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尺春迟      更新:2025-10-13 10:14      字数:3283
  ……雨水也是金属般冰冷甜腥的味道。马上,他也要这样死在这里吗?
  裴珺安又想起父亲死的前不久。
  他娇纵地,向父亲索要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几乎是天价。
  裴珺安从小一直这样,喜欢的东西总是昂贵,然后他向父母索求,往往唾手可得。
  而父亲那时只是疲惫地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现在想想,是疲于处理财务危机吧。
  就像昨天,周煜贞也没有回答他一样。
  “安安?”
  周煜贞的声音像从水面上传来。
  他发现裴珺安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书页了,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
  没有反应。
  周煜贞皱起眉,往他那里快步走去。
  裴珺安视线没有焦点,显得无助而空茫,脸颊毫无血色,嘴唇因为缺水微微起皮,整个人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还没等他彻底靠近,裴珺安就回过了神。
  他眼珠迟钝地动了动,丢开手里的书,像一只受惊濒死的动物,趔趄地从床上下来,摔到了地上。
  周煜贞连忙蹲下去抱他,可裴珺安却不起身,用脸颊蹭着他的腿,仰起脸,长发散乱在瘦削美丽的身体上,用一种低低的、婉转的声音哀求着:
  “抱我……”
  “在抱你,安安。”周煜贞搂着他,“先起来,地上很凉。”
  裴珺安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柔柔缠上他,细白的双臂环住他的腿,脸颊被布料刮蹭得微微变形,艳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眼神涣散而失焦,又带着一种偏执的泪意。
  在周煜贞关切的注视下,裴珺安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嘶啦——”
  那件柔软的棉质睡衣,被他自己粗暴地从中间撕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细腻,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战栗的肌肤。
  纽扣蹦出,甚至有一颗砸到他脸颊,留下淡淡的暧昧的红痕。
  黑发滑进领口,贴在线条优美脆弱的脖颈上,然后继续滑落,黑色潭水般将素白遮去,多少处过去被周煜贞翻来覆去吻透。雨气潮湿,他像只天真的艳鬼,却有着柔软的胸怀,鲜红的心。
  裴珺安笨拙地低头,把头发扯开,因为力道控制不住而轻轻呼了声痛,眼睛雾蒙蒙的,含着乌篷船上一样的泪珠,抓住周煜贞的手,贴着他,痴痴地说:
  “老公,我想要你……”
  第20章 老公爱我
  周煜贞愣住了。
  急促的搏动,透过薄薄胸腔,一下,一下,撞在他的掌心,仿佛里面住着的不是一颗心,而是一只鸟。
  他想起读过的张爱玲的句子,发现竟然真的,和被鸟喙顶住时的感觉很像,几乎要将他指骨啄痛。
  眼前人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泪没有落下,而是漂亮地,珍珠般被好好含住。
  周煜贞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措。
  “老公……”裴珺安手指收紧,催促般说。
  男人看着他,裴珺安以为要被亲吻,乖巧地贴过去。然而下一刻,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他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拎着抱了起来。
  像羽毛一样轻,周煜贞觉得他又瘦了,动作里带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压抑着怒气而产生的控制欲,把人丢到床上,然后扯过厚重的被子,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头到脚裹了进去。
  裴珺安被裹成了蚕蛹,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温热窒息的黑暗。
  他像之前那样挣扎,胡乱扑腾着,力道很大,但这一次不再带着赌气的成分,反而近乎动物性的恐慌。
  “不,不要……”裴珺安发出细弱的呜咽,闷闷的,几乎不成调。
  扑腾片刻,他终于从被子的缝隙里,挣出了一只手,凭借着记忆抓住了周煜贞的领口,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那是溺水之人的浮木。
  周煜贞被拉得不稳,小臂撑在床上,身体俯下去,眉睫之间,和那张泪意朦胧的脸呼吸交融。
  裴珺安仰着头,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先是落到颊边,然后那双冰凉的唇,往日花瓣般丰润的唇,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胡乱地吻,轻轻磕在周煜贞的唇上。
  似乎能嗅到泪水的气息。
  失去一切技巧和章法,裴珺安笨拙地贴合、碾磨,仿佛这是他确认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仿佛周煜贞是他的一切。
