里,有名无位的注定被有位无名的击败。
“没什么。”厨子摆了摆手,继续熬粥去了。
之前温兰殊不是没想过这些,但他一直麻痹自己,萧遥和他感情毕竟非同一般,至少看在这份上,他们不会决裂,会让河东壮大起来,和南面的铁关河对抗,让皇帝得以制衡各方诸侯以自保。
然而……感情不是契约,没有依凭,能走多久?
他木然地做好青团,放在食盒里,听人说萧遥出去了,就打算在大营门口的棚子那里等候。
最近的事情也让温兰殊有了危机感——萧遥很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从不在温兰殊面前提及行军的打算。
是觉得他慈不掌兵?
温兰殊心里不舒服,心慌意乱,跳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密林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他迅速躲了起来,躲到了营帐后面,只不过这样一来,雨水就能打上他的衣服。
“大帅,你真的决定好了?”
萧遥没回答。
卢英时在问萧遥什么?
紧接着,傅海吟说,“水位暴涨,这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停,现在掘开河堤,刚好能让漳河淹了相州,如此一来,敌军不战自溃。”
“可是这样一来,相州也会变成一座死城。”卢英时愤愤不平,“你们不能瞒着十六叔,掘堤淹城,大帅你有把握控制流向嘛?”
“今日我已经将地形图绘制好。”萧锷冷不防道,“我会引导移营,保证我军损伤最小。”
“是啊,再说了,是相州的徐舒皓龟缩不出,不跟咱们打。有了天时,为什么不用?”傅海吟附和道,“始皇帝水淹大梁,依旧冠绝古今,关云长水淹七军,不妨碍他是武圣人——我不明白你和晋王一直在犹豫什么。”
萧遥已经下定决心了?
萧遥甚至没通知自己!
温兰殊紧握着食盒的提手,想要走出去,紧接着,听到了傅海吟的话。
几个人在凉棚下坐好,傅海吟还纳闷为什么这凳子竟然是热的,“小儿郎就知道纸上谈兵,打仗谁打的是仁义?你把城里百姓当百姓,可我告诉你,只要城池没打下来,那就不是百姓,是敌人。所谓仁义,赢家才有仁义,没赢之前那就是宋襄公之仁,要笑掉大牙的。还有,你没听说过慈不掌兵?我觉得,你那位十六叔,还是坐在中军大帐什么都不要做的好,得个名声岂不……”
“傅海吟。”萧遥阴沉着脸,面色十分难看,“别说了。”
萧锷觉得很有意思,给几个人都斟了茶。
“大帅,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卢英时骤然问。
“我是河东军主帅,只有一个目的,打下城池,减少我军伤亡。其余人,就是数字,我只要攻下城池,别的都与我无关。”萧遥还是表态了。
“那你也和傅海吟一样,觉得十六叔就应该是个没用的木偶,在中军大帐里什么都不做!”卢英时一拍桌面,站起身。
萧遥不语。
萧锷把茶推到卢英时面前,“不用这么生气。”
“你们……你们都这么觉得?”卢英时没给任何人好脸色,他又想起之前温兰殊在马车上说的“无用”来,“你们都把十六叔当消遣是不是!”
寂寥无声,唯有倾盆大雨依旧浇灌着大地。
“大帅,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想的。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无所谓,偏偏是你的副官,他的嘴就是你的嘴,他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你利用十六叔,入河东,占晋阳,你骗了他这么久,到现在兵马有了,兵权也有了,你要一脚把十六叔踹开,是也不是!”
萧遥怒不可遏,“我没这么说过,你也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卢英时气得说话都不利索,语气颤抖,指着在座所有人,“你们……你们没一个……没一个比得上十六叔!”
说罢,少年人跑进了雨幕。
温兰殊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帐篷后走出来的,他只知道绕到凉棚下的时候,一身的雨水,额头的碎发已经全部被打湿,而他也没了力气,手里食盒坠落在地。
盒子和盖子就那么分开了,里面的青团打了个滚,沾到了泥泞。
说不上来是万念俱灰还是心如止水,他拂去面庞上影响视线的雨水,里面可能夹杂着一滴泪。
温兰殊转身走入倾盆大雨里,落寞至极,身后萧遥喊他名字,他也不想听,不想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石榴和獭子最深刻也是最后一个矛盾。以前石榴的讨好型人格让他一直理解退让(比如人情不仅还不完还越攒越多),这次触及了石榴的底线。
也是傅海吟之前一直想看到的,这人其实一直在拱火啊。
第144章 仁慈
晚上温兰殊抱着被子来找卢英时睡, 这可把卢英时惊讶坏了。
以前温兰殊不会突然来找他的,今儿是怎么一回事?不等卢英时问,温兰殊就在床上自己铺了铺盖, “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一下。”
卢英时身着白里衣擎着灯盏,“没事的十六叔, 你住这儿都行。”
“那我住这儿了?”温兰殊正铺着, 回过头来看卢英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觉得温兰殊的眼睛好像有点肿?难不成是睡的?卢英时看温兰殊宽衣解带差不多, 也该休息了,就吹灭灯盏,自己也爬了上去。
温兰殊背对着他侧躺, 他脑子很乱, 今天白天的事不知道咋跟温兰殊讲。
他和温兰殊没兵权,河东军这时候内乱可不好。
突然,温兰殊吸了下鼻子,卢英时睁眼一看, 十六叔的头埋在两肩之间,止不住颤抖。
是冷的?卢英时问, “十六叔, 你很冷吗?我这里还有一床被子……”
“不, 不用……”
温兰殊竟然还鼻塞了!
“你感染风寒了?”卢英时又问。
“不……不是。睡吧阿时, 我一会儿就好了。”
温兰殊这点儿伪装根本骗不过卢英时, 晨起后, 趁温兰殊离开, 卢英时看了看对方的枕巾——果然, 有泪痕!
十六叔哭了!
十六叔能为什么哭呢?卢英时发挥他聪明的脑袋瓜, 很快得到了答案——跟萧遥住一块儿,然后突然不住了,还哭,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
他们吵架了……只是吵架的原因呢?十六叔这种人,很难跟人吵起来,萧遥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卢英时又想起昨晚那番话……完犊子,十六叔约摸着是听到了。
“子馥,子馥?你在吗?”
一听是萧遥的声音,卢英时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十六叔晨练去了。”
萧遥掀帘而入,手里是托盘,里面摆满了歪歪扭扭的青团,卢英时忍不住腹诽,小玩意儿还挺像个玩意儿。
“又不过清明,你怎么吃青团。”卢英时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上前来,作势要拿一个吃。萧遥眼疾手快,拍了他手背一下,很快那里就浮现红印。
“哇大帅你好大的官威啊,吃一个都不让?”卢英时阴阳怪气,怀恨在心,摸着自己的手背,心生一计,“昨晚我读诗三百,有首诗忘了咋背,大帅应该会吧?”
萧遥斜眼看他。
卢英时将一层层衣服穿好,“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然后是什么来着?什么,言笑晏晏,不思其反……哦对还有一句,言既遂矣,至于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