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07节
作者:
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6 字数:2855
他十七岁便奉父母之命娶妻生子。
和过世的亡妻相敬如宾,两人虽然说不到一处,爱好不在一处,饭食口味都吃不到一处,周围人劝说,天下夫妻大抵都是这样的。
娶妻娶贤,绵延子嗣。
如今二十七了,仿佛一场大梦初醒,他终于读懂了六岁开蒙便读过的诗经。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被他喜爱的女郎,却锁在心底成为禁忌,提也不敢提一句。看她一眼就觉自己可耻。
越压抑,越躁动。
仿佛飞蛾扑火,明知前头是焚身烈火,忍不住往前冲。
马车飞奔,夜风呼呼地吹过脸颊。叶宣筳心里默想,之前二十七年,原来他没活过。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原来他才活了。他决非趁人之危之卑劣小人,救人决不图报!
他冲身后的车厢说话。
“你和怀渊的这桩婚事,原本因我大理寺的献策而起。功利掺杂,并非一桩好姻缘。”
“我不知他为何坚持迎娶你,但婚后仅仅两月,你一心逃离,他郁郁寡欢。显而易见,这桩婚事对你、对怀渊,都有伤损。”
“京城内只怕会大肆搜捕,你留不得了。我已安排人秘密在城外采买新的别院。依山傍水,清净无忧。你只管放心去住。”
“拆散你和怀渊的婚事,是我对不起渤海凌氏。放心,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等你们顺利合离之后,我自去凌府负荆请罪。”
又心酸,又快慰,故作镇定地叨叨半日。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不对:怎的身后毫无反应?她向来反应伶俐,从来不会安静地听他说太久……
叶家长随也感觉出几分不对,赶紧回身撩起车帘子,惊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大喊:“二郎!”
马车里空荡荡的。
里头坐着的两位女郎和一只狗,不知在叶宣筳念叨哪句时,便已消失无踪影……
叶宣筳:……
仿佛晴天霹雳,青天白日里一道惊雷掀开他的天灵盖,冷风直接刮过脑髓。
冰飕飕,透心凉啊。
亲随还在急问:“是不是车赶得太快,拐弯时把人落下了?要不要回去找找?”
“找什么找?你当她半途走丢了?”
叶宣筳回过神来,对着空荡荡的车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心肝儿都喷火:狗都带走了!
原路回程也必然找不到人。她早有准备,肯定会故意躲开他们。
“一而再、再而三,用完我就扔!!”
*
天渐渐黑了。
掌灯时分的凌府,看似风平浪静。
然而,前院人来人往,脚步匆匆,表面的平静下却又带一股令人压抑的莫名气氛。
书房点起了灯。
只一盏,勉强照明而已。
凌万安急奔进门,匆匆回禀:“阿郎,果然不出意料!长泰那边传来消息,主母半途甩开叶家马车,领着阮惜罗,抱着小奶狗,滚了一身的草灰,直奔城门下去了!看方向要出城!”
窗边的人影动了一下。
正因为影子动了动,才赫然凸显出,之前等待线报传来的大半个时辰之久,窗边停驻的身影似乎动也未动过。
书房的灯光映去窗边,越过雕花隔断,显出大片阴影。凌凤池的眉眼笼罩在明暗交替的斑驳阴影之中。
即便跟随主人多年的凌万安,此刻也难以揣测,外表看似千尺平湖的凌家之主,心里是否和表面同样的宁静无波?
这可是主母私逃的大事……
大半个时辰不言不语的凌家之主,终于开口询问细节。
问的却不是主母私逃的方向,而是主母领着阮惜罗和小奶狗,从叶家马车跳下的细节。
“她滚了一身的草灰?马车车速不会慢,跳下时可伤着了?”
