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老大粗粝的手指摸上她的脸，她抬手将其打掉，她盯着山匪老大身后的秦逸丰，又问道：“你就这样看着？”
  秦逸丰总算开口说话了，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更令她寒心：“老大，别玩太过了，到时候不好让城主老实交钱。”
  他的话语中，他的眼神里，全然没有对她的爱。
  她做错了？
  眼中的世界逐渐模糊，秦逸丰的脸庞也仅剩一刻虚影。寒风冷冽，杂草沙沙，血液喷洒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繁音微微歪头，她心里还想着秦逸丰。想着秦逸丰告诉她，有一种东西叫烟火。烟火在天空绽放时，就好似现在这般场景。
  但可惜她无从得证了。因为天上的不是烟火，落在身上的只有黏腻的血液，而她的怀中，也只剩下永远也不会闭上眼的秦逸丰。
  离开灵都的路很轻松，回灵都的路却很漫长。她一会儿想到要和秦逸丰去西域，一会儿想着带秦逸丰见父亲，一会儿想着要好好休息一番。
  直到她遇见了两个人。
  一人青衣道袍，一人粉衣俏丽，他们看着她，神色都有些吃惊。
  “啊...是你们啊。”繁音没问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儿，而是抱紧了怀中的秦逸丰，诚恳请求，“我有些走不动了，你们可以带我回灵都吗，我想...我爹了。”
  第42章
  说实话，繁音出场的方式是很诡异的。
  她浑身是血，双目无神，怀里还抱着秦逸丰的断头。秦逸丰的眼睁得大大的，死前的惊恐与不可置信被永远地刻在了眸中。
  沈雁云的身体紧绷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随后问道：“繁音姑娘，西域驼队发生什么了？”
  然而繁音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重复她累了，她想回家，随后便昏倒在地。
  “...沈道长，她这是...”
  “还不清楚，”沈雁云也说不出来，思虑片刻后，沈雁云选择蹲下身将她扶起，“先带她走吧，但不回灵都。城主和灵都的事，还需要繁音姑娘的配合。”
  红笺点点头，于是一人一鬼带着繁音朝着另一边的郊林而去。途中沈雁云试图将繁音怀里的头颅拿开，但对方抓得死死的，指尖泛着白，怎么也不肯松手，于是只能作罢。
  另一边。
  护卫回到灵都，护卫长向繁禹城上报：“出城路上遇到了一支驼队，但...那一行人全死了，还有一名无头尸具，看身形，是秦逸丰。”
  “全死了？”繁禹城轻声念到，眸里闪过一丝郁沉，“他定是负了阿音。阿音......一定要快些找到阿音，她的时间不够了。”
  “是。”
  满城护卫倾城而动，繁禹城负手站在城墙上，他目光远远望向了那条仙河，沉默良久，才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阿音，爹只是想你好好的...”
  -
  这边，繁音终于醒了过来。这次醒来后，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看到怀中抱着的头颅时也吓了一跳，然后看清了脸后，手便开始抖了，
  “这是...秦郎，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抱着秦郎的...”她眼中瞬间盈起眼泪。
  “我们发现你时他便在你怀里了。”红笺坐在她身旁，轻声道，“你还想得起来发生了什么吗？”
  繁音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全是血，秦郎...”
