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27节
作者: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6      字数:2794
  第84章
  对着手上直白的七个字,凌凤池一阵哑然。
  他沉吟着,提笔写下:【许多分歧,非情爱所能解决。】递了出去。
  青纱帐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扫过字纸,又往纱帐里递来一瞥,看似颇为无语。
  片刻后,一张新纸递进青纱帐。
  【夫妻无情爱,哪怕人前琴瑟和鸣,也非真夫妻】
  【夫妻有情爱,哪怕日日争吵,处处分歧,还是夫妻】
  递进去后,里头的人握着字纸定看良久。
  章晗玉添了两遍茶,贵客还在盯着那张纸。
  青帐后那双骨节分明的文人手递出回复:
  【多谢赐教】
  章晗玉不肯戴上“赐教”的名头。她对着这双八九分像前夫的手,再时不时地瞥一眼酷似凌长泰的护卫。
  心里隐约泛起警惕。
  凌二叔那边得来的定心丸,也不怎么管用了。
  郡守府的消息会不会有误?
  “晚生资历浅薄,闲谈而已,谈不上解惑。中午了,吃饭罢。”轻轻把话头扯开。
  吃饭罢。给贵客加壶酒。
  吃饭是个好机会,边吃边喝酒,细小处可以泄露许多秘密。
  早晨杀的三只公鸡,六只鸡腿,此刻全堆在食案上,香气弥漫。
  宾主两人对坐吃鸡。
  乡野山间自然没有京城那么多精致餐具,每人一双长筷,一只汤匙,一把小银刀。拆鸡去骨用银刀不得劲,偶尔用手。
  章晗玉漫不在意地用手拆鸡。
  她一双手生得秀气,在庭院阳光下拆鸡吃肉不亦乐乎,姿态不仅不难看,自带一股悠然闲适的风致。
  贵客在青纱帐后,试了几下便放下小银刀,居然也和她一样,直接用手。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也开始拆鸡。
  章晗玉瞧得稀罕,边吃边笑看。
  她在京城时虽然也讲究仪态,那是讲究给外人看的,在自家里并不讲究。
  但她清楚知道,京中大族出身的郎君,以外表仪态分贵贱。人前人后处处讲究姿态,规训几乎扎根到骨子里。
  这位怎么回事?追求山间野趣,返璞归真了?瞧着不怎么像京城那位前夫。
  她想多了?
  两人对坐,各自拆了半只鸡,配一壶清甜的新酿酒,对着瀑布喝酒吃肉,也算痛快。
  章晗玉去水边洗净了手,走回来时,正好看到一盘鸡骨头整整齐齐码好,大骨排列在下,细碎小骨排列在上,从青纱帐后送出来,被随身亲卫接走。
  章晗玉:“……噗。”
  看起来不讲究,骨子里还是讲究。这位贵客实在有意思。
  脸上笑着,心里又升起一丝警惕,细细地扎在心底。
  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扫一眼挪开。
  贵客的酒壶半空,又递进一壶新酒,催促贵客多喝点。
  “说起来,贵客和凌郡守交好,晚生斗胆猜测,应是四十上下的年纪?”
  她举杯冲青帐敬酒,
  “人生四十不惑。晚生活到二十三岁的年纪,疑惑丛生。”
  如果贵客果然只是个逃亡巴蜀的贵客,活到四十来岁,娶妻生子,妻儿又撇下他跑了。也算是经历丰富,人生起落都有过。
  半辈子有没有自己做过主?还是也和她相似,仿佛涛涛流水当中一根浮木,随波逐流,飘到巴蜀郡来?
  她敢问,贵客敢不敢答?
  借着那点酒兴,她一边喝酒,一边提笔书写。
  也学贵客那般,把写好的纸张递进青纱帐边,晃了一晃。
  敢不敢接?
  把她当做山间树洞,吐露一堆莫名其妙的心事,又问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也有疑问,贵客敢不敢接她的纸条子,给她答疑解惑?
