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
比格咬键盘 更新:2025-09-27 08:58 字数:3283
“太麻烦唐小姐了。”柳方洲低头拜谢。
“你这性子倒是和方成全然不像。”唐流云笑着摇头,“他从来不像你一样礼数周全,总是害羞。”
“大哥在我们兄弟里是最安静的一个,也不爱和生人聊天。每次有什么宴席聚会都要把我推了他前面去。”柳方洲垂下眼睛,也笑着。
“走吧。”唐流云替他们拉开门,“今天辛苦小杜若。等你们唱成角儿了再来沪城,可还要和我搭一出哪。”
杜若乖乖点头,挥手与她道别。
“对了。你昨天讲,没留下方成的身外物。”唐流云又想起来什么,叫住柳方洲,从身上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把这个拿去。”
一支镀金笔尖的钢笔,笔身上小字镌刻了一个“梅”字。
“还是留给……”柳方洲推辞说。
“我自己,就算是柳方成的留念一件。”唐流云把钢笔拍进柳方洲的手心。
【作者有话说】
【泡子、二丁、蝴蝶串和线帘子】都是旦角头上的装扮,线帘子是垂在背后的假发,其他的是首饰类。不同地方的称呼或许不尽相同,这里用了我比较熟悉的名称~
第22章
从沪城到南都,路程并不算远。加之新政府迁到南都之后拨款修了铁路,两地之间更是指日可达。
杜若头一回坐火车,竟然蔫蔫的晕了车,抱着膝盖靠在了座上,没精打采得可怜。
车厢里闷热,柳方洲找了折扇替他打着。
“要不把衣领松一松?”他问,“长江南边天气热得太早。等到了南都,多买几件轻薄衣服。”
“刚从京城走的时候还能穿住夹棉的衫子呢。”杜若似乎舒服了点,眉头也松了些许,“等咱们回去,街上冰糕西瓜都要有得卖了。”
说着自己摸索着解了立领长衫的两个扣子,领口敞开露出一点形状清晰的锁骨。
“你再睡会。”柳方洲垂下眼睛,仍然慢慢地摇着扇子,“行李有我看着。等到站了也有我叫你。”
“好。”杜若乖乖闭上眼睛,脑袋往车窗玻璃上一歪。
看来是早起赶车太过疲惫,火车颠簸,他额头磕在车窗上竟也沉沉睡着了。
柳方洲轻轻停下手里的扇子,探身过去捧住杜若的脸颊,杜若也无知无觉把脸依在了他手心里。
脸颊肉捏起来倒是丰裕了一些,摸着绒乎乎的很是舒服。柳方洲屏住气,悄悄让杜若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意思。
总之杜若全然不知地靠上自己的肩膀,让柳方洲觉得心里舒服,像是被小猫儿用柔软的额头靠在了手心。
脸上软,头发也软软的。柳方洲的手还是闲不下来,又伸去摆弄杜若的头发。
身上味道也好闻。用的都是发下来一样的香皂,怎么就杜若带着干干净净的香味,难道是旦角定妆扑多了玉兰香粉?那香气也总不能留到了这时候吧。
柳方洲把脸埋进杜若头发里蹭了蹭。
再这样要把师弟吵醒了。柳方洲告诫自己,有道是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但是杜若的手指怎么长得这么秀气?柳方洲拉起他的右手。
指甲修得圆圆的,手腕上拴着年节时在庙会上买的红绳,细细地搭在了腕骨上。
比自己的手小了好多。柳方洲展平了手掌,把杜若的手托在手上比了比,掌心的温度彼此贴近。
杜若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眼睫也颤了一下。
本来白天睡觉就浅,还是醒了。柳方洲暗地里埋怨自己一声,赶紧放下胳膊,头往后一仰装睡。
要不杜若醒了又得难为情。
可不是。杜若一觉醒转,发现自己靠在师哥肩膀上,赶紧直起身撤开了距离,活像被针扎了。
“还说看行李哪。”杜若小声笑了一句,“原来是自己也困。”
杜若对着窗玻璃理了理蹭乱了的头发,回身抽出柳方洲压在手里的扇子,换过来给柳方洲扇凉。
“则挣得个长眠和短眠……”还一边调侃一样轻声哼着一支“川拨棹”。
原本是在装睡。柳方洲仰着脸抱着胳膊,听着杜若慢悠悠唱着曲子,却真睡了过去。
车身猛地颠簸,柳方洲长胳膊长腿蜷在座位上,脑袋也歪着,看上去不怎么好受。
杜若轻手轻脚往旁边让了让。
移不开看着他睡颜的眼睛。
自打想清楚自己的心意,杜若愈发不敢与师哥亲近,只怕自己过分表露,男子恋上男子还是不方便启齿——师哥也许坦坦荡荡认他作师弟,他心里早就是别样念头。
然而长久的朝夕相处,杜若也习惯了台前幕后的相依相伴,总不能顷刻间脱身离去。
只能多少保持原样,别过分亲密以至于逾矩。
杜若这么想着,目光仍然流连着柳方洲风清气朗的眉眼。
睡着的时候锋利的五官会柔和一些。杜若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梦里也皱着眉?
