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作者:
涂焰 更新:2025-09-26 10:29 字数:3770
他低下了头。
就在整个世界沉溺之际,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刺破空气,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混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喊声。
齐争青猛地感到腹部一凉,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
他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陈的视线——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倒映着火光,点燃冰冷的黑暗,就像在打量一个垂死的猎物。
他触电般松开手,捂着腹部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腰猛地碰到桌子的边缘,乱七八糟的餐具纷纷掉落下来。
陈立新从桌子上慢慢坐起了身子。
她站稳身形,自顾自地拍了拍衣服,手上残余的血迹染在白袍上。
齐争青看见那触目惊心的颜色,视线颤抖着下移,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柄明晃晃的餐刀,插在他的心口。
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一寸寸浸湿白色的衬衫,如同一朵疯长的玫瑰。
厨房内外,火舌疯狂地吞噬着墙壁和家具,浓烟在走廊里蔓延,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像受惊的鸟群。
然而厨房内却诡异地安静,经过方才的混乱,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四周熊熊燃烧的火光将她们的身影扭曲如夜行的鬼魅。
陈立新伸出大拇指摸了下破皮的嘴唇,皱起眉头朝地上啐了一口。
果然人的嘴巴里一定会残留有中午饭的口气啊,混账。
“跟你这种人相处,真的很让人火大。”
她的面前,齐争青跪倒在地板上,垂着头颅艰难地开口,声音淹没在滚滚的浓烟中,几乎嘶哑得听不清。
“为,什么……”
疼痛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新的痛楚,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意识和视线都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刚才,他们还那么幸福。
这一切,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走向。
扑通一声,他重重地瘫倒在地板上,鲜血在身下蔓延,汇成一片暗红的湖泊。
因为失血而逐渐失焦的瞳孔里,倒映的火光开始扭曲变形,整个世界仿佛点燃的烛火,不断闪晃、摇曳。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她的声音带着背景里火焰燃烧的爆响,一字一句在他的耳畔响起——
“抱歉,我只是想撕碎周明为这座城市写的剧本。”
“还有你,为我写的。”
四面八方潮水般涌过来的黑暗中,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女声惊慌地喊着陈立新的名字,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碰撞声和断断续续的对话。
“你干了…么,……这样?”
“……出有因……”
“都没……,这边走!”
砰地一声巨响,厨房顶上的梁木轰然倒塌,家具在高温中爆裂,焦黑的地板燃烧脚印、玫瑰和尸体,一切回忆和曾经都在卷起的火焰中被吞噬。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最终归于永恒的寂静。
……
两天后,无人区。
夏日炎炎,车窗外的风景郁郁葱葱,大片大片的草浪随着吹拂过的野风连绵起伏。
远处的山峦在空气的热浪中微微扭曲,几只野鸟从路边的灌木丛中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陈立新坐在卡车的副驾驶位上,她身上的衣服和模样已经换回来了,随意扎起的高马尾和奕川送的运动套装,现在浑身都是便利舒适的打扮。
她戴着一副老旧的黑色耳机,坐姿松弛而随意,身体随着卡车的颠簸轻轻晃动。
粗糙的皮质座椅套在她身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驾驶座上的司机大婶叼着半截香烟,粗糙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陈立新一边和她聊着天,一边望着前方的景色。
阳光透过面前的挡风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有光,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驾驶室两边的车窗都开着,她们的谈笑声飘出窗外,很快就被抛在扬长而去的风中。
第125章 半月之途,月下藏林
半月湾,南部火山群岛。
北海东北部的海域,属于文明遗忘之地。
大大小小的火山岛点缀在港湾内外,除了中心岛的海洋博物馆中心景点被禁令封锁外,其余的区域,包括方圆数千米的海域,已经被反抗军所占领。
正值七月中旬,海岛上的天气又热又辣,海水拍打在皮肤上,不一会儿就留下白色的盐迹。
一艘老掉牙的渔船嘎吱嘎吱地晃进港湾,在海浪里颤颤巍巍地靠了岸,船上的水手们随即动身。
“呕——”
突然,一个倒霉蛋从人堆里滚了出来,五体投地趴在海滩上,把早饭都交代给了大海。
身着黑色背心的覆面女人提着背包下了船,皱着眉头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起来。”
“不,哕——”
女人毫不客气地抬起脚,给地上的人背上踩了两下。
军靴在背上打起了节拍,每踩一下,地上的人就干哕一声。
一声接一声的打击乐,闷在海边潮湿的空气里,随着潮水有节奏地冲刷上岸。
几分钟后,围观看热闹的水手里有人看不过去了。
一个扎着脏辫的姑娘翻着白眼走过来:“大姐,再踩她就要把肠子吐出来了。”
女人这才收了脚。
地上人衣服背面留下几枚清晰的鞋印,活像盖了个“到此一游”的章。
几个水手七手八脚把倒霉蛋架起来,往营地的方向抬去。
……
“这里是你家?”
