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
七日林檎 更新:2025-09-27 09:17 字数:3232
久邀圣眷,爱结君心;宠幸无双,富贵已极。
人间天上,此情已极,又何必再贪恋这帝王天家?
颌角似有一丝冰凉滑过,很快便被冷风吹了个干净。
再见了,晏漓。
再也不见。
他御马转身,正要继续上路,忽觉身后雪面上映出大片火光。
旋即,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
“谢见琛!!!”
“!”
谢见琛被唤得心脏狂跳,回首望去——
正是晏漓。
他借故离去后,随侍见他许久未归,意识到了不对,很快便紧急汇报给了晏漓。
而晏漓猜到谢见琛只会从小路逃走,不管三七二十一,深夜带着大队人马堵了上来。
“谢见琛,”男人满目猩红,“回来。”
“晏漓,我……”
他与男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对望对峙着。
“回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那人向他伸出手。
“现在,你自己乖乖走回我身边来,今夜过后,我还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晏漓,别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
年轻的帝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
“分明是你一直在哄骗我!!”
闻讯仓促赶来的顾芷兰和容氏兄弟亦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谢见琛?!深更半夜,你一人要去哪?”
晏漓忍无可忍,当机立断便要下马亲自上前将人给拉回来。
谢见琛见状,紧张地欲后退,身下的骏马却危险地嘶鸣出声,不予挪动。
随即,他听到了石子坠入深水的声响。
——再有半步不到的距离,便是万丈悬崖。
“别过来!”
晏漓捕捉到他下意识后退的动作、慌乱的神色,更是心如刀绞:
“你就这么讨厌我?”
谢见琛喉头一哽。
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只是,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不要过来,”
他说。
“再靠近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敢!!”
顾芷兰:“谢见琛,你别胡闹了,这么高的悬崖,可不是闹着玩的!”
容氏兄弟焦急道:“是啊,你有什么难处,同我们说、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谢见琛摇头:“……不行的。”
就是知道他们会这样说,他才更为心痛。
只要他一个人彻底坐实不仁不义便好了,何必要他们再受旁人的为难指摘?
看着立在崖边、抗拒自己靠近的谢见琛,晏漓那盛怒的眉眼间竟忽而露出一丝颓然,似自嘲、似冷笑:
“你竟是这般厌我,宁愿赴死,也不愿同我在一起。”
“我从不曾讨厌你。”
“你骗了我太多次,”他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晏漓,”
甫一张口,两行清泪便自谢见琛眼眶滑下。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晏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说啊?”
谢见琛:“我……”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眼前这个向来高傲的男人,此刻竟显得格外脆弱。
“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啊?”
所有的话,只要是出自谢见琛之口,他都记得。
见谢见琛的神情有所动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他不死心咬牙继续道:
“告诉我,你不想离开我的,对不对?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你的真心?
“你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一起?”
真的还有在一起的希望吗?
如果是这样坚定的晏漓、这样有才华的晏漓……这样让自己爱着的晏漓。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晏漓字字恳切,“相信我,不要走,回到我身边,好吗?”
“好……”
这一个字眼,不知怎么,竟自谢见琛喉中滑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是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他驭马向前挪了两步,重心开始从危险的悬崖边缘偏移,试探向前。
晏漓那双沉沉的眸中重燃起一簇破碎的希冀,他甚至忍不住上前几步,“对,就是这样……”
就在这时。
面对着晏漓以及所有人马的谢见琛,眼前忽而闪起一点尖锐寒光。
就在他们头顶山坡上的雪堆旁,不知埋伏多久的弓箭手,将弓弦拉起——
目标,正对着登基不久的新帝,晏漓。
“晏漓小心!!!”
划破雪幕的高喝惊飞枯枝上寥落飞鸟,身体的反应要快于思考,猛挤马身,便要向前冲去。
可他身下那马驹勉强立在崖边,本就焦躁地不断喷着气,他那近在咫尺的破声尖叫一出,竟直接将那马驹惊得魂飞魄散!
“咴!!”
马发出一声凄厉嘶鸣,硕大的头颅后仰、两只前蹄不受控地高高惊慌扬起!
缰绳骤然脱手。
这畜生突如其来的强烈挣扎将他整个人抛甩起来。
狂风中,像漫天飘舞的雪花一样,谢见琛就这样朝着山崖之底——
急速而漫长地坠落。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
“有刺客!护驾!!”
晏漓对周遭的吵闹充耳不闻。
只见谢见琛唤着他的名字、嘴一张一合。
他还看到了谢见琛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向他伸出了手,那一瞬的脸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他甚至能看见那人瞳仁深处的牵挂与不舍。
他的声音尚且不曾散去,身影却再也不见踪迹。
“谢见琛!!!”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不假思索,晏漓完全是本能地箭步一同冲上前,就在即将一同落入山崖那一刻,被容子晋和朱伯一左一右堪堪架住。
“都给我滚开!!”
容子晋强压悲伤:“你先冷静,看看你流了多少血!”
后知后觉的腥气与疼痛这才攀爬上来。
他的左胸不知何时被一箭击中,半边衣衫早被汩汩鲜血洇湿,冰冷地黏在身上。
第67章 有家难归
顾芷兰不顾危险, 直接扒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去,不知是在说服晏漓还是自己,喃喃道:
“山下是一条长河, 我们现在派人下去,万一……”
“他不会水,”
那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男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崩溃。
泪水砸在雪地上的猩红血迹上。
“他从前就不会水啊!”
那个差点在温泉里都能淹死的笨蛋, 掉进那样冰彻刺骨的深河里,又能有几分微小的生还希望?
顾芷兰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发红的眼圈流下绝望的泪水。
不待她说些什么, 却见晏漓猛然挣开所有人,就近抢了匹马, 也不顾身上的箭伤,疯了似的往山下赶。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顾芷兰试图强撑着干泪水对旁人下令,“还不同陛下一起去山下找人?!”
直至这时,她才好似浑身被抽干力气搬, 瘫坐在地上。
容子泽则是在容子晋怀里泣不成声:
“哥,为什么会这样?谢大哥一定不会有事,对吗?”
“……对。”容子晋阖眼, 不知是在安慰幼弟, 还是在安慰自己,颤声道, “一定会没事的。”
……
搜寻进行了整整一夜。
晏漓强撑着伤体寻人直至天明, 日出之时,半个身子已然没了知觉。
众人悲痛之余,更怕他也一并将命直接交代在此, 只好请容子晋拉着他、用马将人驮回了宫中暂且医伤。
到最后,就连晏漓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梦里,谢见琛落崖的那一幕像重重叠叠解不开的连环锁,无穷无尽地折磨着他。
哪怕兀然惊醒,脱口而出的也是那个人的名字。
“……谢见琛!”
胸口的伤肉传来跳动着的痛楚,却远远不及内心悲痛的万分之一。
“陛下。”
他听到容子晋的声音。
起身一瞧,原是容子晋和顾芷兰一直在外殿候着。
“谢见琛呢。”
“陛下……”
“我问,谢见琛呢。”
容子晋:“……”
晏漓不依不饶:“到底有没有他的消息?”
顾芷兰深吸了口气,只答:
“河水湍急,或许,被冲上了岸也未可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