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禹城停下回忆过往的思绪，他明白，有些事情，曾经说得很美好，而在今看来却有些可笑了。
  他得承认，繁音的好奇心与美好，他守不住...这世上太多牛鬼蛇神，而凭他繁禹城的能力，真的不能全替她挡下来。
  直到......
  他看向门口，看向了匆匆而来的繁音。她如今的模样并不好看，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在看到那双眼眸后，繁禹城轻轻笑了笑。
  是啊，他无法完全保护她，但他会给她留后路，留下一条...能护住繁音的路。
  “你回来了，阿音。希望外面的风雨，没对你产生更多的伤害。”
  “...父亲，你知道我会回来？”繁音怔怔看着坐在书桌前的他，问道。
  “不知道。”繁禹城却道，“如果知道你会自己回来，我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找你？我只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顿时让繁音想到了之前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怀里的，属于秦郎的头颅，她问：“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繁禹城又看向繁音。她的表情里，有忐忑、祈求和不安，以及一丝期待。繁禹城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这座城秘密的冰山一角，也该向繁音坦白了。
  “整座城都会供奉神女娘娘。而我向神女娘娘祈求的，是求你一生平安。”
  “所以城外的仙河，供奉的真的是邪神吗？”繁音看向繁禹城，她的声音有些低哑。
  “阿音，它不是邪神，它是我为你求的保护神。”繁禹城却道。
  “不是邪神？如果这也算不得邪神，那什么才算？它...吃人血肉，我不需要全城的百姓因为我而死！”
  眼前的繁禹城在她眼里有些陌生了，繁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固执地奉邪神为神女。
  “阿音，你不记得了。”繁禹城只道，“但没关系，父亲会保护好你的。”
  城主府内外，戒备森严。
  随着繁音的归来，祭祀也将在明日开启。
  郊外。
  “繁音怎么自己跑了，”红笺一脸纳闷道，“她什么时候跑的，我都没发现。”
  “她如果想跑，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沈雁云道，“不知是何原因，繁音的存在感很低。很多时候，我也会忘记她的存在。”
  “那现在该怎么办？繁音一回去肯定会被城主关住，明天祭祀又要开启了，刘春花...”
  “明天也是我们能够接触繁音的一次机会，”沈雁云道，“除了繁音，城中无人能看见你。如果繁音能帮助我们，或许会有机会。”
  “繁音？她能做些什么？”
  沈雁云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镇，说道：“繁音或许是城主与邪神交易的纽带。如果繁音能帮助我们，也许能切断这条纽带。”
  第45章
  次日早晨。
  少女们身着红色衣裙，在众人欢呼声中走出城门，一路向仙河而去。
  刘春花低着头，有些焦虑地一直绞着自己的手指。她心跳如擂鼓，身旁的少女们皆是一脸欢喜，反倒是她，有些惊慌和无措。
  然而众人不管她，只要她能祭仙河，她的意志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在心里祈祷着鬼姐姐能快点来救她，希望鬼姐姐没有骗她，真的会来救她。
  繁禹城和繁音也跟在队伍当中前往仙河。繁音捏紧了衣袖，看了看繁禹城，又看向不远处即将到达的仙河，她想到了沈雁云说的话。
  那些女孩...会溺死在“仙河”里面？...躲人性命的河流，又怎么算得上仙河呢。
  “...父亲，你要把她们溺死在河里吗？”繁音听到自己问道。
  “阿音。”繁禹城伸手摸了摸繁音的头，说道，“那是献祭。如果能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繁禹城说完，又拿起繁音的手，看她手腕处的金镯。这金镯已丧失了往日光辉，现在一副灰扑扑的、旧旧的模样。
  “金镯能护你万事顺遂、健康无忧。如今，又该为你添一块仙河里的金，补充金镯内的灵气了。”繁禹城说道。
  说话的瞬间，也到了仙河。仙河旁早已摆上一条小舟，领队的老妇人让女孩们一个接一个上了小舟。
  刘春花捏紧了裙摆，她故意落在最后面，在心里不断祈求着鬼姐姐赶紧出现救她。然而直到她磨磨蹭蹭上了舟，她也没看见红笺来。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就不应该相信鬼的。
  小舟渐渐飘向河中央。这小舟太小，姑娘们又都坐在舟中，顿时小舟下沉了不少，只要略微一伸手，便能摸到阴冷的河水。
  刘春花收回手，她闭了闭眼，有些凄凉地想着，算了，死了也好。死了，或许就能再见到姐姐了吧......
