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274
  原本这些折子都由容瑟批过,直接发回尚书府,但这回容瑟将所有弹劾尚书令的折子都送到了御前,摆出要还权于帝的意思。
  此举无异于往容靖手里塞了个烫手山芋。
  容靖这厢表示“朕未曾亲政不如还是皇叔来”,容瑟那厢轻飘飘还一句“陛下更该当历练”给怼了回去,总之,这烫手山芋非得塞容靖怀里去不可。
  他不是想讨好奚家么?
  容瑟还非要看看,他还想怎么跪舔奚家,一边自视甚高,一边拿妹妹当工具人讨好朝臣,眼下这局势,就看容靖是爱惜自己的名声,还是舍不得奚家这个助力了,总之必然难两全。
  逼也要逼出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而在这场戏里,无论是摄政王还是长公主,都全然无辜,手上干干净净。
  “还真是厉害。”禁军衙门里萧慕枫不住感慨,用手肘推了推正看公文的云稚,“小云,王爷这兵不血刃的,手段高明啊,怎会被传出那样的名声?”
  云稚心说你是没瞧见他之前的手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
  然后反应过来,这萧世子不仅私下里乱七八糟地喊他,这会儿连小云都叫上了。
  他哥都没这么喊过他。
  云稚刚想开口,嘴里就蓦地多了块桃酥,于是倏尔顿住,眼神淡淡地飘向萧慕枫。
  萧慕枫笑得无辜,“听闻王爷在城中开了糕点铺子,荷花酥做得精致味美,今日去得晚了,没买着,就吃这个吧。不过——我听说,曹昊昀又出来走动了。”
  话尾带着冷意。
  云稚福灵心至,懂了他的意思,“然后?”
  “听闻柳家要将女儿嫁给他。”萧慕枫笑眯眯道,“刚死了儿子,就算计着怎么嫁女儿,这个柳刺史心挺大。”
  云稚想到了什么,眉目微沉。窗外忽落潇潇细雨,远山在雨中渐渐模糊。
  渺然山河细雨中,尽映在容瑟眼底,他站在廊下望雨,低声说:“柳家还真能折腾。”
  他也听说两家议亲的事,虽说没彻底定下来,但总归是有些风声。
  到那时,哪怕奚家没了长公主,凭借柳氏这个枢纽,也会同曹氏绑在一艘船上。
  “今年晋京冷得早,虽说九月天,也不该站在风口。”梁慎予将轻薄披风披在容瑟瘦削的肩头,“亲事定下也无妨,奚家正如秋后蚂蚱,没几日好活,倒是王爷,在想薛夫人的事?”
  薛夫人便是奚晏的正妻,容瑟不喜欢将奚姓冠给她,便称作薛夫人。
  容瑟轻轻颔首,“也不是难事,但是三郎,你知道这个时候我动了奚家,朝堂会震荡到什么地步。”
  想动奚家,盘根错节的保皇党势必会拉下来一大批,到那时容瑟也不保证曹伦和容靖会不会狗急跳墙。
  沉默片刻后,容瑟听见梁慎予轻声说:
  “大晋从未真正太平过。”
  容瑟不作声。
  是啊,霁州冤案无人提及,甚至连容胥都插手其中,满朝文武无能之辈不知几何,而匈奴也在边陲之地虎视眈眈。
  容瑟从前不担心这些,他只想自己好好活着就行了,但不知不觉,他竟也开始忧心。
  牵挂越来越多,忧虑便越来越多。
  容瑟伸手,指尖接了一滴微凉的雨,顷刻间,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无比明晰了起来。
  “我只怕会挑起更糟糕的乱世。”良久,容瑟才轻叹着开口,“动荡越小越好吧,我不畏惧纷争,但也不愿意挑起纷争,因为无论输赢,都要拿尸骸来堆积。”
  容瑟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但在他的世界,留存下来许多战争的影像与文字资料,也曾亲眼见过风雪中梁家父子的惨烈,由此可拼凑出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的惨像。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字字惨烈。
  “我还以为王爷会主战。”梁慎予轻笑。
  “分情况。”容瑟摇了摇头,“我曾经读过一句诗,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战争是换取和平的必要手段,也是最后的手段。兵荒马乱意味着流血牺牲,是为家国大义奔赴战场倒也罢了,而我针对容靖是私心,实话说,我不想有人为我的私心而死。”
  说到这儿,容瑟自嘲似的笑了声。
  “我早说了,我不是做皇帝的料,没有魄力,也不够果决。”
  “不要妄自菲薄。”
  梁慎予捏了捏容瑟微凉的耳垂,像是捻着一块冷玉。
  “一生事事两难全,别想太多,朝堂总是要肃清的,天下也总是要安定,匈奴更不会安生太久,但真到了非战不可的那日。”梁慎予轻轻吻了吻容瑟的脸颊,低声喃喃:“我会带着胜利与安稳凯旋。”
  他的吻带着炽热沉重的温度,足以驱散秋雨带来的寒凉。
  .
