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能听到老平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真相。
  “老平？”她再次呼唤道。
  这一次，老平终于又回应了，他把本子盖上，转头看向了黎洛：“怎么了？年轻人。”
  “那本子上写了什么？我怎么看您的表情有些不对……”黎洛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这是一本手记，它的主人……我认识。”老平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是谁？”
  “唐曲，梦都的建造者，以前我还和他打过照面，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虽然被一群人簇拥着，但是没什么架子，走起路来匆匆忙忙的，但又不忘和遇到的人都打招呼，还挺奇怪的……”老平细细地回想着，描绘出了一个大致的形象。
  “他的手记，为什么会放在这里？”黎洛打量着这间仓库，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最开始的办公室就在科研所里，天天和这里的研究人员混在一起，后来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其他人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就把手记扔到了这间仓库。”
  听着老平的解释，黎洛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本手记上写了什么？您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她依然很好奇那小本子上记载的内容。
  “得到了……”老平看着小本子，思索了一下，还是选择将上面的内容告诉给黎洛：“那位梦都的创建者说，来到了渊孔之下，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黎洛有些不太理解。
  “对，就是只能下，不能上，所以，那台机器再怎么跑，也跑不到别的地方，只能在渊孔之下游荡……”老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落寞，看似是在说那机器人，却有点自嘲的意思。
  “在渊孔之下游荡……”黎洛轻轻地念道，也瞬间就明白了老平的意思。
  她的面色微微变化，嘴唇张了张，眼神黯淡了不少……
  看到黎洛这样，老平反倒是有些后悔了，他年纪大了，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但这对于一位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意味着这辈子，就要一直在渊孔之下度过了，接下来的人生，再也见不到温暖的阳光。
  然而，黎洛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眼中再次亮起了光：“能给我看看吗？如果上面不是什么机密内容的话。”
  见黎洛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老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拿着小本子愣了一会儿。
  “年轻人，你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黎洛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回不去了，只能永远待在渊孔之下，你这么年轻，应该很不甘心吧，自己的人生就被局限在这里了……”老平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担心刺激到黎洛。
  听着老平的话，黎洛摇了摇头：“难受，肯定是有一点的……但我只是觉得自己还剩下这么多钱，没机会花了，有点亏。”
  她叹了口气：“其实每个下深渊的人，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这里这么危险，总会有什么东西把你困住，只是被困住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更何况，也不是绝对回不去吧……”黎洛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变化了几下，继续说道：“我就认识一位从渊孔之下回去的人，肯定还是有方法回去的，深渊之中没有绝对，也许那种方法很难，很隐蔽，但肯定有。”
  她看向老平，询问道：“这手记是很早之前写的吧？”
  老平点了点头：“里面日期最晚的一篇，人类刚刚来到渊孔之下，建立梦都的时候写的。”
  “那就是了。”黎洛了然地点了点头：“那都多久了，人类对深渊的认知一直都在改变，很多以前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都成为了可能，前沿的研究一直在反转，资料一直在打破过去的固有观念，就连学校的教材都改了一版又一版，可能刚刚学过，就成了错误的观念。”
  “人类对深渊的认知从来都没有停止更新过，在梦都刚刚创建的时候，说不定只是还没找到反向通过渊孔的方法，或者没有找到返回的通道，就像深渊一层和二层之间的返回通道一样，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
  “那些曾经觉得很绝望的事情，一旦找到了方法，就完全不算个事了，哪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不都是‘能力不足’、‘方法不对’，也许通过渊孔向上的通道就是一个楼梯，爬上楼梯，就可以回去了，只是一直没人发现而已。”
  黎洛说着说着，表情越来越释然。
  “就算真的回不去了，也不要紧，不能往上，就一直向下，到达深渊之底。”
  “深渊之底有条神龙，可以实现愿望，只要对它许愿，就可以回去了……”
  “等等。”见黎洛越说越离谱，老平连忙打断了黎洛的发言：“你是从哪听说……深渊之底有条神龙的？神龙许愿又是什么原理？”
  “深渊底下有条龙是小说里写的，很有名的小说，《大石潭记》，您看过吗？”
  “没有。”老平摇了摇头。
  “神龙可以实现愿望是《七龙珠》里说的，这个您看过吗？”
  “这个倒是看过……可这些不都是虚构的吗？”
  “是不是虚构的并不重要，谁都不知道深渊之底有什么，说不定真的有只神龙呢？这是无法证伪的事情，只有真的到达了那里，才能知道答案，渊孔之上的世界，我已经看过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惜的了，我只想一直往下，看看那些没有看过的东西……”黎洛看着老平，认真地说道。
  老平愣了，他能感觉到，黎洛并没有在说谎，那话语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向往，带着蓬勃的朝气，没有一丝绝望。
  他的眼前恍惚了几下，似乎在黎洛身上看到曾经科研所内，那些年轻的研究员的影子，他们都一样，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仿佛只要伸手就能够到一切。
