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抱帚忘雪      更新:2025-09-26 10:32      字数:3874
  
  马车还在辚辚辘辘地前行。
  谈思琅不愿露怯,便仰着头回应谢璟唇舌间的纠缠。她忽然意识到,醉酒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她竟没有推开他,甚至在偷偷品尝某种缠绵却温柔的快意。
  着实不妙——
  她的手指捏着谢璟的手臂,将他那身杏黄色新衣搅弄出了极深的褶皱。
  指尖搅弄的频率与舌尖在某一刻同步。
  马车之外的街市急速后退。
  有风吹起帘幔时,此间旖旎的风月便倾泄而出,往溢满桂香的月宫飘去。
  “我没有醉酒,也并非冲动,只是今夜月色太好。”谢璟解释道。
  他并非醉酒,更并非是在吃什么根本没有意义的飞醋。
  他只是单纯想要吻她而已。
  耳畔的痒意作弄得谈思琅颤了颤身子,她下意识舔了舔唇边的水润。
  谢璟再次握住她的手腕,而后俯下身去,在她那碰触过他额头的指尖落下一个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轻描淡写的吻。
  马车忽地停下。
  谢府到了。
  他们应该离开这厢粘腻而狭小的空间了。
  谈思琅看向身前的谢璟。眼中赫然是四个字:你失态了。
  第34章 正视
  夜色深深,秋阴细细,吟虫啾啾。
  马车缓缓在谢府外停下。
  随行的木莲轻声道了声“大人、夫人”,随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马车帘帏。
  谢璟仍像往常那般,对着车厢内伸出手去。
  谈思琅理了理方才作弄之后稍显凌乱的裙摆,这才施施然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指尖忽地一热。
  像是天边清幽的月色,顺着初秋深褐色的枝桠滑落到她的指尖;又像是已染上一层薄薄红意的秋叶在夜风中打了个旋,轻飘飘地掠过。
  她抬眼望去。
  谢璟神色清明,板正地站在明瑟的月光之中,似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然而不识趣的夜风正吹起他被她攥得有些皱巴的衣袖。
  谈思琅微恼。
  他也不知道理理再下马车……
  真是的。
  这样马马虎虎,要如何才能做好大理寺卿呀?
  “夫人?”见谈思琅仍端坐在马车之中,谢璟低声唤道,“可是觉得夜风太凉?”
  他正欲让木莲去院中取一件披风来,便听得谈思琅轻哼一声,娇声道:“这才八月初,哪有那样娇气的。”
  她只是知道他方才俯身了。
  也知道他方才又偷偷啄了她的手指。
  谢大人……堂堂大理寺卿,堂堂探花郎,居然这样喜欢咬她。
  还是偷偷地。
  她是什么很好吃的饴糖吗?
  也就如今夜色已深,不然,可是会被旁人看去了……
  谈思琅悄悄打量着站在马车旁的马夫与木莲,又瞥了一眼随行的一众小厮,见他们俱都眼观鼻鼻观心、安静恭顺地候在一旁;复又望了望谢府旁边的宅邸,见各家大门紧闭,并无闲人往来,这才心下稍安,就着谢璟稳稳的力道,提着裙摆步下马车。
  谢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唇畔噙着的笑意愈深,险些又吻向她。
  “你的衣袖。”站定后,谈思琅小声提醒。
  谢璟闻言,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衣袖间的褶皱,力道很轻,可以说都是做的无用功。
  他不紧不慢地提醒:“走罢,天色已经很晚了。”
  继而又问道:“可是困了?”
  他语气平静,目光却从未从她脸上移开。
  谢璟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谈思琅还当真是有些困了。
  她揉了揉脸,摇摇头:“还好。”
  话音未落,她便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滢滢的泪花。
  谢璟左手轻轻落在谈思琅腰间,微微一揽:“看路,当心些。”
  二人靠得太近,鹅黄与杏黄的衣摆像是在夜风中拥吻。
  青阳与程嬷嬷都提着羊角灯,在前院的小径中候着。
  见着程嬷嬷,谈思琅娇嗔道:“嬷嬷,一阵给大人煮一碗醒酒汤来,一定要煮得浓浓的!昌大人家的酒实在是厉害!”
  程嬷嬷微讶,少爷竟也会吃醉酒吗?
