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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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6786
张扶老一张老脸顿时又黑了:“粗俗不堪,真是亵渎斯文!”
云济却接口道:“第二件怪事,正和鲁专勾起夜有关。”
“跟洒家有关?”
“跟张专勾尿床同时发生的,还有一桩怪事。鲁专勾起夜去方便,不慎坠入了衙署后院的那口井里。”
一说起此事,鲁深顿时兴奋起来:“没错,确有此事!洒家睡得迷迷糊糊,刚撒完尿,一不小心就栽到了井里。还好那口井里只剩下一片淤泥,洒家这只旱鸭子才没被淹死。当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洒家酒后手脚酸软,不比往日麻利,好不容易从井底爬上来,你猜碰到了谁?”
云济搭腔道:“襄邑主簿钱文轩。”
“是啊!你们说奇不奇怪?洒家爬出井后,居然已经在百里之外的襄邑。老钱家院子里正好也有一口枯井,洒家便是从他家那口井里爬出来的。”
这桩奇遇鲁深向来津津乐道,逢人都要说上一遍,而钟鼓楼前的数百君臣,大多还是第一次听。
“真是神佛护佑!”弥心开口道,“佛家将这种井称作‘缘缠井’,鲁专勾能坠入缘缠井,实是千金难求的机缘。”
“该死的老贼,闭上你的鸟嘴!”被五花大绑的邱远大声喝骂,“狗屁缘缠井,又是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鲁深却不忿起来:“你这厮怎能胡说?此乃洒家亲身经历,难道洒家还会骗人不成?”
云济急忙道:“鲁专勾莫要激动,骗人的不是你,而是钱文轩。”
“老钱?他怎么骗人了?”
“前两天,我专门派人去襄邑查探了一番。钱文轩家的后院里,根本没有井。”
“没有井?”鲁深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洒家当时明明是从他家井里爬出来的!”
云济长叹道:“这正是这桩怪事的破绽之处!鲁专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缘缠井。你从哪口井里掉下去,当然还是从那口井里爬出来。你爬上来时,还在延丰仓衙署的后院。因为中了迷药,所以你爬出井时,已经累得昏昏欲睡。周边又是假山环绕,根本分不清楚身在何方,钱文轩骗你说这是他家,你听完来不及细看,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为何要骗我?”
“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延丰仓衙署的后院里!他根本没想到你会突然从井里爬上来,还面对面撞上了。被你猛然一问,他只能搪塞说自己在家。”云济解释道,“钱文轩曾在延丰仓管账,后来又做了常平司的专勾官,去年夏天调任了襄邑主簿。初六和初七正轮到他当值,按理说那个时候他应该在襄邑,但我着人查了襄邑县衙的卷宗,初六、初七两日他请了假,有事外出了。”
钱文轩家中情况都是鲁千手所探,案情解说至精彩处,他忍不住想插嘴说话,不料嘴一动,防磨牙辔头立马被激发,撑开他的下颌,从袋中夹出一片果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塞进他嘴里。鲁千手的舌头险些被按进肚子里,直叫他热泪盈眶。
鲁深顾不上看这古怪辔头,急问云济道:“那他为何会在衙署后院?”
“方才已经说过,需要请来两三名熟悉延丰仓账务的好手,才能在一日两夜之间,将账目修改得严丝合缝。钱文轩是理财算账的能人,又曾在延丰仓任职,对延丰仓的账目再熟悉不过,必定是被请来伪造账目的好手之一。”
鲁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延丰仓的贪腐案,钱文轩必然参与其中。襄邑距离东京将近百里,当时已是后半夜,他应该刚刚赶到,没想到正好撞上你从井里爬出来。你二人在那种情况下碰面,他显然手足无措。好在你当时迷迷糊糊,又很快昏睡过去,这才让他有时间弥补,假造出一桩缘缠井的奇遇。”
“洒家明白了,你是说……洒家昏睡后,老钱将我带回了襄邑?”
“没错!钱文轩家后院里并没有类似的石井,于是他在襄邑寻了一处有井的宅子,临时租借下来,将你安置在里面。等你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早上了。他告诉你,此处正是他家,而你是突然从他家后院的井里爬出来的。
“要在百里之外寻一处宅院将你安置好,一晚上时间绝对不够,起码也要到第二日——这便是偷时间一事最好的证据。初八早上你们醒来之后,还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夜,只当那日是初七,丝毫没有起疑。”
鲁深有点不敢置信,失魂落魄道:“洒家还到处跟人讲缘缠井的事……原来竟是这样吗?”
刘轶冷冷道:“若当真如此,沈制诰他们自以为睡醒的时候是初七早晨,岂不是比真实日期迟了一日?官家钦定正月十六开仓放粮,时间若对不上,还不立马就被拆穿了?”
