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331
  容瑟听得有些怔愣,也有些赧然,终于露出个笑。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只是王爷自己不曾发觉。”梁慎予摇了摇头,无比郑重道:“你做的一切都无错,这世上最难得是圣人贤者,王爷善恶分明,行事坦荡,只是——”
  “只是什么?”
  梁慎予微微一笑,带着点埋怨:“只是王爷这样挂念瑄和殿下,臣有些嫉妒她。”
  “……瞎吃什么飞醋。”容瑟轻轻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转头去瞧点亮无边夜色的灯光,轻声说:“我救的不是瑄和,不止是她。”
  “……还有曾经的我,三郎,我救的是过去的自己。”
  过去那个,深陷黑暗泥沼中,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凭着痛恨而活着的自己。
  他曾想拼命地抓住光亮,挣扎着抽身黑暗,无人拉他一把。
  当初没能救下绝望自尽的母亲,如今,至少能救下另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第86章 前路
  夜风骤起,吹得窗棂作响,恰如今夜京都,狂澜将近。
  列队整齐的禁军走过街巷,寻常百姓都听见了那密集而沉稳的脚步声,有人开窗偷看,见都是身穿轻甲的禁军,纷纷猜测城中今日有大事发生。
  声势浩荡。
  奚家那边还没消息,喻青州先一步到了摄政王府,与摄政王定北侯密谈足有半个时辰,随即匆匆离开。
  禁军护送长公主到了摄政王府,容瑟听闻蓝莺带着容知许回来,便和梁慎予一起到客房来,刚一进门,就撞见匆忙出来的蓝莺。
  蓝莺险些一头撞容瑟怀里,见着是他,才慌慌张张地说:“王爷,她晕倒了,出奚府的时候还好好的,路上就晕马车里了。”
  “殿下怎么了?”跟随而来的青禾闻言当场就哭了,二话不说就冲进屋里去。
  容瑟眼瞧着这一团糟,蹙眉道:“来人,去找大夫。”
  “等等。”梁慎予出声,意味深长地吩咐:“再去宫中找两个御医来,就说长公主殿下性命垂危。”
  容瑟不免叹服。
  梁三,还得是你。
  瞧见容瑟一脸服气的神情,梁慎予露出无奈的笑,“怎么这种眼神,还不是为了你?”
  容瑟心尖微暖,低低地说:“我都晓得。”
  等御医和大夫的空挡,容瑟和梁慎予就坐在外室,听蓝莺和云稚将经过见过了一番,尤其是讲到柳苒对容知许下狠手时,蓝莺厌恶地蹙眉道:“都是女人,更该感同身受,这个老妖婆怎能这样为难她?”
  “做恶事可不分男女,恶人就是恶人。”容瑟淡淡道,“容靖与我还都是男人,他还不是一口一个娼妇之子地喊我?当年也不见他对本王有何怜悯同情。”
  想要不被欺负,就得变得更强。
  容瑟很小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为何男人伤女人总是更多?”容瑟面露讥诮,接着说:“无非是他们有力量,有权利,而柳苒这种只能攀附男人风光的女人,便只能在比她更弱小的女子面前张牙舞爪。”
  最后,容瑟厌恶无比且精准地总结:“母子两个一丘之貉,都不配活着。”
  蓝莺赞同颔首。
  容瑟望着杯中的茶,轻轻一晃,便荡开水纹,如这看似平静的晋京城与朝堂,腥风血雨都藏在玉笏金砖之下,人人迷醉于繁华,可只需一颗石子轻轻落下,平静便会顷刻间被打破。
  容知许就是那颗石子,而催动一切的人,是容瑟。
  素来沉稳的云稚缓缓说道:“禁军已整兵待令,今夜,王爷一声令下,禁军便可直取皇城。”
  云初与他有同一张脸,此刻的神情也如出一辙,蓝莺后知后觉地觉察出气氛紧绷,也跟着狐疑望向了容瑟。
  “不必。”
  容瑟没有犹豫便否认了云稚的提议,神色认真:“还不是时候,云稚,知道为何让你和云初等那么久,才让霁州冤案重见天日么?”
