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0      字数:3704
  
  也好。倘若事态仍回到前世的轨迹上,说不定可发现凶手,解她疑惑。
  尉茂来了。
  尉窈把几页笔记递给他,说道:“你检查一下,无改字、无损毁。”
  对方快速而览,轻“嗯”声,将一个尺余长的木盒推给她。
  可是尉窈拿时,他手上使了劲,木盒纹丝不能动。
  尉窈识趣道:“今天的我再帮你记一份。”
  尉茂没撒手,冷笑:“当我傻呢。一个月的!”气死他了,昨日骑马归来,去自家经营的盈居书坊,掌柜跟得了大便宜似的,说赚了枚上好松烟墨。经他手的东西,尤其是珍贵物,尉茂怎可能认不出来?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是蠢瓜!
  不要了!尉窈扭回头。
  好似捅了马蜂窝,头堂课,尉茂不是用拴了麻绳的毛笔丢她背,就是用脚蹬她坐垫。
  下堂课更过分,这厮把一张张奢贵的鱼卵纸揉成团砸她。
  尉窈不动声色拣起一纸团,打开后气得肝疼!这混蛋先抓了好多破洞再揉成团的,舒展后也没法用了。
  终于煎熬到午时散学。
  尉窈跟上段夫子,请求:“弟子集了些书简,想请夫子鉴别上面的解字,是不是字圣许宗师《说文》里的?”
  “唔?送到我书舍。今天讲的功课颇多,记录笔记吃力么?”
  “不吃力。我盼着夫子再讲快些呢,那样我就能多学一些,还可练习运笔之法。”
  段夫子欣慰而笑,多少年了,总算在尉族遇到个向学的好苗子。
  三成为真,七成是乱写。一个时辰后,尉窈带着段夫子挑出来的书简回家。
  雨过天晴,秋意更浓。
  学舍每过十日一休沐,尉窈仍旧早起,出来池杨巷,沿着河岸散步诵书。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山脊曰冈,玄马病则黄……”
  “木枝以下垂之故,故葛也、藟也……”
  前世她早将《诗经》背过,限于鲜卑一族对汉文化毛躁的通性,她的基本功不扎实。
  如今重读《毛传》、《郑笺》,她更深切体会到训诂学的重要,训诂学相当于修身之本,只要勤学求索,哪怕笨拙者也可安身立命。
  光阴似书页翻过。
  九月二十这天,平城迎来新政令。
  第4章 新学令又来了!
  大魏帝室八姓,与穆、尉等勋臣八姓的所有小学馆,从腊月起,每月都要与崔、卢等汉世族小学馆,以及州级、郡级学馆联考。
  所有鲜卑族学童,以各自学馆里的单门学业排名,每次考核的最后一名休学一年,全平城通告;成绩在前三名的,可去卢、崔、郑、王四清望之族旁听名师讲课,旁听时限为十天。
  段夫子告知新的学令后,学童一片哗然,哪怕尉茂这些素日顽劣的,也知四大清望阀阅之积!
  曲融等还没认识十个字的,则惶恐难安,不敢想像考核时若倒数第一,那脸可要丢尽了!
  下学后,尉窈越走越快,因为尉茂一直在她后边。到了东四坊笔墨集市,她假装上茅房,磨磨蹭蹭出来后,尉茂正倚着店肆的外墙看她。
  可恶的是,他鼻子里塞着软布条,囔声道:“商量件事,这段时间你帮我记笔记,我帮你寻《说文解字》。”
  这是尉窈难以拒绝的交换条件,她答应:“好吧。不过每份《说文》我都得找段夫子看,假的不能算。”
  “随你。还有件事,休沐那天我在永宁寺外的游园跟人比试骑射,给你留一席?”
  “那就谢茂同门了。”
  尉窈回家后,拆开发辫,掉落一长根可疑布条。真是混蛋!是尉茂塞过鼻孔的,什么时候掖进她头发里的?
  她梳着发,回想起前世一些画面,慢慢映现于镜中。就是这次的骑射赛,当时是段夫子鼓励学童们全去观赛,增长见识,然后她才与奚骄第一次相见,相识。
  无论骑射功夫还是瑰秀姿仪,奚骄都是鲜卑年少一辈最出众的,而那时的她,是真正的八岁女娘,在奚骄一箭射中铜环钉入树上的霎那,怎能不心仪?
