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29节
作者: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6      字数:2753
  正是晌午两人对谈时,他收到的几副小字。
  【夫妻无情爱,哪怕人前琴瑟和鸣,也非真夫妻】
  【夫妻有情爱,哪怕日日争吵,处处分歧,还是夫妻】
  【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提笔蘸墨,思索着,又添上最后一句:
  【夫妻情谊,耳鬓厮磨,喜爱与否,不在言语】
  第85章
  窗外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纸上几句灵动行草显然随手而写,并未思索过多。
  凌凤池的目光落在纸上,却不由自主想起他早已过世的父母。
  他的父母,正是人前琴瑟和鸣的典范。
  他从记事开始,便是父亲独居一个院落,母亲独居另一个院落。他随母亲住。
  每个月的初一、初十;十五,二十。父亲固定前来探望母亲四次,顺带考教他的学业。
  所有的争吵,都在夫妻私底下关起门时发生。
  无论吵成什么样子,父亲如何地摔门而去,母亲深夜如何地哭泣。白日里站在人前时,又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模样。
  【夫妻无情爱,哪怕人前琴瑟和鸣,也非真夫妻】
  他的指节按在这字句上。
  年少的他其实早已敏锐地察觉,父母之间隔阂如深冰。但父亲每个月固定四次探望母亲的举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让幼小的孩童觉得,父亲对母亲还是有情意的。或许母亲也是如此觉得。
  温情脉脉的“探访”两个字背后隐藏的千尺深冰,被纸上字句无情揭破。
  凌凤池的视线落在简短直白的【非真夫妻】四个字上,慨然,怅然。
  说起来,她记录的凌家新婚手册,落笔自在,抒发随性。语气多有调侃,极少表达愤怒。
  从头到尾,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唯一的一次表达愤怒的记录。也正是他最难以理解之处。
  【和离二字为逆鳞,不可碰触。
  白日敦伦一半,人披衣而去。
  翻脸无情,疑似报复提起合离之事?
  气煞人】
  记录的是五月十八,他们在婚院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轻描淡写提起“合离”二字,激起洪水滔天,他心底的高墙再度崩裂。
  幸好床头一面翻倒的铜镜,照亮婚帐内的乱象,让他清醒过来。压抑隐忍,强压下燥热火焰,在真正欺辱她之前抽身离去,他以为她会庆幸逃过一劫。
  ……她反倒气得要命。
  觉得他的中途离开,是刻意报复。
  甚至,她决意离开凌家,也是由这次半途而废的敦伦引发。
  为何如此?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她之间的分歧,从显而易见的表面种种:立场,争斗,秘密,喜好,开始逐渐往下,接触到之前未提起的深处。
  何谓亲人。何谓夫妻。何谓分歧。
  【夫妻有情爱,哪怕日日争吵,处处分歧,还是夫妻】
  【夫妻情谊,耳鬓厮磨,喜爱与否,不在言语】
  修长的指节按住字句。
  或许,答案就在这两句中。
  窗外的对话声越来越近。此间主人“张玉”闲谈说笑,开门的护卫早顶不住了。
  短短几十步,换了两拨的人应答。
  章晗玉睨着庭院里这些藏头遮面的大汉:抓鸡都不忘带戴幕篱啊。
  她的视线转向领头护卫,也就是外形姿态酷似凌长泰的那位。
  “这位领头兄弟,贵姓?”
  她的目光才落在身上,那位领头兄弟倒好,嗖地往后退出去三尺。
  人群里踉跄冲出一个护卫,被领头老大推出来应答的……
  “我们头儿姓,呃,姓……”被推出来的倒霉护卫搜肠刮肚,“林,双木林!”
  “原来是林兄弟。”章晗玉唇角翘了翘,唇边浮起小小的梨涡。
  支支吾吾的,一听就是假姓。
  活该你们今晚没饭吃。
  她客客气气告知众人来自厨房的噩耗。
  “突发意外,内子身体不适……各位放心,不会短缺了贵客的晚食,内子正在强忍不适给贵客烹煮!等下便送来松涛院。”
  “至于各位么,呵呵呵,厨房食材具备,同样短缺不了各位的晚食。只是要辛苦各位自己动个手。厨房的位置在西边,在下指路……”
  凌长泰嘴角抽搐。
  阿郎还说主母没有察觉他们的身份?整个下午抓鸡除草清扫庭院也就罢了,晚食都没有!
  “啊,对了。这位林兄弟。”他突然又被点了名,本能地肩头一缩。
  章晗玉客客气气地越过护卫人群,往最后头喊人。
  “家中有水有柴,可惜人手不足。贵客今晚可要沐浴?劳烦林兄弟,领几个得力儿郎去厨房,生火烧热水之事,有劳各位了。”
  阿郎当然要沐浴。主母吩咐生火烧水,义不容辞。
  凌长泰拎起一笼活鸡,沉默地点出三个厨艺最好的护卫,四个幕篱大汉直奔厨房而去。
  章晗玉收回打量的目光。
  气势瞧着凶悍,人还挺听话?
  晚食问题顺利解决,她直奔屋里,身为主人,慰劳贵客。
  凌凤池正在提笔书写。
  一场漫长别离,日夜思索,他的心头积压众多疑问。如今当面见到了人,若能问一问,从她口中得到答案,是最好的。
  【夫妻敦伦,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有情无礼,纵情以至乱性。床帷之内,男子身强,女子弱势,肆意妄为,岂非欺辱——】
  写到这里,不自觉微微皱了下眉,笔墨停住。
  她眼下还顶着“张玉“的身份;自己在她眼里,只是暂居山脚的无名贵客。
  这张字纸问得露骨,递交给对方,过于孟浪了。
  耳边听窗外的对话声走近,他思忖片刻,还是把字纸收入袖中。
  人转身走去纱帐后坐下。
  章晗玉走进门时,迎面又看到一面熟悉的青纱帐。
  “……”
  屋里还拉帐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贵客到底有多担心身份泄露?
  实在担心露了身份,又何必留下住?
  直接走啊……
  心里腹诽不休,嘴上客气得很。
  闲话拉扯,表面热络暗藏敷衍。也不知贵客有没有看出敷衍,总之,有来有往,还算得体。
  两刻钟后,惜罗送晚食进松涛院。章晗玉身为山院主人,感觉差不多了,领着惜罗告辞。
  人已出了院门,又被喊回。
  贵客依旧坐在青纱帐后,似乎取下了幕篱,正在用晚食。晚霞余晖消散,屋里光线黯淡,隔纱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章晗玉忽地留意到,屋里青帐挂得匆忙,比之前高出半尺,露出了贵客腰部以上,手肘以下的部位。
  贵客取筷用晚食,用的是右手。
  所以,既能弹琴,又能用饭。……好好的一只文人手,为什么不能用心练一练潦草字?
  心里腹诽着,嘴上当然一个字不提,在门边笑吟吟地问:“贵客还有什么吩咐?”
  凌凤池停筷,从袖中取出纸笺。
  这是横亘两人之间的重要问题,他今晚不发问,何时再有机会?
  今晚强留山中做客,她已表露出不喜。以后再想留住,只怕会被她想法设法推拒。
  所以,今晚当发问。
  然而,问题过于露骨,以两人如今的身份,确实不适合问。
  指腹按着薄纸,他罕见地踌躇片刻。
  微微一叹。
  落在章晗玉的眼里,便是贵客一言不发地留下她,瞧着不甚愉快,还叹气……
  客人叹气,菜不满意。所以,一菜一肉一汤一饭的晚食,贵客嫌弃简陋了?
  她主动取过笔墨,递去纱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