也许是睡得实在不舒服。座位本来就窄,靠背也硬。
火车摇摇晃晃,柳方洲睡着睡着身体一歪,险些跌出座位。杜若犹豫再三,还是扳过他的肩膀,想让柳方洲靠着自己肩膀。
可是相比之下杜若矮小太多,柳方洲肩膀空落落地撑不住,不消几次行车颠簸,就整个人一下歪在了杜若的腿上。
杜若登时又觉得脸上滚热起来,他扭头看看四周,好在项正典道琴等人都没留意到这边。
也许除了自己,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小心调换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师哥枕在自己膝上更舒服一点。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索性继续扇着风,连带着扇一扇自己烧起来了的脸。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平野和荒郊,晴天日光灿烂,天际飞着几丝云彩。车厢里的人多数午间小憩,只有车玻璃在被风吹动时咯琅琅响着。
要是再从南都回到京城,想来要渡过长江。
上车之前师哥说起闲话,还说到南都历来作为国都,从来靠的都是长江天险,然而多数自以为偏安无忧,以至于帝业飘零,像是那首玉树后庭花。
车厢微微摇晃,杜若伸手扶住柳方洲的肩膀。他仍然稳稳当当睡着,枕在杜若膝上露出一片侧脸。
杜若把他遮住了眼睛的刘海微微拨到一边,低下头又是认认真真端详一番。
大概是在做梦。虽然呼息仍然安静平稳,眼睫却不安分地动着。
“……”
柳方洲在梦里说了几个含糊的音节。
“什么?”杜若认真应了一声,把头低得更近。
“杜若。”柳方洲又是梦呓着说,“……晕车就多看看窗户外面。”
杜若轻轻弯腰,把额头贴在柳方洲的额头上短短一瞬,亲密得一时间呼息交错,宛若一个没能落下的吻。
不怪他动心,不能怪他动心。杜若按住胸口,天地神灵如果见他举动轻浮,不能怪他动心。
也不能再贪图更多的亲昵,他生怕将梦中人惊醒,然后所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再不能存续。
杜若重新摆正身体,装作无事一样看向窗外。
火车在常城停靠一刻钟,喧哗之际柳方洲才猛然醒觉,也是连忙慌乱地挣坐起来,倒是睡了个好觉。
“做了个梦。”柳方洲轻咳一声,勉强自然地说。
“师哥梦见什么了?”杜若没有把脸从车窗上转回来,只是回着他的话。
“梦见……”柳方洲若有所思地用手摸了摸额头,“有一只蝴蝶在我额头上停了停。”
【作者有话说】
小柳是醒着呢,还是真睡着呢?
第23章
南都以一场瓢泼大雨迎接庆昌班一行人。
除了几个名角儿和管事雇了黄包车,学徒都是从车站打伞前行,一边还要照顾着行李和盔箱,等到了约请演出的胜日茶楼,俱是湿淋淋一身。
“箱子里都是头面衣饰,拿放的时候仔细一点。”洪珠站在大厅里等着学徒们,回头吩咐茶楼的杂役。“——正典、方洲,你们把东西放给他们就行,赶紧上楼擦干了再说。”
雨仍然气势汹汹砸着窗玻璃和屋檐下的油布,天边隐隐约约响起了雷声,震得路边的梧桐树叶也是淅淅索索直响。
项正典把被雨淋得乱糟糟的头发随便往上抓了一把,拿着客房钥匙给同伴分下。仍然是两人一间,被单自备,热水和餐点要去二楼正厅。
“杜若还是和柳方洲住一间?”项正典往名单上画了画,“玉青师父还说要你和道琴一起住,行当一样也能带带他。”
“我——我和师哥住习惯了。”杜若抖了抖被雨淋湿了的衣服,打了个激灵回答。
“我不要我不要。不和杜师兄住。”道琴也嘟噜噜摇头,“柳师兄杜师兄好着呢,我才不要横插一杠子。”
“那还是我和道琴一屋。”项正典啧了一声,“道琴你晚上磨牙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