  小女娘们纷纷朝他掷花,她只有手腕上的草珠串,掷出去的时候还招来旁边人的哄笑。
  可是奚骄唯独拣起草珠串,戴在手腕上,朝她笑。
  回忆到这,尉窈猛然扣倒铜镜,冷汗渗出,至于眼睛中的湿意是汗还是泪,只有她自己清楚。
  次日,学馆。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则男女以正……”
  《桃夭》一诗,即使不好学的学童也会诵,所以第一堂课段夫子用大部分时间解序诵笺。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之子,嫁子也。”
  “《笺》云,宜者,谓男女年时俱当。”
  尉窈边听边记,只有她的书写速度能跟上段夫子的讲解。当讲到“蓁蓁”之意为“至盛貌”时,她动作略顿,看眼最前头靠里墙而坐的尉蓁同门。
  十五学童只有两名女弟子,尉蓁是另一个。前世时,尉窈听说蓁同门嫁给了太原王氏子弟,然后就像沧海之粟,再听到对方音信时是孕期殒命的凶信。
  课中休息。
  曲融呼唤:“窈同门,我能看看你记的笔记么?”
  “墨迹不干的不能给你。”
  曲融接过,咕哝句“多谢”,声小得根本听不清。
  尉茂离开坐席,冲尉窈冷言冷语丢下句:“别忘了多抄份笔记!”
  曲融手一颤,预备扔散竹简偷换的念头怯然打消。他倒不是蠢到用自己的笔记把窈同门写的全部替换,他仅想假装掉到地上搞混了,换取一部分而已,然后速速离开学舍,尉窈总不能追到他家去要吧。如此,他既能用一宿时间抄她的笔记,还不欠她人情。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到的法子,可惜不敢用了,早知道还不如专心听夫子讲课呢。
  郁闷至极,曲融归还竹简,试探着仿效茂公子的语气问:“你也帮我抄一份呗?”
  尉窈拒绝:“我多抄一份都要晚睡早起,没法再多挤出时间了。”
  “不行就不行,找什么理由。”
  “那我不找理由回绝你,你让我白帮忙抄笔记,不行!”
  曲融脸烫心悸,她说话这么大声,同门一定全听见了,过后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这时尉茂迈着四方步回来了,扔下一卷旧竹简:“僮仆刚拿来的。”
  尉窈速览,递回去:“这些字的释义我已有。”
  “不能吧,东四坊只有我家的盈居书坊《说文》最全,你从哪买的?”
  盈居书坊是这厮家里经营的?尉窈前世跟对方来往不多,的确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一定发现了她用松烟墨交易简帛之事!此事确是她理亏,先装糊涂收了竹简再说。
  段夫子来了。
  尉茂速速说:“墨的事揭过,明天给你带新的《说文》。”
  尉窈怔望对方一眼,端坐好,待今天的课结束,她才腾出心思琢磨。
  往昔毕竟太久远,她尽力回想,才忆起前世刚读小学的这个时候,尉茂是请求过她帮忙抄笔记,她也答应了,不过抄的次数不多,尉茂很快没再提过。
  尉茂因何看不惯曲融,她倒是知道的。曲融的长姊是尉茂大伯的宠妾,曲家不知好歹,非得把曲融也安排进《诗经》一舍念书,所以被尉茂憎恶。
  总结下来,就算她破坏对方以“窈窕”字义捉弄曲融的意图,由于尉茂不可能知道她是故意破坏,那厮接下来应该想新的招数捉弄曲融才对。
  可这些天呢,尉茂无视曲融,倒是对她……
  尉窈摇摇头,不会的。倘若尉茂喜欢她,前世她就能察觉,不可能毫无感知。
  九月二十八。
  明天休沐日,但学童们一个个耷拉脸,好似集体丢失宝物一样。因为新学令又来了,下个月起,每月初一算作上课的第一天,也就是说每月必会少休沐一天。下旬将和次月上旬连起来,那得上多少天课呀,太漫长了!
  今日学习的诗为《汝坟》。
  照例,第一堂课熟诵此诗,第二堂课解诗篇的整体之意。
  段夫子:“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意思是妇人循着汝水河堤走,采伐那里的树干枝条。枝为‘条’,树干为‘枚’,所以这二句里,可看出什么?”
  只有尉窈举手:“回夫子,可看出本该丈夫干的伐薪重活,却由妇女忙碌。”
  段夫子欣慰颔首,继续解诗:“汝,为汝水,由此可贯穿《关雎》一诗提到的黄河,《汉广》一诗提到的汉水,圈出《周南》篇涉及之域……”
  《汝坟》一诗很短,但有尉窈这般好学的弟子问答,段夫子解诗就越解越深,听得其余学童呵欠连天,头疼鼻塞。
  第5章 骑射赛
  下课后,尉窈没想到阿父过来接她,父女二人都眉开眼笑。尉骃和段夫子打过招呼后,帮女儿提着书箱,关怀询问:“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