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1      字数:3721
  
  元刺史继续往下看。
  牛大郎哭完质问尉骃:“可是翁都要死了,你还瞒他干什么?你就算编瞎话也好,怎么忍心让他带着遗憾离世啊!”
  尉骃:“这确实是我之过。翁,我亏欠你!”他向虚空揖礼。
  牛大郎:“少假仁假义!”
  记录的最后一列……牛大郎推搡尉骃,尉骃额头触墙,晕。
  崔纂口述案情最后:“此匪没等到尉骃醒,咱们就到了池杨巷尉家。另外,昨晚我让一狱吏去崔学馆打听崔老翁的情况,崔翁是天阉,不可能和比丘尼,咳。”
  元刺史“哈”一声:“尉夫子这人有意思啊。说他无胆吧,从头到尾都在骗匪徒,拖延时间,说他有胆吧,见血就晕,那平时在家杀只鸡还得他妻子干哪。”
  崔纂认真道:“尉家没有鸡笼。”
  “元志!元志你要躲我到几时?”沃野镇将于劲在堂外呼唤。
  元志出来,牵住于劲的手腕边笑边拽对方行走:“去演武场。昔年我与你兄长于烈将军比较过武艺,今天得从你这,把昔年的输仗找补回来。”
  于劲急着问:“我昨天和你说的,你到底放心上没有?”
  “你是说柔然军异动的消息啊。”
  “对啊,不然呢?”
  “我比你早察觉,估计洛阳留台已经收到此信了。”
  “这就好。我还有一事,我进了平城才听说……东宫是不是遣了侍从来?”
  “昂。”
  “能不能帮我引见?”
  “自然能,不过……”元志语气一转,“得忙过这个月的联考,你既然听说东宫来了人,也应当听说任城王嘉奖新学令的事。”
  元志就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看来苟主簿猜对了,东宫是想借赵修作恶一事,向北地权贵释放东宫急缺人用的消息。于劲现在来,肯定是提前知晓了东宫遣人来平城之事,而能提前把如此重要之事告诉于劲、且有能力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只能是于烈的长兄,领军将军于烈。
  元志再联系太子旧居挖出的信笺内容,不敢再深想。于家向太子投诚,是于烈将军在朝中受到了排挤,先存投诚之意?还是太子自己在暗处推了一把?
  傍晚,永固县。
  奚骄仿佛忘了昨晚许诺的归还笔记之事,尉窈不愿主动找他,更不好催他。
  永固建县不到十年,这里的住户比高柳县要少许多,相应的,学馆也少。所以崔族师生一来,县中男女老少跟过年赏百戏一样,拖家带口的全来听学。
  孔文中感慨不已,亲自讲诗,讲的是《小雅》的首诗《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是学子们没学到的课程,夫子没提前说,好在绝大多数学童都带着行囊笔,赶紧边听边记。
  奚骄寻找尉窈的位置,挤到她后侧方。
  这位置是胡乌屋的,她是瞧不上尉窈的出身,但不得不佩服这个贫家女书写笔记的速度和卓越记忆。所以一听孔师讲的是《小雅》里的诗,她立即费劲挤到这个地方。
  奚骄冷脸道:“让让。”
  “奚郎君,先来后……啊!”胡乌屋后方有人揪住她的脖领把她往后拽,这回是真吓着了她,她慌忙扽住领口。
  此人是元凝,脸色自带阴阳怪气,张口就噎人:“滚。”
  尉窈肩背收紧,她记得很清楚,在有道竹林上第一次大课时,元凝也因坐位欺负过她。
  胡乌屋只得忍气吞声旁移两个位置。
  不过元凝这次没找尉窈的麻烦,他的目的与奚骄一样,指望着抄她的笔记。
  第113章 奚骄的小心思
  诗经《雅》篇与《风》篇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诗句出现了韵脚呼应,如《鹿鸣》一诗里的“鸣、苹”,“蒿、昭、恌”等等。所以《雅》篇之诗的乐曲虽然皆失传,但念诵起来,仍比《风》篇之诗自带乐歌韵律。
  孔夫子把整首诗的诗意以白话解析一遍后,再向诸学子与百姓们描述诗歌里的“鼓、瑟、笙”等物,夫子早做好准备,让仆役把这些乐器捧着,在人群里行走,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并允许百姓们上手摸,或拨动弦、或击出鼓音。
  并且,孔夫子还把他画的鹿、苹、蒿、芩,也呈给所有听学的人看。当有孩童发出“这就是鹿”的惊喜时,不少学子泪湿眼睫,他们理解偏僻县地之人可能不认识瑟,不认识笙,可是没想到,竟然连鹿这种兽都没见过。
  这不正是传学的意义吗?不仅要教人识礼,还要教人识物、知事。
  尉窈书写迅速,除了记录夫子所讲,也记录在场听学百姓的举止与回应。
  元凝忍不住探身问她:“你记这些干什么?”
