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1      字数:3749
  
  一薛姓少年发愁道:“咱们有好长一段路没抓到府籍逃户,估计再抓到他们很难。驿吏有说郡官长在不在高柳郡么?”
  元伯和脸色更难看,回同伴:“这话我问过了,你没见着那几名驿吏说话举止有多讨嫌,他们说可以帮忙,但是得把马借给他们。”
  少年们勃然大怒!
  什么“借”?分明是强行索贿!
  长孙无斫最失望:“怎会这样!简直和匪一样猖獗!”
  元伯和安抚众人情绪:“稍安静,听我说,恒州怎样变化,是好是坏,和我等无关。”
  他话音一转,分析道:“恒州这种情况,正应了罪首高聪的鼓动之言。平州、恒州相隔如此远,高贼居然能准确判断这里的形势,再加上此人履历里写明擅骑射,精通经史,可见此人非常危险!他每在外逃亡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恶事、造多少孽!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们可能从一启程就上他当了,他鼓动罪徒们往平城逃,他自己未必来。”
  元伯和看向长孙无斫:“所以我们得分开行事。无斫,你在平城有旧友,找俩搭伴,沿途别耽搁直接进城,找平城县署、或代郡郡署的官吏打听。”
  “剩下的人和我过路高柳郡所有驿站,然后在平城集合!”
  少年们迅速分开行事。
  这时太阳光辉刚普照广阔大地。
  自洛阳成为魏的都城,四夷归顺者纷纷来附,每天从各城门穿梭的,除了商胡贩客,还有不计其数的沙门僧尼、造瓦工匠。
  有人为利来,当然也有人避祸走。
  刘腾的养子刘浑就属后者。他坐在牛车里,恨死了苏兴寿,可惜奈何不了对方,便把怒气和憋屈转向尉窈。
  刘浑可不知道昨晚父亲与长兄的谈话,更不知尉窈的母亲是任城王府的护卫长。“倒霉的贱婢连累我摔坏腿,要不是为了看她,我能去那条街么?还被父亲厌恶,把我撵出洛阳。”
  “哼,不就半年么,等我养好了伤回来,我先划烂她那张脸,再把她纳为妾,哼,哼哼——”他陷在自己的想象里得意狞笑。
  笑着笑着,声音变为痛苦。
  今早他不只腿疼了,还裆疼,可是父、兄都不听他诉苦,以为他找理由拖延行程。
  又行一里地后,牛车一个大颠簸,刘浑大叫一声疼昏。仆役没办法,只能把人再拉回延年里。
  医者这次诊病良久,摇头道:“得裆鸡立断啊,不然性命不保。”
  宦官刘腾岂会白养一个阉货当儿子,等待刘浑的命运可想而知。
  有人懂得避祸求存,当然也有人学困兽,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再搏一次。
  前江阳王之子元叉便是如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两天他一刻不闲,在家中财产里找出市面难见的古籍,整齐装箱,一早来到京兆王府前,请求拜谒。
  元愉被皇帝罚闭门思过,快把后脑勺睡出茧子了,听说元叉带了两车礼来,闲着也是闲着,就让管事把人带进来。
  算起来,在辈分上,元叉比元愉大两辈。
  可现在一人为王,一人是庶民,元叉识时务,上前深深揖礼,未言先哭:“我听说王在寻找古书,就把家里的古书全拉来了。求王收留我,给我一处容身地。”
  元愉最喜欢被人敬着,便问:“怎么?受谁的气了?”
  “广陵王!”
  元愉生疑,立即气恼:“看来你也听说我和广陵王闹翻的事,想利用我?”
  “不是!”元叉哭诉:“是广陵王欺人太甚!我家才搬出永康里,他就把我家故宅买下来,还把唯一一块没得来及撤掉的匾,在大门口踹烂!世上怎会有这种不讲礼数、把歹事做绝之人!”
  他咬牙切齿完,期盼看着京兆王:“如今我家落魄,旁人见着我们都恨不能躲着走,只有王不惧元羽那厮,我不来求王,还能求谁呢?”
  这话让元愉感同身受,现在其余宗王、还有清望世族全躲着他。他“嗯”一声,寻思自己和广陵王势必继续恶斗,能多个帮手当然是好事。“行了,别哭了,你先留在我府里,正好我府上缺个长史。”
  “谢王收留。”
  元愉烦躁摆手:“收留你是小事,但广陵王老奸巨猾,我们不能试探他,得有稳妥计策才行,得一击让他立即死!”