  正当她想着时，她感受到小舟一阵颠簸，以及身旁少女们的惊呼，她下意识地睁眼，随后看到小舟竟自己浮了起来，竟往岸边飞去。
  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往四周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青衣道士和一个粉衣的女子。
  她睁大了眼，心情瞬间雀跃了起来，连招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老鼠终于出现了。”繁禹城本就关注着河中的情况，他看向对岸的一人一鬼，眸中寒光闪过。
  “敢在灵都闹事，就得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他道。
  这时，河中央突然出现漩涡，漩涡之下涌现出无数只苍白的手，刘春花发现身边的人跟痴了般，竟扒着船身往下看，有的还跳了下去，然后瞬间被手扯了下去。
  一股黑气也缠绕在船身上往下扯，不让她们继续往岸边去。
  刘春花有些害怕，她下意识闭了眼。刚刚看着河中心，有一瞬间她也想往下跳。
  这...这太恐怖了。
  对面。
  红笺见河里的东西发了力，连忙对繁音喊道：“繁音！你是祭祀的关键！快跑！”
  繁音如梦初醒般。她提着裙摆便飞快地跑着，身后繁禹城急促地呼喊她的名字。
  繁音只一味地跑。
  然后，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被黑气死死地缠绕着，而在她身旁浮现的，是一张由黑气凝练的脸。
  它着看她，露出了空洞的笑容，
  “阿音...又见面了...我会...庇护你。”
  第46章
  黑气萦绕在她周围，随后从内伸出苍白的手臂，搭在了繁音的肩上。
  身后的“邪神”凑近她耳旁，还在说道，“你不该怕我。我...和你父亲，做了交易。你就是...我的孩子。”
  “什...什么交易？”繁音不敢再动弹了，她只能站在原地保持不动。听到交易二字后，她忍不住问。
  “想知道？”邪神嘻嘻一笑。
  “神女娘娘，请不要告诉她。”繁禹城喊道，“我不想再让她回想起之前的事了。”
  “可她...想知道。”邪神不理会繁禹城的话，它自顾自地，把手放在了繁音的头上。
  繁禹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打开了他不愿意打开的魔盒，那是...繁音曾经的记忆。
  -
  同很多少女一样，繁音幻想着有一天能遇见意中人，意中人带着她游历四海。
  她常常依偎在母亲身边，对着母亲说自己的愿望，母亲总是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说，“会有的，我们阿音啊，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
  她爱着母亲。
  然而母亲身体羸弱，后来的一次冬日里，母亲受了风寒，竟就这样去了。那天她看见父亲坐在母亲的尸首旁坐了整整一天，才下令叫人将其安葬。
  在繁音最痛苦的时日里，她遇见了一个男人。少年才子，意气风发，他安抚了繁音失去亲人的痛苦。
  可繁音带着他去见繁禹城时，繁禹城反应极大地赶走了那个男人，他告诉她外面并不安全，留在灵都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真的留下来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毫无疑问，她被人辜负了，等再被找到时，她已是一具破败的残躯，她看见繁禹城呆愣地看着她的尸体，眼角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几许，背也弯下了不少。
  繁禹城为了将她留下，竟用了邪术唤醒了邪神。自此灵都便笼罩在邪神的领域之下，所有百姓成为了邪神的贡品。
  她手腕上的黄金镯，每隔一年便添新金，而耀眼的金色之下，却是灵都百姓的血肉铸成。
  -
  一切真相大白。繁音瘫坐在地上，她看着手腕上的黄金镯，突然发疯似地想要把它扯掉。
  而邪神在她旁边说，“扯不掉的，我会...永远，庇佑你。”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是能轻而易举从城主府中逃走，原来她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强留在凡世的野鬼。
  “阿音。”繁禹城轻轻喊她。
  繁音这才抬头看他。繁音很久没有认真看看她的父亲了，原来...繁禹城的头发已花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