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
把灯船 更新:2025-10-13 10:46 字数:3270
得到满意的对待,萧晦不动声色地朝他弯了下眼睛。
三人同时入座,萧晦难得如此安分,听着身旁两人对话,只是乖乖喝茶,一言不发。
但钟情和元昉越聊就越觉得奇怪。
在宛城中买药频频被人为难也就罢了,或许是此药太过紧俏,宛城又闭城封锁、草木皆兵的缘故。
怎么来回路上能遇见大大小小十多次刺杀呢?
元昉自己倒是没觉得离奇,只当是自己最近流年不利。
他一心想着三天前没能给钟情做的按摩,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强行上去掀裤腿。
稍坐一会儿后,也觉得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狼狈,便听从钟情三番几次暗中送客的话,牛嚼牡丹般一口饮尽杯中香茗,起身告辞。
待大门关上后,钟情意味深长地看向身侧之人。
“是你做的?”
萧晦微笑,那张来自他人的寡淡面孔在这样的笑容下也变得奇崛起来。
“我不过是想和子弗再单独相处几天,才让人出手绊住他。子弗别气,我不过跟他开个玩笑,你看,他都没有受伤。”
元昉的确没有受伤。
但他身上的血腥味足以证明他这三天经历的是什么样的战斗。若他不是元昉,不是主角,这会儿恐怕早就死在刺客的剑下。
钟情心中一沉,萧晦果然还是出手了。
甚至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杀招。
片刻沉默后他开口:“子渊可知,你我征战的那七年中,若你战死沙场,我会如何做吗?”
萧晦不假思索:“子弗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复仇。”
说罢后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话题陡转是为了什么,神色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他沉下脸,抬眼阴狠地看向钟情。
“怎么?若我杀了元昉,子弗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向我复仇?”
钟情受不了他这样凶恶的视线,手中扶着轮椅下意识向后退去。
但萧晦伸腿勾住车轮,一把就将钟情连人带车勾进自己怀中。
他曲起手指轻轻拂过钟情的脸颊:“子弗既然做了贰臣,何必还要做忠臣呢?嗯?”
钟情没有躲。
他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仍旧面色平静地看着萧晦。
“子渊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对你下手。”
萧晦面色微微转晴,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钟情下一句——
“所以我只能殉主。”
萧晦眼中瞬间涌上暴怒的火光,轮椅的木质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在被捏坏之前,他突然松了手,然后却转身一脚踢翻茶桌。
价值千金的茶具跌得粉碎,茶水横流,茶叶遍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回身,胸口气得起伏不止。
“我不会再动他。”
他在钟情耳边咬牙切齿道,“子弗,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死’字,否则……我会亲死你。”
*
殉主的威胁奏效后,元昉果然不再碰上任何刺杀。
他仍旧没多想,以为自己不过是时来运转。
不过他最近运气确实不错,应该说整个晓城近来运气都很不错——新的商道已经开辟出来,丝绸销路一片大好,女子绣坊经营得也很稳固,农机推行顺利,帐中将军谋士相处和谐,派遣去烨、柳二城的使者也频频报来好消息。
两城城主甚至还派了使者回访。
使者上殿,钟情原本不欲出席,但实在厌烦萧晦在房中对他的频频骚扰,便顺口提了一句。
没想到萧晦竟然欣然同意他前去赴宴。
这次入殿,钟情照例带了帷帽。虽说萧晦已经找到他了,但别人可不知道他死而复生的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的坐席在元昉之下、众臣之上,所以也和议事时一样将帷帽上的黑纱半掀开,将对着元昉的半边脸露出来。
他已经许久没去议事了,所以再次看见这半边脸的元昉心中很是高兴,高兴到竟然忽视了同样能看到这半边脸的、随侍钟情身边的孙护卫。
他没有发现这护卫脸上竟然是和他一样的难以抑制的高兴神色。
宣来使进殿后,两位使者大步上前,站定后却转而向钟情行礼。
“拜见军师大人。”
恭敬见礼后,才转回身去,向上座拱手,“拜见元将军。”
元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很高兴地抬手让人赐座。但坐下臣子互相交换着眼神,各式各样的眼神短暂落在钟情身上,又飞快地滑走。
使者坐下后,对钟情的推崇变本加厉,言谈间竟隐隐有“只知军师,不知将军”的意思。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他们话语间对钟情似乎极为熟稔——但钟情十分确信自己并不曾见过他们。
这是两位顶级的说客,辩论和演技都炉火纯青,明明字字句句都模棱两可,但就是能让听者感受到其中明显的深意。
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钟情身上。
他能感受到那些视线并无恶意,但到底是和以往将他奉为救世主的时候有所不同了。
宴会还未结束,钟情就借故先行离开。
元昉作为主人不能先行退场,只能叮嘱一番后依依不舍地放人。
一路无话地回到房间。
刚关上门,钟情便开门见山道:“你又做了什么?”
