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0      字数:3272
  奚朝浥热情且并不失礼,一举一动文质彬彬,斯文温和,瞧着倒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
  这位可是当年晋京有名的纨绔子弟,容瑟在外一向寡言,轻轻颔首,便示意奚朝浥带路,淡声问道:“听闻今日游园宴,奚公子请了不少人,还有滇州来的柳家公子。”
  奚朝浥听得胆战心惊,生怕容瑟要在这园林中玩一出血溅五步,赔笑道:“是,是,王爷请。”
  容瑟没再多问,而是转头与梁慎予低声私语,两人不时咬耳朵,瞧上去亲厚非常。
  奚朝浥见状,又想起今日请定北侯的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甚至听见容瑟唤了一声“三郎”。
  定北侯的表字是戍云,在家中行三,这三郎应当是乳名一类的称呼,容瑟却能随意唤……
  何等亲昵。
  等一行人入席,原本对着桂树行酒令的世家公子们都噤了声,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一般,缩着脖子不敢动都。
  于他们而言,定北侯还勉勉强强算作同辈,可摄政王平日甚少与他们来往,更是能让他们父辈都卑躬屈膝行礼叩拜之人,哪能不怕?
  容瑟自己倒是从容自若地坐下,梁慎予挨着他落座,满园桂香,小厮拆开食盒,将容瑟准备的茶点酒水依次摆出,之前酿酒时备了荔枝酒,再加上冰冻在冰室的荔枝汁,玉白莹润,酿造时间短,并不醇厚,只略微带些酒味,不会醉人,饮之唇齿留甜。
  糕点果子更是精致多样,许多连这些世家贵子都不曾见过。
  容瑟无意与世家贵子们为难,语气温和些:“你们继续,无须顾及本王。”
  他目光扫视一圈,忽然尴尬地发现自己也不认识谁,原主只和朝中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根本没搭理底下这群十几二十岁的小崽子。
  原主都不记得,他上哪认识去。
  “本王听说。”容瑟瞧向奚朝浥,看似温和地询问:“滇州刺史家的柳公子也在,不知是哪一位?”
  奚朝浥头皮一麻,心道这位果然不是来赴宴,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到这里,梁慎予也抬起眼,只不过素来温和示人的定北侯,此时神情比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摄政王要冰冷许多,像一柄满是杀伐之气的利刃,横在了摄政王身前。
  被他盯着的奚朝浥不寒而栗,像是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连脸上的笑都愈发僵硬。
  “柳公子数次相邀,可惜本侯军务繁忙,今日恰好得闲。”梁慎予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但也很清晰,不容置喙,“柳公子怎么也不来见上一见?”
  “他……”奚朝浥干涩道,“阿池吃醉了酒,侯爷……”
  梁慎予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奚朝浥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说不出话来。
  容瑟开口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不会出什么事,奚公子,你难道怕本王当众杀了他不成?”
  奚朝浥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二位今日目的了,定北侯根本无意与摄政王拆伙,而且不见到柳池必然不会罢休,在局面难看之前,他转身去寻人。
  几人的交谈,远处的世家公子们并未听见,但众人紧张不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行事随意,各个拘谨。
  容瑟偏头对梁慎予说:“他们就这么怕我?我长得很像洪水猛兽?”
  梁慎予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笑说:“王爷玉树临风,或许……”
  他低声呢喃了什么。
  哪怕离他最近的容瑟也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梁慎予轻笑着摇了摇头。
  容瑟虽然沉默,但梁慎予知道,周围这群人怕的恐怕不是摄政王。
  而是浑身散发着冷气的自己。
  只不过在面对容瑟时,梁慎予总能将自己尖刻冷酷的一面妥善收好,仿佛收敛了所有尖刺。
  容瑟从前就不怎么喜欢应酬,眼下对这些世家子也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地扫视一圈雅致院落,最终目光凝在几个靶子上,上面还歪歪斜斜插着几支箭矢。
  梁慎予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梢微挑,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容瑟回头看他。
  梁慎予稍有得意地凑近他,在耳边低声说:“我十岁就拉得开弓,就这个距离,准头可比他们要强。”
  语气中带着点儿骄傲。
  容瑟无声地笑,冲靶子那边扬了扬下巴,“光说不练假把式,去证明给我看。”
  梁慎予舔了舔唇,眼神骤然炽烈,压低声询问:“王爷,你想让我证明什么?”
