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90节
作者:
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5 字数:3069
凌春潇坐回来继续道:“长嫂不知,狗在凌家,是个忌讳。我听家里老仆偷偷提起,凌家从前其实也蓄养了十几只猎犬,曾经还有个犬舍。”
章晗玉上上下下地打量小六郎难得的严肃表情。
“后来怎么了?狗吃人了?人吃狗了?天狗食日了?”
凌春潇的表情绷不住,裂开一瞬。“正经说话呢,长嫂!”
“狗在凌家是个忌讳。”章晗玉漫应:“听着呢,继续说。”
凌春潇神色黯淡了几分:“父亲一心想要个虎子。”
第61章
十二生肖,人人有属相。凌父身为大族嫡长子,家中对他期待殷切,他自己年轻时也颇为自负。
然而,仕途不顺,门楣难兴。渤海凌氏交给他手里,眼看着一年不如一年。
凌父年轻时,曾特意入山寻访一名京畿有名的真人,算出:
他命中自带紫袍贵气,惜乎被属相压住了。
祖父数虎,父亲属狗,岂不是“虎父犬子”?这是生来的命格,无法化解。
凌父郁郁不乐,当场便欲下山去,那真人喊住他,额外指点了两句。
虽然无化解之道,但有破解之策。
想破解“虎父犬子”的命格,重新振兴家族门楣,最好的办法,便是生出一个虎子。
“我听家里的老仆说过,阿父当场赠给那真人千金,回来便四处求医,一心想要个虎子。”
章晗玉似笑非笑,心想,这才叫人在山中坐,元宝进山来。
动动嘴皮子,半日不到,骗了大傻子一千金。装神弄鬼的生意真好做啊,她也想做。
等等……她心念一转,算了算。
凌凤池还当真是虎年的。
“你家长兄果然生在虎年,你阿父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扑杀了满院的狗呢。”
凌春潇叹了口气。
他凑近过来,小声道:“我听家里老仆说……长兄是催生的。”
母亲自然知道父亲对嫡长子的看重,对凌氏虎子的期待。
四处求神拜佛,终于赶在虎年,如愿一举怀胎。
这一胎承载了父亲无尽的期待。
这一胎也承载了母亲对嫡子的殷切盼望。
怀胎的喜悦持续到腊月……眼看虎年就要过去,马上就是兔年,腹中孩儿迟迟不发动……
具体如何情况,凌春潇自己也不清楚。
家里人瞒着他们小辈。他只隐约听到两个老仆慨叹着提起几句。说起当年的事,都是猜测,并无实证。
“总之,长兄生在虎年腊月二十九,除夕前夜。
据说生下来哭声微弱,瞧着不像足月儿那般健壮。”
凌父在一举得男的短暂狂喜过后,对着瘦弱安静的嫡长子,渐渐起了疑心。
他怀疑这孩儿根本不是真正的虎子。
而是催生出来的,不足月的假虎子。
盼望已久的的嫡长子,还未知其心性便先带不吉阴影,对于一心振兴门楣的父亲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父亲极为不悦,和母亲屡屡争吵。这孩儿是个假虎子!你们这些妇人,背地里到底弄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药汤,欺骗于我,使手段催生了他!
“听说母亲眼睛不大好,年纪轻轻就做不得针线……”
凌春潇叹气说:“我不记得她。但家里老仆们都说,母亲生长兄坐月子那阵哭得太多了。”
凌家备受质疑的虎子,在父亲挑剔的视线里逐渐长大。
性子随了母亲,温和,体贴,安静,细致,喜爱活物。
却和父亲想象中的,能够扛起家族门楣的英雄儿郎的气质,完全不同。
父亲仕途始终不顺,不得父亲喜爱的长子,自然经常遭受责罚。心疼儿子的母亲,委屈夹杂愤怒,免不了和夫婿对峙。
“不知哪次争执当中,母亲和父亲彻底闹翻了。”
具体的凌春潇也不知道内情,只听老仆含含糊糊地说,似乎还是和那句“虎父犬子”的箴言相关,夫人情急之下失了言,似乎骂了老家主,凌氏家门不振,与其责罚小小的孩儿,为何不责罚自己?