  晃了一下,两下……贵客抬手接过去了。
  【娶妻生子,出游入仕,人生大小诸事。
  贵客随心而抉择?由家族长辈抉择?由箴言命数抉择?
  人生之路万万千,天定也?命定也?家族定也?己身定也?】
  贵客边喝酒边动笔。
  写的很快,答复详尽。一张张的字纸送出青纱帐。
  头一张纸写道:【家族期待,如重担压肩,不可卸下。】
  毫不意外的一句答复,她继续往下翻看。
  下一句却和她想象的不大相同了。
  【娶妻生子,个人事也。吾自拿定主意。】
  章晗玉握着字纸,出了一会儿神。
  【吾自拿定主意。】
  瞧着又不似前夫了。
  凌凤池为了公务大义,在姚相和老师的劝说下,舍出一个凌氏宗妇的位子,借着成亲名义把她看管在婚院。虽说是自愿迎娶,毕竟不算情投意合。
  猜错了?或许贵客只是生了一双相像的手。
  有些事她自己都几乎忘了。
  和前夫这桩婚事,她心里其实默许的。她若不愿,凌凤池娶不到她。
  嫁给凌凤池,算是她这辈子罕见的自己拿定的主意。
  但即便嫁入凌家的这场婚事,事先无人和她商量,而她察觉默许。她的默许……在押去成婚的路上,有什么区别?
  “难。”她带出点感慨,“我有个……京城旧友。”
  “我这位京城旧友,乍看风光无限,左右逢源……仔细想来,却是左边事不成了倒向右边,右边危险又倒回左边。左右逢源,趋吉避凶。譬如这涛涛流水当中的浮纸,随波逐流。”
  青帐内传来沙沙的书写声。
  贵客递出来满满当当的一张字纸。
  开篇写道:
  【所谓左右逢源,立身不稳,心志不定也。
  以天地之大,不知如何安身立命,当有此惑】
  章晗玉嘴角抽了一下,开篇就骂我呢?把纸条揉吧揉吧,扔水里去了。
  贵客倒也不介意,她这边才扔了纸,下一张字纸又递出青帐。
  【吾亦有京城旧友……】
  章晗玉没忍住,才绷起的嘴角微微一翘,笑了。
  学她说话呢?该不会也是说他自己?
  往下看第二句,描述的明显不是贵客自己,当真有这位旧友。
  【京城旧友,年——】这里把年纪涂抹了。
  【成婚多年,忽癫狂如少年郎,狂蜂浪蝶,追逐人妇,做下种种匪夷事】
  【这便是年轻时诸事不能自己做主,年长还债】
  章晗玉仿佛看话本子一般,啧啧感慨。贵客的旧友,成婚多年,家中想必有妻有子,年纪也不会小了?
  一把年纪了还狂蜂浪蝶,抛妻弃子追逐人妇,什么人哪。
  她随手把纸扔水里,笑说:
  “贵客说得有理。年轻时诸事不能自己做主,而年长了需还债。如此说来,我现在就在还债了——”说到这处,尾音忽地一顿。
  贵客这位京城旧友,说的该不会是……叶宣筳那厮??
  以天下之大,京城的浪荡儿何其多也,没那么巧罢?!
  嘴角微微抽搐几下,追逐人妇……
  青帐中递出一张新纸:【还请细说】
  细说什么?夫婿如何变前夫?
  心底细细的警惕陡然升腾翻涌,警铃大作,章晗玉全副注意力都聚集,盯视青帐人影的目光带出锐利审视。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道:
  “比如说我——夫人,有位京城旧友。身为女郎,年纪不小,挑挑拣拣今年出嫁。那夫婿说来也是难得的君子,人品端方,性情大度,我——夫人那好友,甚是中意夫婿……”
  青帐里传出酒杯翻倒的声响。
  无形无影的绷紧气氛消失了。
  她停下话头,“贵客如何了?可要进去服侍?”
  幕篱护卫紧张地窜过来,几人把青纱帐围得密不透风,为首那个小心翼翼地掀开青帐,查看片刻,送进布巾,捧出翻倒的酒杯和酒壶,又送进一壶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