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
于正 更新:2025-09-26 10:31 字数:3608
乌拉那拉·贞柔的身子猛然僵住,在那一瞬,所有的娇矜轰然倒塌。
是她自己百密一疏,偏偏漏掉了此一节。可他呢?当她在算计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他却保持着最冷静的态度作壁上观。他是在等着自己犯错。这,便是当初自己嫁与的良人么……
“臣妾明白了……皇上手上查办的案子,与臣妾的兄长札兰泰有关。皇上是因为臣妾的缘故,才迟迟不能动手的吧。现在臣妾下毒谋害宫中妃嫔,不正好给了皇上机会么!”
乌拉那拉·贞柔满脸是泪,却是仰头大笑,笑得很苦。
就在这时,莲心悠悠转醒,玉漱见状,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
乌拉那拉·贞柔忽然转眸,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莲心,顷刻间,又是大笑,“我怎么忘了,还有你呢。熹妃,你以为自己有多优渥、多得势?错了!本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皇上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之所以要宠着、护着,只是因为你这副狐媚的长相像极了郭络罗·晴川,那个人尽可夫的八福晋!”
啪!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扬起手掌,狠地狠甩了一巴掌。
乌拉那拉·贞柔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却是捂住脸,笑着抬起头来,“看见了吧!到现在为止,就算是旁人说一句她的不是,皇上都容不得的。所以你可看清楚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不过是个替身,替身!”
确实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情绪外露。
莲心孤单地侧坐在榻上。却原来有些事情就算已然明了,可一旦被戳破,仍旧是心痛难抑。
替身么……
她早就知道啊。
十二月初二,经河东总督王士俊严密追查,河南府学政俞鸿图买卖秀才,共涉案四十七起,被押进京城大理寺受审。临颍县知县贾泽汉,书吏汪泉、卢元平等人,被押进京城大理寺受审。
初五,乌拉那拉皇后族兄札兰泰,涉嫌参与科场舞弊一事,收押宗人府,即日审问。
其间,更有河南府官员被革职查办,礼部官员和吏部官员,凡属本次贡院考官之一的,革职查办。主考官张廷玉罚俸三年。
轰动一时的河南府科考舞弊,暂时在京城中尘埃落定。在宫里面,却没有对乌拉那拉皇后有任何追究,即便是麝香投毒的事情,以及后来陷害熹妃与宫外人私通的行径,皇上都只是遣苏培盛将皇后凤印取回,诏命皇后乌拉那拉氏一心在储秀宫里养病,考虑其身体病患,嘱命其不得迈出宫门。
玉漱拿着食盒到储秀宫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凄凉。
毕竟是一宫的皇后,即便是皇上有了那样的旨意,宫人也不敢因此怠慢半分。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旧人还在,周遭已是另一番光景。
“其实娘娘已经贵为皇后,是人间极致的尊贵地位,为什么还要争呢……”玉漱将臂弯里的食盒放下,里面盛着简单的点心,都是她亲手做的。
乌拉那拉·贞柔此刻坐在敞椅上。桌案上连一盏茶都没有,神色呆呆的,旗髻梳得一丝不苟,却没有簪花,只有一朵用白绢扎成的残蕊,衬着那煞白煞白的脸色,愈加显出几分凄凉来。
为什么要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是皇后啊!
那些进宫多年的妃嫔,品阶低微,就算是侍过寝的,之后便被皇上忘了长相,很多却是连乾清宫的门都没进过。而她呢?她是皇后,注定要跟万千女子分享一个男人。从雍王府里跟着进了宫,她知道有一日,便要看一日,就如扑花之蝶,岂是能够断绝的。
可同样,他怎么能够对其中一个女子上心!
郭络罗·晴川已经死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有另一个长得那么像她的人,来占据她的丈夫呢?!那个莲心,分明就是八福晋的鬼魂,是来给八阿哥讨债的!自己是在保护皇上,她在保护他啊!