  “夫子栽培弟子,弟子更有责任为夫子证声名。这场传学盛景,倘若弟子不记录,过后谁会记得夫子为诗礼教化付出的辛苦呢?”
  “你直接说你会拍马屁就行了。”
  烂人!尉窈立即用背挡住这厮看她笔记的视线,以此表达愤怒。
  奚骄斥元凝:“闭嘴,别扰我听学。”
  元凝打不过奚骄,只能龇一下牙,以此表达不服。
  尉窈又用背挡住奚骄。
  奚骄喘气声骤然使力:什么意思?天啊,我又没叫你闭嘴。
  气死他了,所以在尉窈眼里,他和元凝这种见谁咬谁的豺狗一样?
  百姓们听学,只需要知晓《鹿鸣》诗里在讲什么就可以了,学子们必须记背当时的历史,礼仪往来里包含的时下思想,既要站在古人的角度理解这首诗,又得站在今人的角度评价这首诗。
  《雅》篇涉及的新知识太多了,一个时辰后,学子中出现缺纸没墨的了。
  这可怎么办?此情形下根本无处借,也张不开这种口。
  很快,大部分学子都出现了此情况。
  百等千待,胡乌屋未雨绸缪的物件,终于能合情合理使用了。她动作幅度大的解开裤管缚袴,缚袴是白色帛制,专用于书写的帛料,且比寻常的缚袴长一倍。
  “烦请让一让。”她急切的向周围请求,然后趴于地,抽出头簪,以尖头扎过帛带牢牢固于地上,左手捋平帛条的下端,右手执笔在上面继续记录。
  她独行之举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对她的窃窃夸赞,持续到孔夫子讲完《鹿鸣》也未停止。
  然后有小童问胡乌屋:“你是上面讲诗夫子的弟子吗?我听那些人说,这位孔夫子的弟子各个厉害,比平城别的学馆的学子都厉害。”
  胡乌屋顺小童指的“那些人”看过去,是寻常学塾的学童。她谦虚神情道:“我还不是孔师的正式弟子呢,不过今天咱们一起听了夫子传学,也可以说……咱们都是孔师的弟子呀。”
  “对对对。”此童和他的小伙伴全都喜笑颜开。
  “你们几个跟我来,刚才你们是不是都好好听诗了?哪,奖你们每人一个草蝈蝈,去玩吧。”
  可是此地的小童太多了,草蝈蝈不够分,胡乌屋就把他们聚起来,许诺只要背诵过今天的《鹿鸣》诗,就给他们讲志怪故事听。
  直到夜深,仍有十几小童不愿归家,还想和胡乌屋玩耍,甚至有小童要求:“胡阿姊,明天能不能换你给我们讲诗,我们喜欢听你讲。”
  柳贞珠路过,胡乌屋赶紧捂这小童的嘴,可是晚了,柳贞珠已经听到,柳贞珠留下厌恶一瞥,厌恶到懒得讽刺对方。
  尉窈同门说得对,不要因厌恶一个无关的人,主动搅进和对方的是非争辩中,珍惜每一寸的学习光阴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尉窈,和她共吃共住的女郎们,岂能不知道她每晚都学到子时末,可知道归知道,郭蕴她们试过,根本坚持不了每晚都这么熬。
  所以能熬夜,早起后整天还保持足够的精神,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永固县寺院的钟声响了,表明已是夜半时刻。尉窈又学了一会儿,换了值夜时间的奚骄提灯路过。
  尉窈犹豫下,还是追过去问对方:“奚同门,《羔裘》那首诗的笔记能还我了么?”
  “白天怎么不问我?”
  原因尉窈不好说出口。白天人那么多,她要是问他讨还,他不给反而当众奚落她怎么办?
  奚骄见她不回应,心里来气:“你问晚了,被元珩抢走了。”
  元珩?好吧。尉窈揖一礼,刚转过身,奚骄唤道:“等等,你别动。”
  他凝望着她脸靠近,靠近,靠近……
  尉窈心跳迅速加剧!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随他“呼”声,吹动她发顶。她的脸立即染满榴色,纷飞满颊。
  奚骄背过身,冷言冷语:“你头顶落了个虫,好了,吹走了。明天我管元珩要回笔记,不用你找他。”找元珩就露馅了。
  他稳着步子继续巡夜,不敢回头看尉窈是回去了,还是站在原地?真糟糕,他,竟然因她脸红,也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