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把灯船      更新:2025-10-13 10:46      字数:3288
  他原本的确打算告别一番就赶紧跑路,但这几日和慈眉善目的元昉相处久了,居然忘了这是一个土匪头子。
  好不容易抢来的压寨军师又要跑,换成哪个土匪都要生气。
  钟情并不怕他生气,但问题是,一旦元昉跟他拍桌子大小声,下一秒床幔后的箭矢说不定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钟情硬生生扭转话锋:“怎么会呢?我只是提醒一下主公罢了。”
  元昉立刻就信了:“那便好。”
  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包药,“这是城中那位神医新换的方子,子弗快去床上,我帮你按摩一番,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说着便伸手要来抱人,钟情吓了一跳,急忙按住他的手臂。
  居然忘了元昉这厮每晚都要给他按摩,这要是被萧晦看见了还得了?
  既然萧晦一时半会儿赶不走,那就只能先支走元昉了!
  钟情急中生智:“虽可派使者前去烨柳二城,但第一次出使,还是主公亲自前往为好。事不宜迟,主公现在便可去打点行装。”
  元昉想了想,突然一个用力将人抱起来,向床边走去。
  “不差这一日两日,明天再出发也无妨。”
  他人高马大,几步就来到床边,放下怀中的人后,就要掀开纱幔。
  钟情骇道:“元昉!”
  元昉被连名带姓地这么一喊,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主公无错。”钟情慢慢道。
  他双手背在身后,手心里紧紧攥着纱幔,感觉到有人正揪住纱幔的一角不紧不慢地往外抽动。
  他心中知道是谁,但此时正骑虎难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由着背后那人抽走他掌心里的东西。
  他脑中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当前被前后夹击的局面——事到如今,想要逼走元昉只有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威胁。
  他最在乎什么呢?
  钟情心中闪过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很是犹疑。
  他轻声开口:“主公不是奇怪我为何突然说起烨柳二城吗?其实是属下……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
  “宛城之战在即,届时百姓流离失所,虽有良田千里,恐怕无人看顾,只能沦为乱军铁蹄之下的泥泞。我的腿疾常年所用之药中,有一味为宛城特产。宛城连月封锁,城中人人自危,那一味药也有数月不曾运往城外,如今各药铺都已绝迹……”
  “我明白了。”
  元昉起身,“我即刻动身。最多三日,我必然带着药回来。”
  心中猜想成了真,钟情没时间感慨,只想拉着元昉的手让他路上慢点走。
  但限于人设,他只能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对他说:
  “多谢主公。路上小心。”
  元昉带着药方匆匆离去,门吱呀一声关上。
  不等钟情松一口气,腰间横过一只长臂,隔着纱幔大力将他拖到床中。
  轻纱扯落后蒙住他的脸,有人覆在他身上,隔着薄纱在他唇上落下重重一吻。仍旧是不敢深入,带着强悍迫人的气势,辗转一二后退走时却依依不舍。
  龟息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本该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轻轻颤抖。
  “子弗……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75章
  钟情张了张嘴,吐出的确实一阵急促的低咳。
  萧晦立刻起身,扶他半坐起来,替他拍后背顺气。
  钟情止住咳嗽的时候,脸颊都浮起一层红晕,手指却紧紧攥着纱幔,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一言不发,也迟迟不肯抬头看萧晦,只是一味地垂眼盯着手中纱幔上绣的暗纹。
  萧晦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逼你。”
  闻言钟情睫毛轻颤一下,犹疑着抬眸看向他。
  萧晦被这小心翼翼的一眼看得胸中一片柔软与无奈。他握住钟情的手,打开死死攥起来的拳头,揉捏那根根因为过于紧张而发僵的手指。
  子弗是持身清正的君子,能得到他一个模糊的吻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若还要逼子弗承认什么,恐怕他会羞愤欲死。
  萧晦低头,嘴唇在钟情手背上碰了一下。
  “可是我喜欢子弗。”