  看繁音这幅模样，红笺便知道得不到答案了。红笺想了想，对繁音道：“你一直抱着也行，先交给我去处理了吧。”
  “......”繁音摇了摇头，“不，我...我想，我想先安葬秦郎。”
  于是红笺便看着她在外面挖了一个小土坑，随后小心翼翼将头颅埋下。繁音看了许久，又扯了朵小白花放在了土堆之上。
  “我离开这么久，城内是不是乱套了？”安葬完秦逸丰后，繁音的心情仍旧很复杂。她勉强压住心中的情感，呼了口气后问道。
  红笺与沈雁云对视一眼，随后沈雁云道：“现在满城的护卫都在找你。但是，我们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意思？你们不送我回灵都？”繁音瞬间警觉，放在裙下的手抓起了一把沙土。
  “你别误会了繁音姑娘，”红笺立马笑着道，“繁音姑娘知道灵都的祭祀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在仙河上祈福、供奉物品给神女娘娘。”
  “那你知道，每次祭祀时去的姑娘们会怎么样吗？”红笺又问。
  “什么怎么样，”繁音皱眉，“她们是负责往河里放东西的侍女啊。”
  “她们不是，”沈雁云道，“她们被沉入河底，肉身魂魄全都献祭给神女了。”沈雁云说这话时，也注意着繁音的表情。
  他很明显看到繁音愣住，随后她又道：“我跟你们又不熟，凭什么信你的！开玩笑的吧...我爹明明说的是...”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第43章
  灵都的守卫越发森严，就连郊区和仙河周边都有很多守卫。
  但沈雁云还是有能力偷偷带繁音去破庙下的密室。
  繁音从不知道郊区的破庙之下有这样一个密室。她心里带着怀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她怔住了，随后捂住鼻子，周围的腥臭味实在是太浓烈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父亲做的？”她望着面前汹涌的血池，有些不敢置信。
  “除了城主，没有人会在这里建这样一个密室。就连仙河，都是他献祭邪神的祭坛。”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繁音摇了摇头，“一定不是他。他是受人敬仰的城主，他体恤爱民，他是个好父亲，好城主。并且我跟你们也仅有一面之缘，你们对我而言也并非完全可信。”
  “他为什么这么做，”沈雁云看了看她，说道，“或许，你就是答案。”
  “我...？”繁音又怔住。
  “你跟着别人私奔，他身为城主宁愿推迟祭祀时间也要把你找到。你说，他是好父亲，更是好城主。那既然如此祭祀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可以为了你而一再推延？”
  繁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喃喃道：“父亲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她心中泛起苦涩。在今天之前，明明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而现在她要被迫接受心上人莫名其妙地死亡，和她父亲是个坏人的可能。
  “...那你们想怎么样？”她终是开口道。
  “我需要你的配合，来调查仙河供奉的邪神是谁，”沈雁云道，“你的身上，或许有关键的信息。”
  “好。”繁音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
  二人一鬼离开了密室，随后在沈雁云的带领下找了一处藏身的山洞。有沈雁云在，倒是不用担心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歇下来后，火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映照着繁音那张苍白的脸，点了一些暖色。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染上了不少灰尘，甚至有的地方都被树枝划破了。
  红笺走过去，轻轻用手帮她顺了顺发丝，繁音又呆愣地抬头看她。
  “今天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红笺一双杏眸看她，轻轻道。
  从前的她，也吃过不少苦。
  有一瞬间，她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正常的鬼魂是能入地府投胎的，而她却仍在凡世间游荡。
  她常常望着一个方向便失了神，后来才有人告诉她：那个方向是京城。她便知道，自己心有执念，京城有她想要找的人。
  红笺从来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要把自己包裹得更加冷血。而如今跟着沈雁云的这些日子里，她的伪装也不再这么辛苦。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有一瞬间好似看到了之前的自己。无助、痛苦，想找个答案，却又困于现状无能为力。
  “谢谢你。”繁音被红笺安抚后，她的眼神里逐渐有了光，“我想了很多。我想...亲自去问一下父亲。不管怎么说，他爱我，他不会伤害我的。”
  “你自己去太危险了！”红笺连忙道。
  “他是我父亲，我有什么好危险的！”繁音道。
  然而沈雁云和红笺都反对她孤身前去。
  繁音也没法，但她滴溜滴溜了眼珠子，突然想到：自己在城主府时悄悄无声息逃走，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于是等夜黑时，繁音看了眼另外两人都闭着眼，她悄悄地溜走了。
  而柴火依旧噼里啪啦地烧着，不惊动一人或一物。
  第44章
  他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个女儿呢。
  她对外界充满向往，对一切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夫人尚且在世时，总笑着听她讲那些从茶楼里听来的故事。夫人从不阻碍繁音向往外界，但有的时候却又一脸担忧地问他，
  “有一天，她在外吃了亏怎么办。”
  那时他揽着夫人的肩，信声道：“我会保护她，会给她留后路，灵都永远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