凌万安绞尽脑汁地回忆凌长泰送来的细报。
“不曾提起主母伤着了。长泰送回的消息说,似乎有阮惊春在路边接应。”
趁马车拐弯减速时,主母和惜罗挨个跳下,路边有个瘦瘦高高的少年郎接应,疑似阮惊春,把自己当做肉垫,主母和惜罗都压他身上,又在路边滚得一身的草灰……
额,人应当安然无恙?
窗边的人似乎无声地笑了下,暮色里看不清。
凌凤池低声地喟叹:“家人。”
她终归还是只认那两个外姓姐弟做家人。却将凌氏家人弃在身后。
“章家傅母呢?她不曾带走?可有书信留下?”
凌万安头也不敢抬。主母在婚院留下的书信,他在手里捏了半个时辰,信纸都快捏碎了。
“主母有……有留下书信。信中将章家傅母,交给阿郎照顾……”
声如蚊蚋地应答着,奉上书信。
书信里一笔熟悉行草字迹,文不加点,流畅写意。七分吹捧内容里夹带三分客气。
章家傅母誓死不肯离开京城。强行带走傅母,只怕她发狠抠下自己眼珠。
渤海凌氏,名门高第;凌氏家主,品行高洁。
兹留下章家傅母一人,本性节俭,吃穿用度,花费不甚多。以凌氏之富,供给一人饭食,想来应无难处。
还请日常多多看顾章氏傅母,春秋添衣,早晚加饭。
凌万安默默地腹诽,主母自己跑了也就罢了,还把傅母这尊大佛留在凌家!
章家傅母那爆裂脾气,岂是好看顾的?谁知道她哪日想不开,又往自己身上泼菜油!
凌凤池看完这封留言,却并无愠怒之意。
相反,看到信尾那句“多多看顾章氏傅母,春秋添衣,早晚加饭”的嘱托……
沉郁已久的眉眼,居然显出一丝多日不见的浅淡笑意。
通篇留言,并未提及合离,只是托付傅母……
他的目光重新落去开头。
开头客气而规矩地称呼他:“夫君敬启。”
她临别留书给他,信中未提合离,还愿意称他一声“夫君”。
“看顾好章家傅母。”凌凤池的眉眼舒展开少许,吩咐下去。
“每日的吃穿用度,如同婚院一般,逐条记录报上。”
“是!”
凌万安心神不宁,再度提醒:“主母那边……直奔西门而去。怕是要趁天色将黑,城门尚未关闭的空隙,急奔出城。阿郎,要不要封锁城门严查——!”
凌凤池思忖着,取下鱼符,交给凌万安。
吩咐的却是:“传我鱼符,知会西门守将,今日城门多开启半个时辰。”
“放她出城。”
“交代凌长泰那边,随主母出城。沿路护送,至安稳地界再回禀。”
凌万安更加地心神不宁,人已接令,却罕见不肯走。
他噗通跪倒。
“主母她……她留下的,不止一封信……”
凌凤池沉默着,接过凌万安奉上的,一沓书信。
今日这场逃亡,她显然精心准备,酝酿已久。以至于提前备下了五封之多的告别信。
每封信都是同样的路数。
开篇客气而规矩地称呼:“夫君敬启。”
中间一段段不重样的吹捧。先吹捧人品,再吹捧家世,把他高高地捧去天上架起来。
最后话锋一转,提起她托付给他做的事。
“以夫君之大才,定不负晗玉嘱托。”
凌凤池:……
夜深了。
篇篇词藻精心,却因为路数极度相似、而显出敷衍的五封告别信,挨个摊开在书案上。
书房灯火通明,夤夜未熄。
第73章
六月盛夏。
入夏后的京城天气始终不大好。
三伏天气,几乎每天都下一场暴雨,潮湿闷热,路上行人要么汗流浃背,要么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今日午后又在酝酿大雨。乌云翻滚,还未到申时,天色黑得仿佛锅盖一般。
书房早早亮起了灯。
凌万安快步走进门时,后背也热得汗湿了。
“阿郎,叶少卿又来负荆请罪,人在门外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