  这样的自信，反倒在年纪大之后，就消散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深渊的绝望。
  “年轻真好啊。”
  他望着黎洛，不由得开口说道。
  “嗯？您说什么？”黎洛有些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觉得你挺乐观的。”老平走上前，把那破旧的小本子递给了黎洛。
  过去之物，就这样交接到了未来之人手里，黎洛拿着小本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吧。”
  “真的没什么机密内容？”黎洛再次确认道。
  “没有，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无病呻吟罢了，不用在意。”
  第896章 尘埃之外
  趁着黎洛阅读那小本子的时候，老平也走出了灰尘弥漫的仓库，来到了门外。
  一阵凉风吹来，直接吹散了他胸中的浊气，刚刚那些灰尘带来的窒息感，也瞬间烟消云散。
  马丁正靠在屋外的墙边，抱着手臂，见老平出来了，他微微转身，问道：“看完了？”
  “看完了，谢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吧。”马丁指了指飘在半空的方块，方块顶上的梦麒麟发现老平看了过去，还伸出短小的前肢打了个招呼。
  老平愣了愣，也对那梦麒麟打了个招呼。
  “能否请问一下，马丁先生，您是怎么找到那本手记的？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如果冒犯了，就当我没说。”他向马丁小心地询问道。
  “你看到我那些兄弟了吗？”马丁反问道。
  “看到了。”
  “他们在梦境的其他层已经找过了，当然知道那本子就在这。”马丁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一边指了指远处的其他“马丁”。
  听着马丁的解释，老平也明白了，这似乎是一种利用梦境的能力，再往下问，就真的有些冒犯了，于是他便及时打住，换了一个话题。
  “现在机器人的事情暂时解决了，我能否了解一下……失踪案？那件事情对我很重要。”老平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马丁问道。
  “当然可以，但你要问的不应该是我，我只是被叫来帮忙的，去问那只梦麒麟吧，他知道的比我要多。”马丁再次示意老平。
  老平也清楚了马丁的意思，表达谢意之后，就朝着那奇怪的方块走了过去……
  此时，那梦麒麟正慵懒地趴在方块上，似乎有点好奇地看着周围，前肢自然地在方块边缘晃来晃去，身上的色彩欢快地变动着。
  “老平你来啦。”看到老平接近，梦麒麟开心地喊道。
  “你，真是胡乐？”老平看着那可爱的梦麒麟，还是有些怀疑。
  “当然是。”胡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于是他连忙说了几件只有科研所里的人才知道的事情。
  “机器人研究组的阿珍暗恋阿强，整个科研所的人都知道，就阿强自己不知道，还认为阿珍老是针对他。”
  “阿珍有个青梅竹马叫赵四海，因为嫉妒，所以每次路过科研所就在门口丢烟头，有一次差点烧坏了送来的实验设备，就让警卫队给抓了，严厉批评了一番。”
  “阿强这才知道阿珍暗恋自己，但他还是义正辞严地把阿珍拒绝了，因为……”
  “别说了！我确定你是胡乐了。”老平连忙打断了胡乐的讲述，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他听到阿珍阿强这两个名字，已经冷汗直流了，更不用说赵四海了，他也很清楚这个故事的结尾，也知道阿强拒绝阿珍的原因：
  因为，阿强喜欢的其实是赵四海……
  阿强的遗物可以增强身体的感知，让他能够用肉体感知到很多常人感觉不到的物理参数，他甚至能直接判断出这些参数的具体数值，但这件遗物的代价，是——转换他的性别。
  也就是说，阿强其实是个女生。
  这种“丢人”的遗物代价，阿强当然也不会随便和别人说。
  阿强一直接触阿珍，只是为了从阿珍这了解赵四海的信息，但赵四海并不知道，只是觉得阿强一直在接近自己的青梅竹马，嫉妒之火愈烧愈旺。
  而阿珍更惨，她觉得阿强这人心又细，又善解人意，还能站在女生的角度为她考虑，阿强长得又非常“俊美”，于是便慢慢沦陷了，这才造就了这场闹剧。
  这件事在科研所里传了很久，甚至传到了科研所外，越传越离谱，导致外面出现了一个谣言：
  “科研所里面的人性别都是不确定的，会随意变化，还会让看见他们的人轻易爱上他们，必须要小心……”
  这种离谱的谣言本来不该传出去的，但这里是深渊深处的梦都，任何离谱的事情都真的有可能发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外面的人看科研所的员工都带上了异样的目光。
  老平那段时间上下班，总感觉别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他这个不关心八卦的人，也被迫去了解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心中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这下，老平也确定，面前这只可爱的生物，就是胡乐没错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来话长……”
  胡乐在方块上挪了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述说起自己的经历，包括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有自己在梦境中经历的那些，以及被马丁变成梦麒麟的经过……
  听完之后，老平叹了一口气：“你辛苦了。”
  了解完胡乐这离奇的遭遇后，老平也大致明白了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机器人研究组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梦都的秘密，于是找到了安保部，想要拿到权限工具，阿清跟了过去，被卷入了其中……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通知领导把阿清叫来，也许失踪的会是我吧。”老平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你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吗？二十年过去了，要托梦也早就托梦了吧，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没回来呢？”老平疑惑地问道。
  但刚问出这个问题，他就想到了刚刚那本手记上写的东西：渊孔，只能下，不能上。
  “他们，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当然没办法进行托梦，只能在渊孔之下游荡。
  “那他们发现回不去之后，为什么不回到梦都呢？”老平向胡乐问道。
  “因为他们的载体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