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0      字数:3789
  
  这个手串曾由高德沙门祈过福,想必阿母觉得行像节快到了,才悄悄放到她枕边,让她这段时间重新戴上。
  “奚骄。”她在心里唤他的名字,然后才轻喃出声:“快到三月,你要动身去洛阳了吧。”
  城北,奚府。
  奚骄考试失利,郁闷了一天,才睡着。那张励志的窟窿眼画被他小心翼翼悬挂在外间的书案上方,离近的梁柱上始终有烛微亮,光穿过画纸形成若干的小圆影,乍看好似一环珠串。
  第50章 女书史
  十五日考完的试,十六下午就公布成绩了,全平城的《诗经》小学月考只有一个满分卷!尉窈,普通出身的尉族女郎,其好学、聪颖之名迅速传开于各所私学。
  二月十七一早,尉骃亲自送女儿去崔学馆,尉窈以古礼正式拜孔文中为师。
  谁都想争灵慧俊才,拜师归拜师,尉窈以后仍得照常在己族上课,好处是联考一过,她不必等成绩出就可来崔学馆,并可一直上到月末,然后下月初再回到尉学馆。
  说完成绩好的,说一下差的。
  本次诗经联考令全体渣子生欢呼雀跃,他们答的卷一模一样,无法评出谁最差,因此没有休学惩罚。
  所以倒霉的是尉茂、奚骄这些人,他们的成绩同样大差不差,没办法和往月一样评出前三名,于是本月剥夺鲜卑学子进清望大族旁听诗经讲学的资格。
  再说尉骃,送下女儿后,他去找崔族一博学老者借了几卷书,然后离开的崔学馆。
  今天起,尉窈每天上午学诗,下午要跟其余二十九名学童练习唱诗。按官府要求,三十人数里,女郎、儿郎必须各占一半,鲜卑学子、汉家学子也各占一半,除了官府安排进来的学童,其余人怎么选,由崔学馆自行斟酌。
  尉窈心里有数,她这个名额,一定是恩师孔夫子强行加进的,因为其余唱诗者仅从穿戴也能看出,均为权贵子弟。
  幸好没有奚骄。
  但是有特别不合群的胡二迢,有眼睛长在孔毨身上的长孙稚,有好爬树、好踩影子、东张西望反正安静不了片刻的元静容。这三位都是女郎。
  帝室公子有被尉窈撞破偷题之举的元珩,有嗓门破天张牙舞爪的亥也仁,有假正直实则专拱火损人不利己的元子直,有把阴阳怪气长在脸上的元凝,有干啥啥不行,专爱画画、画画也不行的丘睿之。
  其余六名勋臣出身的鲜卑学童,尉窈只知道长孙斧鸣,她纳闷对方不是在学《尔雅》吗?难道改学《诗经》了?
  练习场地是曾上过大课的“有道”竹林,所唱之诗是官府选好的,为十五国风里最长的一首诗《七月》。有这群难管束的鲜卑贵胄,如尉窈所料,很快闹腾起来,伤到一名教诗者。
  教唱诗的五人全是女子,是崔学馆从平城旧宫废“宫学”请来的女史,也就是女官。
  宫学,一直是大魏皇宫培养女官与傅母之所,迁都后,宫学当然一并迁走,留下了一批不愿或无法去洛阳的低品阶女官和普通宫女。
  这些女官并不清闲,平时得整理、养护旧宫的留存书籍,还得受理整个北州区域比丘尼呈交的事务,再就是承接北地权贵之邀,进行礼仪诗乐的短时教授。
  比如来崔学馆教唱诗。
  大魏女官有两类晋升方法。一种是尉窈将来要走的举荐制,被尉族权贵举荐后,她再进行《论语》、《仪礼》甚至《尚书》等考试。另一种女官,则来自大魏本国的罪族,以及萧齐俘虏。
  今天来教唱诗的五名女娘,就都是后一种女官。
  她们来到后,先告诫诸学童安静,然后由一人讲诗。做法是对的,想唱好一首诗,必须先了解诗里讲的什么,当时处于哪段历史长河,需要对这首诗赋予悲还是喜或是盼的情感等等。
  结果这名张姓女官才讲出诗名:“《七月》……”
  就被丢了泥巴。
  随这坨泥巴,元珩那伙人里不知道谁嚷了声:“八月。”
  又有泥巴飞来,砸中另个女官的肩膀,起哄声纷纷:“九月。你这女史,怎么不讲了?”