  她记得少爷酒量颇佳,当年高中的宴席上饮了许多盏酒都未见醉意。
  她看向谢璟。
  谢璟的目光正落在谈思琅光洁饱满的额上。
  他眉梢蕴着温朗的笑意。
  程嬷嬷摇摇头,心下了然,不由也跟着笑了笑,恭恭敬敬地答:“老奴这就去准备。”
  夫妻二人回到栖竹院时,亥时的钟声已在风中漾开。
  槐序并一众小丫鬟已在廊下候着了:“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谈思琅想也不想便从谢璟怀中退开,跟着槐序往净室走去。
  走了两步,却又忽而回头,看向还站在廊下的谢璟:“我去沐浴,你记得把醒酒汤喝啦,明日还得早起呢,可不能误了事。”
  谢璟笑着应是。
  明月光间,桂花影里,飘着淡淡酒味的秋风中,谈思琅弯了弯嘴角。
  只见她凑回到谢璟身前,仰着脸道:“谢璟,你喜欢我吗。”
  分明是个问句,却被她因为困意而显得软乎的语调说得很是笃定。
  言罢,也不等谢璟答话,更不看谢璟骤然怔住的眼神,便大步退开,往净室去了。
  徒留谢璟站在廊下荧荧烁烁的灯影之中,远远望着那道鹅黄色的背影。
  他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一把带着寒意的秋风。
  半晌,方才听到谢璟闷声答了句“当然”。
  他一早便知晓她不胜酒力。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换掉大婚当日的合卺酒。
  她应是有些醉了,也困了。
  可能还因为马车上那番纠缠而有些晕陶陶的。
  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她在迷蒙之中脱口而出的玩笑之语。
  是做不得真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有人伤过她的心,她不会那样快相信他口说无凭的喜欢与编造出来的一见钟情。
  这没什么。
  无论如何,至少,她开始真正正视他的心意了。
  天光破晓之前,会先吐露一线不甚起眼的灰青,而后才是灿烂盛大的朝霞。
  如此,便已足够了。
  谢璟转身往侧间书房行去。
  他屏退了下人,于书案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研了墨,将晚间与昌侍郎交谈的内容记了下来,遇到关键之处,还特别圈点了一番。
  待他搁下笔,将写好的内容收入信函中时,程嬷嬷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侯在廊下。
  谢璟行至程嬷嬷身前:“有劳嬷嬷。”
  程嬷嬷一板一眼道:“都是夫人的安排。”
  谢璟眸光微暖,不再多言,只是将那盏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的醒酒汤饮下,而后便往已空下来的净室行去。
  他沐浴过后、回到寝屋时,谈思琅已经睡下了。
  她抱着锦被,蜷在床榻内侧;似是梦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莹润的唇微微上扬。
  谢璟坐在榻边,不自觉地舔舐着唇间被她咬过的地方。
  他心中一动,俯身用食指点了点谈思琅的唇珠,薄唇轻启。
  漏声迢递,灯花报喜。
  他答话的声音压得比心跳声更轻:“是啊。”
  我喜欢你。
  他的妻子这样好,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可只有他的喜欢,才是有资格被她承认的。
  什么竹马,什么榜下捉婿,什么陈四郎,都只是无关痛痒的过眼云烟。
  他们都只是从谈思琅头顶飘过的云,只有他是在谈思琅身侧扎根的树。
  恍惚之间,谢璟忽然觉得,大理寺中的那只狸花猫正在用毛茸茸的尾巴蹭着他的小腿。
  次日晌午,谈思琅醒来时,倚在床边,后知后觉念起,昨日应该让谢璟先去沐浴的。
  毕竟她无需早起,谢璟却需要上朝。
  算了算了,下次一定。
  至于旁的……
  旁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哦,有的,谢大人昨夜里饮多了酒,一直咬她。
  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
  谢大人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真是坏得很!
  梳洗过后,她携着青阳去府中的花园里闲逛,却是偶然惊觉,府中的枫树已经染上了暗红色的霜意。
  秋天到了。
  -
  秋日里,最重要的节庆无外乎中秋。
  尚未至十五,谈思琅已接了不少帖子,去好几家府上吃了月饼、赏了菊花了。
  她日日晚归,倒是比谢璟更忙上几分。
  谢璟见了,心下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更有几分心疼:“官场之中,原应靠我自己的本事,夫人不用想着要为了我交际。若是身子疲乏,那些帖子俱都推了便是。”
  谈思琅唇角一弯,道:“哪里是为了你。”
  他之前不还谦虚得很吗?怎又自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