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了抬眼镜，看向了那巨木上的图腾。
  果然，在甲虫死后，巨木上的图腾亮起了微光。
  成功了，就像少年所说的那样，图腾“活”了过来，就像之前俘虏身体上的那些图腾一样，开始发热，升起淡淡的白烟，然后深深地烙进了巨木之中。
  巨木的年轮成了图腾、树皮上的纹路成了图腾、木头上的裂痕成了图腾，一切有迹可循的脉络都成了图腾的一部分，这图腾正在融入巨木，取代巨木，将这根巨木变为承载物。
  蜕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莫灵还没看清楚那图腾蔓延的轨迹，那高高的巨木突然开始了萎缩，以一种从未见到的方式扭曲成了一个小小的物体，而那物体的样子，正是之前少年捏死的甲虫。
  这巨木变成的甲虫，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像是根本没有意识一般。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这已经不只是“开个口子”这么简单了，这是直接把一根巨木给“抽”掉了。
  因为动静太大，斗兽场内的众人都察觉到了，毕竟一根巨木凭空消失，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上面的那些生物，见到巨木消失，也都急了起来，叽里呱啦凑到了一起，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它们推搡着，居然直接从高墙上掉了下来，惨叫着摔到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看到同伴被挤得掉了下去，这些生物第一反应不是心急，而是兴奋地叫唤了起来，开始了幸灾乐祸。
  莫灵现在没心情去吐槽这些恶劣的生物，他看向少年，认真问道：“其他的木头也能用图腾弄掉吗？我们得把口子开大点。”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画……就是现在我们没有支付代价的生命了，甲虫我只抓了一只。”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地上那只一动不动的甲虫：“不知道能不能重复利用……”
  “你不用担心，这不还有很多吗？”莫灵指了指那些从高墙上掉下来的哥布林。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他没有磨蹭，直接就冲到其他的巨木上画了起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他的手更稳了，轻轻松松地又画了几个。
  “可以支付代价了！”
  他对着莫灵喊道。
  “好。”
  接到指示后，莫灵直接拿起小刀，手起刀落，割开了一个哥布林的喉咙。
  鲜血溅射到莫灵的脸上，他只是微微偏过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这些生物，除了长得像人外，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
  可那少年已经有点吓傻了，看着流淌的鲜血，那握着小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受不了就别看。”莫灵抬头对他说道。
  “嗯。”少年撇过了头，看向了巨木上的图腾，在那被割开喉咙的哥布林咽气后，这些图腾全都亮了起来。
  “一份代价可以支持多个图腾同时变化……果然是这样，所以刚刚那些俘虏才会一起变成野猪。”
  这里的变化让斗兽场内的探险者们都注意到了，他们在场内闪转腾挪，躲避着野猪，也渐渐靠了过来。
  被画上图腾的几根巨木再次变化，萎缩成了几只一动不动的哥布林，而在高墙之上围聚的那些哥布林，也脚下一空，像是下饺子一样掉了下来。
  而没掉下来的那些，又开始嘲讽叫唤了起来，根本没有把同伴的危机当回事。
  开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探险者来到了附近，但那些野猪也随之追了过来。
  “把这些掉下来的家伙丢进去，让它们去吸引野猪的注意！”
  这些摔下来的哥布林就是现成的靶子，探险者们冲到附近后，也没闲着，直接就抓起这些在地上挣扎的哥布林，朝斗兽场内扔了过去。
  那些野猪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要看到移动的目标，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那些落在身旁的哥布林像是足球一样顶来顶去，剩下的探险者也抓住机会，带着伤员来到了城墙裂口处。
  “人都齐了吗？先出去！”
  “齐了！”
  “走！”
  第1098章 少年的推断
  莫灵将眼镜少年的一只手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谢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两人就这样穿过了巨木之间的缝隙，逃到了外面，然而，在穿过缝隙后，看到的却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而是另外的一堵高墙……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处在的是一个类似“山寨”的地方，刚刚那斗兽场只是其中的一个建筑，外围还有更坚固的防护。
  “怎么办？”
  因为他们弄出的动静太大，山寨里的那些哥布林都围了过来，它们聚集在一起大声叫嚷着，还有一些像是猴子一样爬到了高处，对着众人做起嘲讽的动作。
  一些脾气火爆的探险者已经忍不了了：“大不了杀出去！”
  “对，和它们拼了！这些家伙这么弱，我一个人就可以杀几十只！”
  “愚弄了我们这么久，也该让它们付出代价了！”
  一边说着，这些带着怒意的探险者想要向前冲去，却被一声呵斥拦了下来。
  “不行！”
  呵斥声居然来自眼镜少年，他忍着疼痛大喊，脸都有些发白了。
  “它们要的就是争斗和杀戮，不管是它们死，还是我们死，都会成为图腾的养料……”
  “一旦沉不住气，发起攻击，肯定会陷入混战。”