“问得好!其实很简单,你偷了东西,主人迟早会发现。但只需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主人自然察觉不了。”云济不慌不忙道,“偷时间也是如此。”
鲁深迷糊道:“还回去?”
“没错。你们在延丰仓查账的那几日,从没有出过衙署,所以一直不知道正确的日期。你们第一遍查完账时,以为日子是正月十一,实际上已经是正月十二。那日查完账后,你们确定郭闻志的账本只是小题大做,终于松了口气。于是沈制诰做主,让人去锦林楼请了最好的铛头,好生犒劳你们一番。”
沈括点头道:“陈铛头是我托延丰仓的庾吏去请的。”
“您还曾跟我说,那铛头自夸锦林楼藏了一坛三日醉,是百年陈酿的好酒,喝一杯能醉三日。铛头夸得天花乱坠,你们都不相信,非要试上一试,没想到这是刘监正等人设下的第二个局,清醒过来时,庾吏告知你们睡了一日两夜,彼时已经是正月十三的早晨。”云济顿了顿道,“实际上,你们并非从正月十一晚上睡到了正月十三早晨,而是从正月十二睡到了正月十三。延丰仓的贪官污吏就是用这个法子,将偷来的时间悄悄还了回去。”
“可是,”沈括眉头微皱,“那日我们并非一觉睡到了底,而是中途醒过两次。”
鲁深应和道:“洒家第一次醒来,是正月十二日清晨。洒家被庾吏叫醒,听见钟声响了好多遍,公鸡也在打鸣。洒家一出房门,就看见天边刚刚升起半个太阳。那时洒家困得两只眼皮直打架,只想钻回被窝再眯一会儿,谁知一睡就是一整天。等洒家第二次被叫醒,出门一看,太阳已经落山了。西方天边还有晚霞余光,安济坊的鼓声也刚刚响了起来。”
沈括点头道:“正如鲁深所说,正月十二我们是被叫醒过两次的。只是三日醉酒劲实在太大,又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正月十三日早晨再次醒来。”
“你们确实被叫醒了两次,但两次醒来的时间,都是在醉酒当天的傍晚,而不是第二天的早晨和黄昏。”
沈括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人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被叫醒,能够分清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吗?”
“这……确实很难分清。”
“这里面的玄机,我一直想不明白,还是那日狄兄提醒了我。”
狄钟惊诧道:“我?”
“那天我去胡家佛堂找你,你却睡得天昏地暗,连清晨还是黄昏都分不清楚。”
狄钟赧然道:“我当时睡糊涂了……”
鲁深插嘴道:“云教授,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也睡糊涂了?”
“是,不过你们不是自己睡糊涂的,而是被种种暗示糊弄糊涂的。”云济拿出一支笔,在挂着的图上画了一道横线,标出三个日期。一边画一边解释道,“那日你们喝的三日醉里,依旧被下了药。药量经过精细控制,所有人都是一喝就倒。你们刚睡了一刻钟,就被第一次叫醒,并被告知是第二日早上了。因为迷药,你们很快再度睡着,过了一刻钟又被叫醒,被告知已经是第二日黄昏。然后第三次睡着,直到正月十三日早晨醒来。”
“不对!”鲁深执拗地摇头,“洒家就算困,也不至于迷糊到连清晨还是黄昏都分不清楚。”
张扶老也道:“就算老鲁糊涂了,也不至于我们这么多人,都分不清早上还是傍晚吧?”
云济笑着问道:“当你们睡醒后,会依据什么来分辨清晨还是黄昏?”
“依据什么……”沈括喃喃念了一遍。
“很简单,你们分辨时间的依据有四个——天色,鸡鸣,太阳,钟声。”云济直接点破了答案,“第一,天色。清晨和黄昏时都是天色昏暗,仅凭这一点,只能分清不是在白天和黑夜。
“第二,鸡鸣。公鸡打鸣都是在早上,但徐老三外号叫作巧舌儿,他精通口技,能模仿万籁人声,学两声鸡鸣再简单不过。”
徐老三哭丧着脸,忙不迭叫起冤来:“云教授何必跟小人过意不去?小人的确会点儿口技,但真没有拿这门技艺为非作歹啊!”
鲁深见徐老三可怜,替他分辩道:“就算这厮会学鸡鸣,他又不是昴日星官,还能呼风唤日不成?若说他有这本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巧了,那个早晨的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的。”云济摆手道,“你们分辨清晨和黄昏的第三个依据,就是太阳。清晨时太阳在东方,黄昏时太阳在西方……”
“此事洒家要跟你说道说道啦!”鲁深手舞足蹈道,“当时咱们住在西厢,出门对着的是东面。洒家一出门便看见了太阳,难道还能认错?”