寸头怀里抱着瓶水,靠着墙瘫坐在水泥地上。
她抬起眼,萎靡不振地看向被狗环绕的博逸。
集装箱改造成的车库里,博逸正在给装甲车装卸轮胎,汗水将她的背心浸湿了大半,微微透出绷紧的背肌,五条高大威猛的杜宾犬兴奋地吠叫着围在博逸身旁,尾巴甩得如风扇一般。
扳手哐当一声砸在工具箱上。博逸头也不回,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你觉得我有家?”
寸头大拇指在耳朵里转了转,假装在研究耳屎,这话题可不好接。
“话说,”她突然指向那群足有半人高的杜宾犬,“你这些保镖,咬人吗?”
“吃人。”
“哇哦……”寸头吹了个口哨,屁股不动声色地往墙角挪了半寸。
博逸皱眉拧上车胎上的最后一颗螺丝,最后踢了车胎两脚试试质量,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拎着扳手,转过身,“起来。”
寸头斜瞥着那五条狗,两只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屁股刚沾上的水泥地的凉意转眼溜走了大半。
一只安全帽冷不丁扔到她脸上,她慌忙接过,安全帽后面传来博逸的声音——“今天下午跟我去射击场。”
“那现在呢?”她赶紧问道。
“随便你。”
“你们反抗军真是有够随意……”
寸头嘟囔着把安全帽扣到头上,瞬间被自己的汗水洗了把脸。
她龇牙咧嘴地摘下帽子,只看见博逸消失在车库门口的背影。
下一秒,栓在门口的五条杜宾齐刷刷扭头看她,止咬器闪着寒光。
“食堂在哪儿啊?!”她带着哭腔喊道。
远处飘来几个字,“隔壁西边八百米。”
……
阳光穿透椰树叶隙,在白色沙滩上投下斑驳光影,清澈的海水,细腻的沙滩,和郁郁葱葱的植被。
寸头腋下夹着安全帽,懒洋洋地晃荡在海滩边上,两只裤腿撸到膝盖上,汗湿的卫衣袖子也卷到了肩膀,露出晒得发红的手臂。
海风拂面,涛声阵阵。
海水的味道,和辛辣而清新的异域香料气息,从远处的营地里飘扬出来,弥漫在风中。
不知为何,自从踏上这里后,她总感到一种格外畅快的惬意。
再有一口酒就好了。
反正博逸只说下午去射击场,又没规定具体时间——下午五点五十九分不也是下午?
寸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眼望向远处的营地。
打定主意,她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寻找卖酒的摊铺。
过了不久,转过一片棕榈林,不远处的几棵椰子树下,一顶破破烂烂的蓝色帐篷出现在她眼中。
寸头拎着安全帽,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
帐篷的帘子半遮不遮,她仗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索性大着胆子一把掀开,“你好——”
看清帐内情况的一瞬间,她愣在原地。
一张透明塑料薄膜上,坐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女人的双眼被一条白布蒙住,双手双脚的镣铐深陷入皮肉,干枯的长发遮盖住上半身和苍白的脸色。
然而,最诡异的是,她额头间突起的一根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