  “我们要做的就是冷静、冷静……不要陷入这些家伙的节奏，不要和它们一样做出冲动和疯狂的行为，保持我们该有的理智。”
  听到少年的话，大部分探险者都冷静了下来，不过还有一些仍在气头上。
  “理智不能帮助我们逃出这里！”
  “我们不需要逃出这里。”少年语出惊人：“我们只需要冷静地等待，保证自身的安全。”
  “为什么？不逃离这里，等着被这些家伙耗死吗？”
  听着这质疑的话，少年摇了摇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电梯迫降是会发出特殊讯号的，就像飞机迫降一样，地面上的应急响应人员会立即根据预案做出反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监测站在电梯运行轨迹变动那一刻就已经派出救援人员了，从时间上来看，也差不多到达这里了。”
  “你不能把我们大家的安全建立在一个猜测上！”一位反对的探险者还是有些不服：“万一监测站现在也自顾不暇呢？”
  面对这样的质疑，眼镜少年沉默了，他的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其实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只是一个保守，一个激进罢了。
  眼下，并没有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心平气和地对那位质疑者提出了一个方案：“这样吧，我们先在这里坚守一段时间……五分钟，或者十分钟，看看救援有没有到来，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再杀出去，继续用刚刚的方法，在城墙上开口，你看如何？”
  见少年态度突然变得这么温和，那质疑者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大家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冲突，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杠”了，嘴巴动了动，吐出了一句话：“按你说的做，你救过我们一次了，我听你的。”
  眼镜少年看起来文绉绉的，年纪又小，的确很难让那些经验丰富的探险者信服，不过他刚刚利用图腾的那一幕都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此时他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我信你。”
  莫灵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
  “谢谢你，莫灵。”
  “你非常确定会有救援吗？”莫灵的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我不能确定，这只是推测……”少年如实地回答道。
  “推测？”
  “嗯。”少年点了点头：“在电梯开始迫降的时候，我用望远镜观察过监测站，那里看起来一切正常，门口甚至还有一些来往的车辆，说明监测站是有精力来营救我们的，这是出于现状的判断。”
  “还有，我们是第一批进入深渊的个人探险者，官方对我们的重视程度会特别高，因为如果第一批个人探险者都出了意外，后面再想让民众自愿报名，就很难了，这是出于舆论的考虑”
  “不仅是这样……莫灵，你关注过关于个人探险者的争论吗？”
  “没有。”莫灵摇了摇头，他天天待在921基地里，消息还是相对闭塞的。
  见莫灵不知道，少年便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民间对于个人探险者的看法，是有两个派系的，一个派系赞成个人探险者进入深渊，以缓解深渊探索的人手问题，另一个派系反对个人探险者的投入，认为个体无法精确管控，会造成深渊力量的滥用。”
  “但实际上，民间的派系划分，就是官方派系的延伸，最核心的争斗，其实在联合体官方内部，个人探险者提案经过多轮讨论，依然无法达成共识，但又因形势所逼，不得不提上日程。”
  “最终的结果就是，个人探险者被允许进入深渊，但需要一场实验来证明这是正确的。”
  “而我们，就是这场实验的小白鼠。”
  “赞成派系需要我们来证明，允许个人探险者进入深渊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反对派系则相反，需要让我们这些小白鼠出丑，变成一个可以用来攻击赞成派系的子弹。”
  “双方都需要这场实验来证明自己，所以……”
  “我们这次进入深渊，肯定会出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会让我们‘隔绝’，无法接受到官方的援助，在危机中逐渐暴露出我们的特质。”
  “无论是联合体官方，还是民间，都在关注着我们，这种关注也让他们不能做得太‘绝’，一定会留有余地，让双方都有台阶下。”
  “这个台阶，就是我们在等待的‘救援’。”
  “我们已经陷入危机了，如果最后得到了救援，赞成派就能说‘个人探险者靠勇气与意志等来了救援’，反对派也能说‘个人探险者不堪大用，最终只能依靠救援存活’，他们都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我们这群小白鼠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我们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折戟沉沙，只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才有叙事的空间。”
  “小白鼠不会死，如果死了，赞成派就错了……”
  “小白鼠也不会活得很好，如果活得很好，反对派就错了……”
  “最后这件事情的结果会给所有人一个体面，所有派系都不会错，大家都是对的。”
  “我们会被救走，这次实验也会到此结束，皆大欢喜……”
  “你明白了吗？”
  “这就是我坚信会有救援的原因。”
  “这也不是我信不信就能改变的事情，这就是我们这只小白鼠的故事，早就已经被书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