  元叉阴沉道:“我有稳妥计策。”
  第267章 尉窈、徐书史之谈
  元愉来了精神:“细说。”
  “是。此计策跟之前铜驼街禧王、澄王险些遇刺之案有关,据说刺客的弩术不可怕,可怕的是弩箭上抹有奇毒。”
  元愉嗤笑,狗屁“据说”!
  元叉接着详细讲:“在永康里,谁都知晓我家宅院里供着佛堂,比丘尼林音利用我父亲的善心,托身到我家宅寺,使诡计勾结我府里不成器的武仆行刺杀之举。好在一名武仆在刺杀行动前,心生怯意,把箭头上的奇毒刮下来一些。”
  元愉生气打断道:“闭嘴!不用说了!好你个元夜叉,你哪是向我献计,分明是想把你家洗不净的屎盆子也扣我脑袋上!”
  “王听我解释,奇毒的可怕不在杀人,而是能迷惑人心智,令人不顾场合,吐露心中所有痴梦妄想!”
  元愉半信半疑。
  元叉赶紧继续讲:“我的计策是,把此毒用在广陵王的哪个相好上,让此妇心智迷乱,自己讲出她和广陵王的丑事。此妇的夫家一定得是功臣、重臣之后,如此一来,这家人将在洛阳贵人间丢尽颜面,不想报复广陵王都不行!”
  元叉注意到元愉眉眼松展,于是放了心,最后道:“此计策叫坐山观虎斗,绝对牵连不上王,只需要麻烦王找得力人手,再寻个好时机,令那名妇人能久嗅毒粉三息以上,如此可不伤她性命,还能问她什么,她就会答什么。”
  “哈哈,此计妙!确实稳妥!”元愉赞完,问:“毒粉在哪?”
  元叉:“就在我带来的小书箱一角,毒粉少,只够使一次。”
  元愉又恼怒了:“不能试?万一不管用呢?”
  “若不管用,请王治我的罪!”
  花开数朵,表回主枝。
  宫学。
  今天尉窈没直接去学舍,她把六长卷考题交给徐书史,保证道:“题库里的所有小题,没有超过各《诗经》学舍的课业进程。”
  徐书史笑着说:“尉讲师有心了。”以前她听嘴碎的张供人叨念过,数落尉窈上完自己的课,总从别的学舍门口来回走一遭,原来是为了了解其余学舍教了哪些诗。
  尽管对尉窈放心,徐书史仍谨慎阅看每道题,然后更放心,点头说道:“嗯,不难。”
  尉窈再递上一份“全都考”的规则。
  徐书史只看两列便收起笑容,更想收回刚才“不难”的话。唉,糊涂的洪书女,还夸说尉窈听从“松缓三分”的劝告,如果按纸上所说的考法,考题再简单,都得有大半宫学生过不了本月的考。
  “考法没问题。”徐书史先答应,委婉提醒,“我相信尉讲师按着这种考法自行做过一遍题,可讲师别忘了,你是师,那些孩子是学生,她们最多学会你学识的八分,让她们按照你的学识积累去考试,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尉窈再揖礼,严肃道:“书史恕罪,此言我不认同。《礼记》曰……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有善于学习的学生,师长可以安闲,学生学到的知识还是加倍的,且会把学而优的功劳归于师长。反之,不善于学习者,师长再勤教,但学生最多学会一半知识,于是对师长生怨。
  尉窈:“《礼记》又曰……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
  这句的意思是,学生通过学习发现自身不足,师长则通过教学,也发现自身存在未解的困惑,双方各自知晓不足和困惑,才能努力上进、发愤自强,所以“教书和学习是互相促进的”。
  尉窈总结而述:“学问的传承,不能单方面努力,需师长善教,也需学生善学。我自担任讲师,时常观察学生的长处与过失,非一味批评,而是帮她们发扬优点,改正缺点。同时我从未满足于自身所学,每天都翻阅查找诗学有关的典籍与训诂基础,记录笔记后教给学生。”
  “我做到了自身懂十分,就教给学生十分。且我认为这是夫子教学必须尽到的责任!倘若裴慎等学生只学会我所学的八分,那她们将来为师呢?难道后一代的弟子只能学到裴慎她们学识的八分么?真这样的话,几代人后,诗学还剩什么?”
  尉窈第三次揖礼,恳求:“宫学生和别的学子又有不同。有多少人在遮风挡雨的屋舍里读书,就有多少宫女子替宫学生完成劳役。倘若宫学生不珍惜遮风挡雨的日子,何不让那些懂得珍惜者获得学习的机会。女师亦如此!书史,请允尉窈所求,倘若因此得罪了谁,尉窈不惧,甘愿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