“你们入驻延丰仓衙署后,被安排住在西侧那排屋舍。但你怎么知道那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西侧的屋舍里呢?”
鲁深瞪圆了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无舌默默揭下钟楼上挂着的延丰仓布局图,将整张图反过来。众人这才发现那图的背面竟还有一张图,上面写着“延丰仓衙署屋舍图”。图上清清楚楚地标示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图中画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东西对称,南北各开一门,东西厢房相对。中间则是个花园,奇石假山围绕成环,花园正中开有一口井。
“诸位请看,这院子东西对称,两边的屋舍修建得一模一样。西厢供人居住,东厢却一直锁着。我曾隔着窗缝看过一眼,东厢的陈设也和西厢的全然相同。”云济一边说,一边在图上指指点点,“那日下午你们睡着后,立马被搬到了东厢,接着就被叫醒。你们走出房门,看见太阳正在对面,自然以为太阳在东面。其实你们当时身在东厢,太阳在西面。
“由于迷药,你们再度昏睡。然后又被搬回西厢,再度被叫醒。这一次你们走出房门,发现太阳刚刚从背后的方向落下去,正是黄昏时分。”
鲁深怔怔地看着那张图:“这么说来,倒也有理。”
“第四个依据,钟声。”云济接着道,“延丰仓位处外城东南角,向东数百丈便是东水门,安济坊离东水门只有几百丈。在延丰仓,每日都能够听到安济坊的钟声和鼓声。安济坊晨钟暮鼓,清晨钟声连响一百○八声,意味着击破长夜,迎接黎明;傍晚时击鼓一百○八声,提醒世人夜幕即将降临。”
鲁深点头道:“你说得对,洒家记得第一次醒来,就听见钟声响个不停;第二次醒来,又正好听到鼓声。”
云济继续道:“正月十二日,杨昭到安济坊,拜入弥心先生门下。原本已经指定好一位师父带他修行,谁知等到下午时,弥心先生突然要收他为关门弟子。当时已是黄昏时分,安济坊一反常态,在夕阳西沉时突然敲钟一百○八响,临时召集福道门徒,为杨昭专门举行了一个拜师礼。”
“弥心,可有此事?”宰相王安石亲口问询。
弥心看了云济一眼,缓缓点头道:“确有此事。”
云济随意挑了一名安济坊的福道门徒,问他道:“弥心坊主有几名弟子?每个弟子拜师时,都要专门敲钟召集门徒,举行拜师礼吗?”
那福道徒连连摇头:“坊主师叔共有十三名弟子,只有恒青入门时敲了醒世钟,其他人都不曾这般兴师动众。”
“这就是了。为了配合延丰仓,弥心坊主特地破了规矩,以收关门弟子为由,在下午敲了一百○八声醒世钟。”
“敲钟有何不可?怎能说是为了配合延丰仓?”弥心摇头道,“恒青天资聪颖,福缘深厚。老拙看他根骨非凡,这才破例为他举行了拜师礼。”
对于弥心的辩驳,云济并不在意。他看着沈括道:“天色、鸡鸣、太阳、钟声……一切都安排得清清楚楚,颠倒了你们的昼夜,混淆了清晨和黄昏。如此,正月十三日清晨,待你们真正清醒过来,你们的时间便和真正的时间对齐了——被偷走的时间,就这样被还了回来。”
“云教授!”刘轶躬身作揖,正色道,“你这臆想虽能说得通,但终究只是模棱两可的猜测,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刘某绝不认同。今日官家也在这里,刘某身负奇冤,实在有口难言!”
“刘监正,我早已猜到你会抵死不认,真凭实据自然早已备好。”云济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手,张无舌急忙去带了两人上来。
群臣转头望去,这两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六七十岁,衣着都甚是讲究,显然家境颇好,但在天子面前,难免有些拘束。
云济介绍道:“这位大叔是锦林楼的掌柜,这位老伯是锦林楼的常客。那日沈制诰从锦林楼请了最好的铛头,买了最好的三日醉。要确认延丰仓有没有在时间上做手脚,只需弄清楚你们吃酒的那一天,究竟是正月十一还是正月十二。”
“此言有理。”不仅沈括点头,赵顼也略略颔首。
鲁深却咋咋呼呼道:“何不直接将那铛头请来一问?”
“那铛头早已被人收买,是他们的同谋,岂肯说实话?”
“那倒也是。”鲁深赧然一笑,转头问那中年人道,“掌柜的,沈制诰请你家铛头去做饭的那日,究竟是哪一天?”