乌拉那拉·贞柔怔怔地盯着某处,须臾,眼角沁出眼泪来。
玉漱一叹,却是不再多言。
她不是没见过皇上对莲心的好,那种好,是区别于三妻四妾的情深和专注。所以对其他的女子,就注定是要辜负。
“本宫是真的不懂。明明将那么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是临阵倒戈,为什么?你告诉本宫为什么……”乌拉那拉·贞柔攥着她手,死死地攥着,直到指甲抠进肉里。
玉漱没有说话,只是使劲挣开了她。
乌拉那拉·贞柔因惯性跌趴在桌案上,静默了一瞬,随即却是放声大哭。
待玉漱离开储秀宫时,里面的人已经哭累了,眼泪已干,声音已哑,连哽咽都发不出来。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先前阴沉的天居然晴了,阳光迎面而来,虽仍寒冷,却带来一丝暖意。
看到远处朱红的宫墙、绵延不绝的雕栏玉砌,玉漱轻轻笑了下。早春季节,她始终记得有一日在果郡王府里,当时与自己仅有几面之缘的少女,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要做个善良的姑娘。”
最后,玉漱还是出宫了,要知道,投毒和陷害,没有追究已是宽大为怀,期望别的,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莲心来送她,临出宫门,眼睛里的泪才落了下来。
彼时从这里走过,以秀女的身份。此刻从这里走出,却是以罪籍的名义。
玉漱抹了一把眼睛,安慰地抱了抱她。等到城门开启,却看见站在甬道里的两道身影,“阿玛,额娘……”
她使劲揉了揉眼,却发现不是做梦,眼泪化作了一抹欣喜,她抱紧包袱,飞快地跑了过去。
那日之后,莲心就没去过暖阁里面。
每一次他过来承乾宫,都是闲话几句,而后匆匆回去处理政务。苏培盛眼瞧着两个人生出了嫌隙,干着急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就这样接连冷了五日,在第六日的晨曦时,天还没亮,承乾宫的殿门就被打开了,外面的小太监负责搬东西,而明蔻则是直接走进了内殿,在寝榻旁隔着床幔道了一句“请娘娘恕奴婢无礼”,就揭开了那帘子,将莲心扶了起来。
昨晚上她睡得很晚,一直撑到将那本书看完。直到二更天,眼皮直打架的时候,她才拥着被衾沉沉睡去,到此刻,也不过睡了一个半时辰都不到。
莲心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人穿梭,感觉有人在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然后给自己打理头发……折腾了很久,于是更加觉得头晕目眩。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她歪着身子往锦榻里面倒过去,却偏生被一双大手牢牢扶住,而后就被打横抱起来,出了殿门。
离开温暖的寝殿,寒风刮到脸上的一刻,莲心猛地打了个哆嗦,醒了。
这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胤禛的怀里,而他则抱着自己大步流星地行走在宫苑中,不由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挣扎着下来,却被他两个字给噎了回去,“别动!”
“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她微启檀唇,声音又轻又小,被凛冽的寒风一刮就散了,而那刀子般的风刮在脸上,却是生疼。莲心不由得往他的怀里依偎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脚步更快地往前走。
苏培盛准备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分隔出两间,后面可以储备东西,前间则用来坐人。四周都铺着软缎和地毯,玻璃罩的窗扉,里面熏着暖炉和炭火,因着空间较小,火炭蒸腾出的热气,却是比寝殿里面还暖和。
他将莲心放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马车里,放下厚厚的车帘,挡住外面严寒的数九严寒,坐在里面的人,却是无比惬意而舒适的。莲心不由得喟叹了一声。
这时,胤禛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莲心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来,握在手里,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须臾,轻轻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或许是因为没有睡足,她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不清。胤禛看着她脸上浅淡的睡痕,听到那句“我们”,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道:“江南。”
莲心一怔,却因为他简短的话和无甚表情的面容,略微有些尴尬。握着杯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却不是茶,而是姜汤,驱寒用的,里面还放了蜂蜜和枣子,味道很好,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等她喝完,他又给她倒了一碗。
在他刚刚抱她进来的时候,她的裙裾不小心挂在了螭龙纹的帘钩上。他定然不会耐心去解,只扯了一下,刺啦一声,刚上身的裙摆就被勾出了个口子。
隔着那口子,已经能看到里面露出了一抹绯色,是中衣的缎料。此刻坐在软榻上,又不能马上另换一件,莲心便将裙摆打了个结,堪堪遮住了内里。抬起脸,正好瞧见他正躺在另一面的榻上,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过来。”他说罢,不容悖逆地朝着她伸出手。
莲心低着头,依言坐过去,却在下一刻身子一转,就被他搂进怀里。香芸缎的袖子卷起一些,他的手夹在她胳膊外侧,隔着衣料摸到一件硬物,遂将她的袖子撸上去,随着纤纤手臂渐渐露出真容,带些凉意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蹭过那白皙柔嫩的肌肤,莲心脸颊有些红了,却见他将目光只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一枚纯金臂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