孩儿无论生肖品性都是真正的虎子,他这父亲才是“无用犬子”。
凌家原本也同其他高门大户一般,前院养十几只护院狗,猎园养七八只猎犬。
那句失言的‘无用犬子’引得凌家家主暴怒。
“狗彻底犯了父亲的忌讳,家中养的狗全被扑杀,我自己从未见过狗舍……”说到这里,凌春潇小心地挪脚,避开小奶狗呜呜吃肉疯狂乱摇的尾巴。
乳母曾经叹息着提起,夫人极为后悔失言,强撑病体,反复喝药求子,意图为夫婿再生个孩儿,挽回夫婿的心。
但春潇的出生,也没有挽回夫妻间逝去的情谊。
“母亲郁郁寡欢,生下我第二年便走了。”
凌春潇自己当然没有印象。但长兄当时已满十岁,应记得很深刻。
”长嫂,你如今知道了?长兄同意在婚院里养狗,触犯了父亲的忌讳,又叫他想起母亲。长兄日日见着这狗儿,也不知心里如何想。”
章晗玉有些吃惊,又有些意外,垂眼瞧着疯狂讨肉吃的小奶狗,伸手摸了摸狗耳朵。
凌春潇见长嫂隐约有触动之色,心里一喜,赶紧打蛇随木棍上:
“长嫂把小狗挪走罢。不见了小奶狗,长兄心里舒坦点,婚院进门时不易堵心——”
话音未落,章晗玉便起身招呼远远坐着的两位小姑,“说完了,回来罢。”
凌春潇脸色顿时垮了。
他显而易见说错了话,惹得长嫂不悦。
他急忙补救:“长嫂喜爱小狗,不想送走,留着便是!就当我没说过!”
章晗玉轻轻笑了声。
“小六郎,多谢你费心,绞尽脑汁为你家长兄美言。但他不肯进婚院,哪是因为一只毛都没长全的小奶狗堵心呢?”
她抬手悠悠地指向自己:
“让你家长兄日夜堵心的,是我啊。”
凌春潇:“……”
今日来了趟婚院,粽子倒是包了一大堆提走,提前苦想的劝说辞一句不顶用。
隔老远还能看到小六郎沮丧垂下的肩膀。
惜罗边收拾石桌,委婉地说:“凌家小辈人都不错……”
“是啊,”章晗玉也赞同。
“下面弟妹都养得不错,就上头这位凌家长兄,气性太大。自从四月三十把我领回来,又几天不进门了?”
她提着粽子进屋,悠悠感慨了句:
“不来也好。免得他看我就堵心,活活气死在二十八岁,倒让我年纪轻轻做寡妇。”
这天晚上人果然又不来。
章晗玉坐在床头,翻开新婚册子,懒洋洋记上一笔:
【狗在凌家多年禁忌。
原来是因为‘虎子’、‘犬子’无稽之言。
凌家亡父,沽名钓誉之辈,胸襟远不及他。】
合上册子想了想。
为了所谓“虎父犬子“、“生出虎子可破解”的箴言,才出生便被父亲猜忌,母亲郁郁而终,家中扑杀了所有的狗,禁忌持续到今日。也不知他幼年怎么过的。
她忽地又想起六郎提起的,他们父亲曾以家法严厉责罚年少的长兄,血流满地,被他撞见一次,险些吓死。
也不知他之前每次进婚院,对着汪汪摇尾巴的小奶狗,心里是个怎样的想法?
*
凌凤池当日回来得早。
宫里今年突然办起端午宫宴,吕钟巧言劝动小天子和穆太妃,广邀重臣赴宴,来意不善,被视作阉党公然下的战书。
线报也传来消息,宫中频繁调动守卫,把守宫禁的南卫军中几个和阉党勾结的将领都有异动。这场鸿门宴,危机四伏,或见血光。
政事堂紧急商议,去不去。
最后一致议定,应战。
“国逢乱时,碎身糜躯,慨然以赴而已。岂能避忌宵小手段,惜自身而退让之?”
前日、昨日、今日,紧急部署了三个整日。
调动兵力,筹措各方,静等端午决战到来。
凌凤池思索着,刚走进家门,凌万安奉来一张信笺。
看凌万安头也不敢抬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些猜测,抬手接过。“主母送来的?”
果然是婚院送来的信笺。
拆开封皮,里头装的不是书信,居然是一幅简略的线条画。
绘画之人显然随手几笔,想画什么便画什么。
画中的女郎五官都是空白的,却细细描绘了两边圆月形状的明珠耳珰,抱着只小奶狗,在月下包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