  姿势如此暧昧,可男人垂下眼,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去,反手脱下身上还带着湿气的大衣,也上了床,手指挑开被角,将依旧在瑟瑟发抖的裴珺安,紧紧地、密不透风地抱在了怀里。
  嘴唇分开,又落到裴珺安的耳根,那里同样冰凉,甚至能感受到血管因为恐惧而带来的细微搏动。
  周煜贞说话时的热气,如同信风般轻轻拂过,裴珺安受不住地抖,在他怀里乱动,却被圈得更紧。
  “安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放得又缓又沉,“听我说,不管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看着我,”周煜贞掌心贴住他的面颊,把人温和地转了过来,感觉到裴珺安僵了一下,于是低头吻了他的嘴唇,“现在是我抱着你。”
  裴珺安的眼泪掉下来,落入唇齿之间,被周煜贞含住了,仿佛接住鲛人的珍宝。
  “昨天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昨晚又想了一会,还是有的。”
  怀里人的颤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似乎在听。
  “我有没和你说过的事,”周煜贞顿了顿,果然看到裴珺安湿漉漉的眼睫动了动,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场桥牌局上。”
  他语速放得很慢:“当时暑假,大家聚在山庄,聊起……总之有和你同个夏校的朋友,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我记得背景是露台,你头发比现在短一点,垂在锁骨上,漂亮得像宝石一样。”
  裴珺安微微睁大了眼,想说什么却因为颤抖和抽噎而发不出声。
  身体变得温暖,周煜贞的手抚摸在他后背和小腹,不带一丝狎昵意味。眼前是熟悉的日夜相对的面容,此刻神色温和,于是也能轻易看出周煜贞眼下的青色和淡淡疲倦。
  周煜贞继续说:“那时候只是觉得,的确好看。但没有想到你后来会睡在我的枕边,会半夜把腿搭在我身上,牙齿咬住我的手指,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
  “我没有、一点小事就哭……”他没忍住,声音暗哑地反驳。
  “后来见到你,”周煜贞笑了一下,这似乎是他这几天第一次笑,“褚舟元总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哪怕解释了几次,他依旧坚持己见,我就懒得管了。好吧,也许是我自己不知道。后来在乌篷船上。”
  他低下头,看着裴珺安,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泪,又摸过他干渴的唇。
  “你上船,我跟着下沉。”
  裴珺安的心跳动起来。
  周煜贞很少,或者几乎没有说过这种,太抽象太有想象力的话。裴珺安听不太懂,却能从那几个字里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悸动,鼻腔酸酸的,问他:“什么意思?”
  他不再发抖了,周煜贞用掌心贴住他的脖颈,太细了,仿佛揉一下就能折断。
  他却只是轻轻地贴着,像为裴珺安取暖,然后眼睛弯起来,不说话了。
  裴珺安注意力果然转移,被引着开口:“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不喜欢为什么想养你。”周煜贞看着他,有点没办法,“难道你以为我那时候只是图色?”
  他低低笑起来,胸膛的震动透过布料传到裴珺安的肩胛。
  痒痒的,他几乎错觉自己要生出鸟类的双翼。……如果有翅膀就好了,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寒意褪去,困境的绝望却没有消失。裴珺安感觉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周煜贞而变得清晰而生动,一半继续模糊,继续冻结。
  周煜贞开始说一些很久以前的事,说起后来在辩论赛台下偶遇,褚舟元又半夜拉他去了几次7-11。说起那时候的方案,他们在城西的别墅里熬了一个通宵,有人在群里促狭问需不需要外送,裴珺安认真回复,可以麻烦送牙买加蓝山一号吗?对面半梦半醒,把一号看成了什么安全套尺寸。
  裴珺安心里还覆着浅淡的难过,也跟着笑,依赖环住他的脖颈,蜷在他怀里。
  太久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周煜贞揉了揉他的脸蛋,低头亲了一下,问困了吗?
  平静来之不易,裴珺安却感觉到疲倦。
  周煜贞少见的安慰让他感到幸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觉得被爱着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只不过,付出和回报需要是划等号的吧?
  过去他必须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才能换取不被抛弃的资格,哪怕是在此刻,裴珺安眼里的空茫也没有完全褪去。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固执地想和周煜贞相濡以沫。
  裴珺安从被子里探出些,在周煜贞的怀里磨蹭着,终于慢吞吞地和他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