酒楼掌柜慌忙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官人请看,小人这里记得清楚,陈铛头正月十二曾被请去别家做菜,正月十一、正月十三都在酒楼里做活。”
那年过花甲的老者也道:“没错,陈铛头就是正月十二被人请走的。锦林楼有一道石板羊羔肉,是陈铛头的独门技艺,口味堪称一绝,小老儿时不时去吃。正月十二那天,小老儿请了一位至交好友,专门去吃那一口羊羔肉,谁知陈铛头偏偏被请走了。酒楼的小厮还说小老儿来得不巧,不论早一天来还是晚一天来,都能吃上!”
“由此可见,沈制诰请大家吃酒的那日,是正月十二,不是正月十一。”云济盯着刘轶道,“刘监正,你还有何话说?”
刘轶后背早已冷汗涔涔,一时无言以对。在他的身前,皇帝和宰辅都面如寒霜,宽敞的院子仿佛变得十分狭隘,气氛凝重如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事关生死大局,刘轶咬牙道:“云教授,偷换日期之事,刘某无话可说,延丰仓的账目确有不实之处,但并非如你所说,是这等欺天之罪。”
说到此处,他向赵顼恭恭敬敬一拜,抹泪道:“圣上明鉴,郭护去岁因贪墨而获罪,其实也曾花钱找罪臣打点,延丰仓管理混乱,乃是多年痼疾,账目也确实有疏漏处,所以罪臣才想亡羊补牢。罪臣确实在账目上动了点手脚,但只是为了文过饰非,修改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账。云教授所说的一百万石存粮被盗一事,罪臣绝无这等包天的胆子,也没有这等欺天的手段啊!”
身为九五之尊,赵顼习惯俯瞰众生,诸多臣子的诡诈伎俩,他早已司空见惯,对刘轶痛哭流涕的“真情流露”,更是不置可否。
刘轶涕泪交流道:“圣上!郭护所犯之罪,其实也将罪臣牵扯在里面,只是……罪臣只参与贪墨了五千三百石粮食,那也是为郭护利诱所致啊!罪臣鬼迷心窍,以为郭护留下账本,是要将此事抖搂出来,这才千方百计偷换日期,遮掩此事。但这和貔貅夺粮所丢失的百万石粮食,绝无半点干系。至于云教授所说沈制诰等人被误导,在酉字仓和申字仓之间来回清点存粮之事,只能说明延丰仓有条件办到,但臣等秉持忠义,岂会做这等事?”
看刘轶这般干脆利落的反应,云济也不由暗暗称赞。眼见监守自盗百万石存粮的罪名就要坐实,这厮竟立马壮士断腕,先避重就轻地认一桩贪污小案,至于丢失百万存粮的大案,却抵死不认。
“刘监正,你以为账本通篇都是伪造,小生就拿不出证据,证明延丰仓早在去岁,已经空了大半吗?”
云济再度紧逼,刘轶心中“咯噔”一下,色厉内荏道:“子虚乌有之事,若非构陷伪造,岂能有凭证?”
“凭证有二!”云济淡然一笑,“第一,是你手下庾吏徐老三告诉我的。”
徐老三脸色一僵,见刘轶等人目光投至,连连摇头道:“云教授说笑了,这等和尚结辫子、太监生孩子的荒唐事,小人何曾说过?”他慌张之下,口不择言,石得一等内侍听见,脸色骤然发黑。
“你当然不会直说,却也不慎透露一二。”云济踱步道,“你曾说过,延丰仓每隔两个月,都要将粮食晾晒一遍。”
“晾晒粮食一事,小人确实说过,可这有甚不对的?”
“刘监正曾说过,延丰仓十二座大仓,用工二百多人,晒完所有粮食得一个多月。晒粮食的耗用,在延丰仓账册上自有记录。四月、六月、八月、十月分别有两百多到三百多晒粮用工,都是雇工于黄牛帮,每次用工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不等。
“小生请义父查过黄牛帮的派工记录,实际上四次派去的力夫分别是一百八十七人、一百七十二人、一百二十三人、八十九人,工时分别是三十一日、三十九日、二十一日、十四日——常平仓春贷秋收,但你们八月、十月的用工竟然比四月、六月少!力夫人数和派工天数的减少,正是仓中粮食日趋减少的证据。”
云济说罢,不仅徐老三发愣,就连沈括也颇为错愕。没想到云济别出心裁,竟从晒粮雇工来查粮食实数。
刘轶反应甚快,辩解道:“云教授有所不知,黄牛帮盘踞汴河沿岸,把持了拉纤、搬运、装卸等活计,东京城近乎三分之一的力夫营生都被他们握在手里,现在竟反过来跟官府要价。黄牛帮幕后东主甚有背景,延丰仓不得不每次从他们那里雇一部分工,在面子上应付一二。实际上去岁以来,延丰仓逐渐自己招工,几乎有大半工不是从黄牛帮雇来的,只是在账目上汇了个总数,没有区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