  “证明……”容瑟犹豫了片刻,想到驰骋战场睥睨天下的定北侯,他不曾亲眼看过的梁慎予,于是低低地说,“你是最厉害的?”
  梁慎予忽然低缓地笑了一声。
  轻柔磁性,像云轻缓地飘落。
  “好啊。”
  梁慎予伸出手,轻轻与容瑟袖中的指尖勾缠片刻,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亲昵的小动作无比隐秘,无人发觉。
  容瑟却觉得指尖滚烫。
  不仅是指尖。
  还有梁慎予的眼神,灿若骄阳。
  于是云仿佛落在了心口,轻缓的、柔软的,撩动心弦。
  “我去证明给你看。”
  梁慎予的笑有些轻佻意味,声音却低到只有彼此能听见。
  “你男人是最厉害的。”
  第73章 教训
  梁慎予未着武袍,一身公卿子弟的宽袖长衫,云缎素色,看上去温文尔雅,从容走入世家子们之间,取弓后顺手颠了颠,轻啧一声。
  太轻。
  还得收着点力道。
  但也没得挑,想在这儿找出战场上常用的弓根本不可能。
  梁慎予面色平静地走到廊下的位置,还将箭筒一并临走,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画下线到靶子的距离两倍还多。
  容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见他抬起手,挽弦拉弓,旭日光辉洒在尖锐锋利的箭刃之上,如同一簇火,刹那间,那团光遽然离弦,眨眼已正中红心,拉弓的将军神色凛然,即便是一身温雅精致的长袍也难掩他摄人气势,战场上披甲持剑、挥斥方遒的定北侯不再韬光韫玉,而是锋芒毕露,犹如他气势千钧的箭矢一般。
  紧接着又是一箭,劈裂前一支钉入靶心,接连三箭,皆中一点。
  院中静默须臾。
  世家公子们面面相觑,且面色各异。
  定北侯戍守边陲多年,与匈奴交手不知几回,是大晋的战神主帅,自然不是他们能比的,除却些许忌惮惊恐,更多的是震惊与敬仰。
  片刻后,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响起。
  是容瑟在抚掌赞叹。
  人群像是猛地被惊醒,一时间惊呼敬佩之音此起彼伏。
  梁慎予摆弄了两下弓,没放下,只远远地给容瑟递了个含笑的眼神,颇为自得,而说出的话倒是客气:“诸位谬赞,抬举了。”
  容瑟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他,眼神中有赞许,亦有微不可见的痛惜。
  他看着沐浴在光下的定北侯,所有人看见的是他的强大与优秀,而容瑟看见的是梁慎予屡次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是他担负父兄抱负与侯府兴衰踽踽独行的十四年,是他功勋之下没多少疤痕却真切痛过的身体。
  容瑟有些无奈。
  他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可他总是能看见坚不可摧的定北侯身后,那个在风雪中嘶吼绝望的梁慎予。
  但他很好地掩饰起了这些情绪,在一众赞扬声中遥遥给梁慎予比了个拇指。
  恰好余光瞥见奚朝浥带着曹昊昀和一个年轻人过来,容瑟柔和的神情瞬间收敛,如若猜的不错,跟在奚朝浥身边缩头缩脑的年轻人,就是柳叙那个好儿子了。
  廊下的梁慎予捻了捻弓,神色微沉,唇角的笑也添了冷色。
  “小,小人,参见王爷。”
  柳池战战兢兢地行礼,掌心冷汗直冒,他没想到摄政王会真的找上门来,与此同时,他也无比清楚,容瑟是远比天子还要权势滔天的人。
  “起来吧。”容瑟去出乎意料地并未多做为难,平静语调听上去甚至很温和。
  柳池拿捏不准摄政王的意思,但还是依言起身,想着寻个由头就走。
  容瑟还不至于为柳池失态,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笑说:“柳公子初至晋京,想来有许多事不清楚,好奇也属正常。”
  柳池听着这话不太对劲。
  院子里一时又安静下来。
  “本王听说柳公子近来常打听颜太妃的事,她既是本王生母,柳公子现在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问本王。”容瑟堪称和颜悦色,一字一顿,“本王必定,知无不言。”
  柳池脸一白,勉强道:“王爷误会了……小人怎敢。”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倏然而至,擦着柳池的脸颊钉入前面的树桩内,将不算粗的一颗桂树树干整个穿透。
  看戏的众人哗然,柳池愣了一下,怔怔看着那支箭半晌,膝弯一软竟当众瘫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