  元静容爬上树瞧热闹。
  尉窈被郭蕴拉远,郭蕴低声嘱咐她:“以后你见多就不怪了。元珩公子他们一定有人提前打听了,这几个女史全出身萧齐。”
  善义学舍的崔女郎进一步解释:“有能耐的宫女都去洛阳了,留下的人里,有出路的也各有去处。这五人最高品阶的是当中那个,姓陈,担任三品女书史,以前在宫学里教《诗经》。其余四人都是五品奚官女奴,刚才要给咱们讲解《七月》古诗的姓张,是奚官女奴里学《诗》最好的。”
  尉窈迅速向对方行谢礼。
  其实崔女郎讲述的情况尉窈早知,平城宫学不存,人还在,已然跌进落魄之境,不过随着平城愈加远离朝廷中枢,以及不远之将来的北州大旱,留于旧宫这些女史的命运会越来越悲凉。
  突然,有人朝尉窈扔泥块,不疼,可是把她新裙子的下摆蹭脏了。发坏的是元珩,这厮也在树上,向看过来的尉窈竖拳威胁。
  “诸位郎君,诸位女郎。我是陈书史,现在改由我为你们讲解古诗《七月》。”此女四十余岁的年纪,气质清冷中又有温婉,她站到刚才讲诗的位置,以徐徐之音切入乱糟场面。
  元凝:“闭嘴!刚才没打到你是吧?”
  “你也是岛夷人吧,怎不回你家乡讲诗?是家乡不在了吗,哈哈。”
  “我的家乡早属于大魏,我愿大魏永是我家乡。”陈书史含笑回应后,继续讲:“这首诗以‘七月流火’开头,但紧随其后的‘一之日’,是指周历的一月,非我们现在的一月。”
  亥也仁听不明白,火大道:“不是讲诗吗?我们管那时候的一月是几月?再说刚才不是说七月吗?怎么又来一月?”
  元珩从这次联考失利后,心眼多开一窍,就是啥事都能和他最讨厌的尉窈扯一起,他立即接话:“你快闭嘴吧,你不学,人家尉女郎学。尉女郎,我们都越听越糊涂,你好好听吧,听懂后一定教会我们。”
  他在树上装模作样揖礼,尉窈不得不回礼。
  陈书史的浅笑不变,问:“尉女郎就是此回诗经联考脱颖而出的满分学子吧?”
  胡二迢“嗤”一声:“可不是满分吗?”
  一提这次考试,胡二迢就来气!她这次仅做出来一道,便是以例题为考的那组题,吓得她一直没敢回家。要是大家都考不好,她至于这么狼狈么?
  尉窈离胡二迢颇远,听不到。她看向陈书史,没回应对方的明知故问,而是以好学态度转回刚才的讲诗:“那周历之一月,是如今夏正历法的几月呢?”
  陈书史温柔语气解释:“十一月。”
  尉窈再问:“那《七月》诗里第一句的七月,指的是如今几月呢?”
  陈书史:“七月。”
  尉窈稍歪着脑袋打趣:“听女史一番话,我更糊涂了呢。”
  第51章 元刺史的回信
  陈书史的笑里透着慈意:“尉女郎哪处不明白?”
  尉窈以童真之笑回道:“女史一句完整诗句都没教我,怎么先问我哪处不明白?”
  孔毨这才看清楚状况,原来陈书史刚才夸尉窈“脱颖而出”的话,使的是“移祸江东”恶招,瞬间就把元珩等人的寻衅矛头刺向了尉窈!幸好尉窈察觉到了,以陈书史不正规讲诗作为回击。
  如此看,陈书史来崔学馆之前也打听了他们三十人的来历。
  孔毨既然是尉窈的大师兄,哪能让尉窈受窝囊气。于是他接着道:“陈书史,我们每次学新诗不论诗长诗短,两天加起来只有六个时辰。若似女书史这种故弄玄虚的教法,让我们未学诗就恐惧诗难,继而心生厌烦,那六十个时辰我们也学不会一首诗!我觉得还是由刚才这位张女官教我们吧。”
  哎?怎么有人帮尉窈说话?元珩刚要再找麻烦,被元子直拦住。“好了好了,玩闹有节制,再闹这一下午就白费了。”
  “哼,我就是不服。”元珩小声讲述大秘密:“瞅她这笨样,我更不服了。我告诉你吧,她这次能考第一,是因为她也去偷题了。”
  长孙斧鸣不知道啥时候站到二人后头的,抄着手说:“讲讲。”
  “你个聋子,一边去。”
  他仨说话间,张女史站回了讲诗位置,开始先诵一章诗,译成通俗白话,而后诵下个章句,再译成通俗白话。
  先让学童们知道诗的大概释意,再分段细讲,引典籍稍微巩固,如此就可以了。毕竟等尉窈这些人学到《豳风》篇的《七月》时,会由真正的名师教导。
  夕阳穿透竹林,张女史刚好把《七月》讲解完。陈书史告知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时间来此处,先分组,再练习唱诗。
  队伍解散。
  尉窈和孔毨、郭蕴,刚结识的女郎崔瑛一道走。
  后方,元珩终于腾出空和元子直等人说出自己的推测:“那天我从柳夫子院里出来,那么巧就遇见了她,她能看不出我当时颇为慌张吗?你们再想,这次联考这么难,她还能比崔致聪明?她凭什么全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