  云氏兄弟皆不作声。
  容瑟便慢吞吞地说:“报仇的意义太广泛,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想要容靖的命,以他那个筛子似的皇宫能挡住什么?可杀一个人来报仇,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刀下去,人也就没了。但真正让人畏惧到骨子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提心吊胆不得安生,食不下咽忧虑生怖,这才是惩罚。”
  这一点容瑟和原主达成一致,他们都没想快点杀了容靖。
  如今这般,容靖除了那把龙椅什么皇权都没有,躺在龙床上都要担心何时容瑟会发难,就像脖子上悬着的刀,你永远不知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是会给他一个痛快,还是要慢慢折磨。
  这种感觉,能让人发疯。
  容瑟被生父纠缠时,每天每夜都是这样过来的。
  摄政王精致的眉目又蒙上一层阴霾,他从来都是克制又压抑的,所以很快便将面上的郁色收敛,若无其事地说:“何况有人九泉之下尚且背负骂名,这骂名本王若不还回去,怎能甘心。”
  说完,便觉得手被梁慎予轻轻握了一下。
  像是一个鼓励,又或是安慰。
  容瑟回予了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
  “总不能叫王爷真背上弑君的骂名。”梁慎予温温和和地笑,但他的笑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对谁都隔着一层雾气一般,看上去便有些疏冷。
  话说到这儿,王府下人便领着外头寻来的大夫进门了,比御医要早。
  等诊治一番后,被请来的老大夫才说道:“王爷放心,姑娘是睡着了,姑娘应是太久不曾入睡,也不曾进食,故而脉象虚弱了些,等她醒后吃些东西便无大碍,只是身上这伤……须得好好用一番功夫,尤其是双膝,若是不留神留了病根,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依先生的法子治,长公主,本王就交给你了。”
  这大夫出入过摄政王府,是蓝莺的人,故而得知里头那位便是长公主,也八风不动,领命下去了。
  等他走后,容瑟才蹙眉看向青禾,“不吃不睡,你们殿下想修仙?”
  青禾知道这是要问责的意思。
  宫中一向如此,主子犯错,受罚的多是奴才,而主子受伤,自然也是奴才伺候不周到,所以奴才们才生怕主子磕着碰着。
  一听容瑟这话,青禾面色惨白地跪下去,说道:“是,是柳夫人,她常以家法责罚,殿下一跪便是一两日,又不许进食进水,才…才会如此。”
  她越说声音越小。
  容瑟不明所以,不知她怎么吓成这个样子,眉头仍旧皱着,“你先起来,本王问两句而已。”
  青禾一愣,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云初笑着上前去将青禾扶起来,和颜悦色地说:“姑娘这是做什么,王爷宅心仁厚,只是担心殿下而已,不会责罚于你的。”
  “好了,既然瑄和没事,那就让她睡吧。”
  容瑟受不了他们这些动不动就跪的礼数,也不打算在客房久留,召来蓝莺吩咐道:“你是女孩,身手又好,今夜便留在这儿。”
  蓝莺并无异议。
  “宫中的御医。”容瑟看向云初,轻声说,“你看着安排,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云初笑眯眯地颔首,“王爷放心。”
  .
  容瑟和梁慎予并肩走在王府的石子路上。
  道路两侧都有灯架,隔一段便有一盏描画精致的六面宫灯,幽幽光辉绽于深夜。
  “王爷。”梁慎予牵着他的手,忽然轻声说,“晋北军亦听你差遣,不要忧心。”
  暖意流淌在心间,容瑟神情缓和,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容靖没有和我鱼死网破的胆量,只是……不太高兴而已,瑄和的遭遇,总是让我记起那些……”
  容瑟哽住了须臾,斟词酌句半晌,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想要放下的事情。”
  “那就不要为难自己。”
  梁慎予驻足在一盏宫灯之前,星点灯火落在他深邃眸中,低眸时尤为温和。
  “你放不下,或许因为还不到时候,走过的路荆棘遍地,回头也只能瞧见这些,如何能放下?等何时你再回头,这条路上出现了值得欢喜的事物,到那时…想来也就放下了。”
  容瑟想起雪中的少年,轻声问道:“那你放下了么?”
  放下十四年前的那场风雪了么?
  意料之中的,梁慎予摇了摇头,他用拇指轻轻蹭上容瑟的唇角。
  常年习武之人指腹都带着茧,容瑟却只觉得他动作小心又温柔,彼此静默地对视片刻后,他听见梁慎予低沉柔缓的声音。
  “我等了许多年,等过岁月枯荣,等到雪过雨霁,才等到足以消融我平生风雪的风景。过去没有轻易放下,但王爷,我已知晓前路该如何走。”
  梁慎予将他拥入怀,温柔地抚着容瑟的脊背,可靠又安稳。
  “所以王爷,你可以难过,我来负责让你欢喜一些。”
  容瑟也不知少年郎究竟有没有从那场风雪中走回家,可他知道,哪怕这条路上遍地荆棘满天风雪,梁慎予都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