  钟情把手抽出来,冷淡的语气在颊边飞红的映衬下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说难道就不存在了吗?”萧晦道,“我从未遮掩过我的心思。”
  钟情心道你确实没有。
  萧晦对他的特殊对待实在太明显了。
  平日里对谁都是严刑峻法,但只要钟情开口,就是死囚都能眼也不眨说放就放。搞得钟情入京不过数载,就成了皇城中所有世家贵族的救命恩人。
  更夸张的是,暗部上百细作散落城中监视民间流言,但凡百姓稍有冒犯之语就要重刑加身,民间于是谈“王”色变。但摄政王与军师大人之间情深义重的流言不绝于耳,甚至被编成话本戏折在大庭广众之下传唱,却无人追究。
  但凡有心人都能品出些东西来,这几乎成了皇城中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逼得钟情只得深居简出,与旁人相处也是交浅言浅,这才能一装傻就是七年整。
  他不得不这样做。
  萧晦这人从小脸皮就堪比城墙,从军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平生最擅打蛇上棍。若被他知道钟情已经猜到他心思,不仅不会有半点羞赧,反而会兴奋至极地开始研究律法,把“契兄弟”变成真正的夫妻。
  若不是走投无路,钟情一点也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萧晦认真地道:“子弗,跟我回去吧。”
  “不行。”
  “为什么?我们都已经——”
  被钟情一个冷冷的眼刀刮过,萧晦闭嘴。等不过片刻,他又开口,“莫非子弗还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我找到了。”
  萧晦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听见面前之人继续道,“可我还需要时间去接受。”
  萧晦一怔。
  不是“不能接受”,而是“需要时间去接受”。
  后知后觉理解钟情话语中的意思后,萧晦在那一瞬间几乎原谅了前半生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厄运——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不是做梦。
  他慌乱地回道:“没关系子弗,我可以等,等多久我都愿意。跟我回宫吧,我不会逼你做什么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能回去。”
  “不回宫也行,反正这个摄政王我也已经做腻了。我们回凉城,好吗?”
  凉城是七年前他们逃出京城后投奔的地方。距漠北蛮子仅一沙之隔,环境清苦,战乱纷繁。
  一座时常被漠北蛮人劫掠的边疆小城,在他们到来的第二年,成了整个关西最富庶的城池,还拥有了一支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守城军。
  这支虎狼之军用蛮人的血祭旗后,便一路攻入内地。花了六年时间,把沿途诸城打得俯首称臣,皇城禁军也全然不是对手。尽管后来十二城守军联盟共同进京讨伐,照样被凉城军打得抱头鼠窜,不出三月就分崩离析,从此再难成气候。
  愿意抛弃皇宫中的荣华富贵,和咫尺之遥的皇位,重新回到那个漫天风沙的小城……他是真的想要回到从前。
  可萧晦越是认真,钟情就越是心惊。
  “不行。我不能去凉城。”
  他抬头直视着萧晦,在看到那双眼睛里狂热的感情后微微瑟缩一下,很快就继续坚定而冷硬地回视过去。
  “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
  “晓城诸将太年轻了,我担心他们守不住这座城池。前太守的亲信一直想要复仇,尧城郑歇面慈心狠,烨、柳二城城主更是一心敛财。若晓城沦陷,敌将屠城,山路难行,城中百姓恐怕插翅难飞。”
  “我可以派人在此驻守。”
  钟情仍旧摇头:“北冀军刚与晓城大战,子渊若此时带兵围城,不仅不会让城中百姓宽心,反而会让他们惊恐不安。”
  “那便让军士乔装改扮,谎称是它城援军即可。”
  “不妥。元昉这些年颠沛流离,并无好友,又得罪了你,更不会有人愿意帮他。若假称援军,便太古怪了些。”
  萧晦沉默,神色逐渐变得冰凉。
  他突然冷笑一声。
  “说了这么多,还是为了那个姓元的。子弗,我很好奇,若我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你会把他捧到何等地位?”
  冰冷的手轻抚上钟情的脸颊,“是帮他一统南地,与我划江而治,还是索性让他攻入皇城,杀了我这个窃国贼?”
  钟情别过脸:“我不过是怜惜此地百姓罢了。”
  萧晦掐着他的下巴,扭过他的脸,强迫钟情与他对视。
  “子弗,你若真想藏起来,就无论如何不会出山帮他。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既不害怕被我找到,还敢当着我的面,这般为他着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