萧晦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对元昉做啊。”
他凑到钟情身边,露出一个讨赏般的笑,“子弗应该夸我,我不仅没有暗中给远方捣乱,还帮了他不少忙呢。就说这云织锦,若不是我下令将此物抬为贡品,它便是再好看,又岂能这么快就达到今天这个地步?”
钟情冷静地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
“你没有对元昉出手,你是在对我出手。你是故意的……你想让元昉猜忌我?”
萧晦眼中笑意淡去。
尽管做坏事又被抓了个正着,他脸上也没有半分后悔讨饶的神色。
“子弗想做忠臣,我不能阻拦。但若是元昉不让子弗做这个忠臣,那可就怪不了我了吧?”
钟情凝视着他,实在是为他这千奇百怪的花招头痛。
他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求见声。
是宫老先生和梁谌。
梁谌不情不愿地走进来,步伐缓慢得连宫老先生都没赶上,渐渐落后老先生后面。
宫先生朝后看了一眼,宽容地一笑,朝钟情拱手告罪道:“几个小子敬重军师人品,都不好意思发问。老夫托大,有一事便斗胆一问了。”
“宫师请讲。”
宫老先生斟酌着开口:“我知军师曾于山中高卧两年,只是不知,两年之前,军师身在何处呢?”
钟情闻言看向萧晦。
萧晦歪头回以挑眉一笑。
第77章
对于众将的猜疑,钟情毫无解释,在应付过宫老先生后就闭门谢客。
萧晦此计虽毒,但整合他心意。
他比萧晦还想从这里离开——每天看到萧晦和元昉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真是头都大了。
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自然让流言愈演愈热。
两日后,萧晦进门时带来一个消息。
他照例在钟情身侧双膝跪下,十足臣服与温顺的模样,但那双手却很不安分,挑起钟情腰间系带细细抚摸上面的绣纹,面上带着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招牌微笑。
“元将军让我替军师大人传话,说让您午后前去议事。”
钟情正在练字,纸上墨迹淋漓,边缘放着一把黄铜戒尺做镇纸。
他拿起戒尺在萧晦手腕间敲了一下。
“放开。”
萧晦顺从地松开手,依旧挑唇痞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子弗虽是忠臣,可惜元昉有眼无珠啊。”
“子渊足智多谋,我素来知道。”
钟情轻咳一声,笔尖墨汁抖落,污了即将写成的一篇洛神赋。
“只是不曾想过会有一日连我也算计。”
萧晦脸上笑意一僵。
面前的人似乎只是无心一说,说罢就继续提笔往下写去。笔尖重重按在那滴污迹上,虽是为了遮挡那道意料之外的墨痕,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错误既已产生,即使他们视而不见,到底还是与往日不同了。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缕恐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像那根云织锦的腰带一样从他手中轻飘飘滑走。
清冽的幽香混着沉甸甸的墨香,几乎让他骇得头晕目眩——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在互相算计。
*
午后,钟情依言前去议事。
或许是即将心想事成,也或许仍未从那个事实中清醒过来,萧晦一路上老老实实帮他推轮椅,沉默得就像一个真正的护卫。
入殿时众将都已提前到场,神色莫名,看来都已清楚这场会议非同小可。
元昉也已经等在座上,见到钟情便是爽朗一笑,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芥蒂。
照例是一众谋士开始汇报近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