  再过两日便是梁慎予的生辰,容瑟忙着为他准备生辰礼,正好因为钦察营和滇州军的事,梁慎予近日常往晋北骑营地跑,很少在府中,有时回来,容瑟都睡着了,醒来之前,梁慎予又走了,只能依靠床榻上的痕迹与温度,知道他昨夜曾睡在身侧。
  梁慎予甚至带着晋北骑声势浩大地来了一场演武,实则便是在震慑兵部与滇州军。
  效果也十分显著,文官们有底气,因长公主一事始终没给个说法,于是御前的弹劾折子更多了——无关国事时政,全是弹劾奚晏的。
  奚晏连续两日称病不出,但府中也没安生到哪去,那日闯入后院的女人用的鞭子诡异,不过是缠了一下,柳苒的脚筋便被割断,连骨头也碎了。
  柳苒得知后哭闹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对摄政王和容知许都恨到了骨子里。
  “老爷,现在摄政王如此猖獗,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柳苒眼眶红着,坐在榻上,瞧上去我见犹怜,“不如尽快将沅沅的亲事定下,如此一来,曹家和陛下必定不会不管我们。”
  奚晏再宠爱她,都忍不住在心中嗤一句妇人之见,有定北侯和摄政王一起施压,这件事他必然是要给皇室一个说法。
  “这事得看曹家的意思,催不得。”奚晏斟酌片刻,说,“为今之计,唯有长公主自己不计较,才能将此事了解,无论如何,先将长公主哄回来才是上策。”
  一听这话,柳苒的脸色微微一变,也迅速垂下头将嫉恨掩住。
  她就是厌恶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凭什么她生来就是公主,金尊玉贵,奴仆成群,嫁人也理所当然地是正妻。而自己却只能出身小门小户,哪怕同奚晏青梅竹马,可到今日,她还只能做个妾室,被薛瑾那个女人压一头,甚至因对长公主动家法而受人诟病!
  这世道何其不公!
  “老爷……”柳苒楚楚可怜地抬眸,“阿浥不是去过了?那长公主如今有摄政王做靠山,连她兄长可都不管不顾了,怎么可能主动回来?”
  奚晏在地上绕了两圈,才沉声道:“那也得试试,长公主性情和顺,我早说过,真要是忍不住,随便找几个丫头也就罢了,那长公主哪里是能随意责罚鞭打的?她是皇室之人!曹伦为何拖着婚事,他也不高兴着呢!当着陛下的面还曾斥责于我,你们……唉!”
  一听曹家的意图,柳苒才终于慌了,对容知许恨意更深,她却不敢再多说,怯怯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奚晏沉默良久。
  “罢了。”奚晏说,“我入宫去求见陛下,他到底与长公主一同长大,这个兄长的话,长公主或许还能听听。还有,若长公主真愿意回来,日后奚家必得将她视作座上宾,绝不可轻慢!”
  柳苒再不甘愿,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喏喏答应下来。
  .
  小雨还没日暮时就停了,天际云霞斑斓绚烂,梁慎予还没回来,而明日就是他生辰,偏在此时,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个小太监,伺候容靖的,到摄政王府也不敢放肆,不像来宣旨,唯唯诺诺道:“奴婢参见王爷。”
  容瑟眉头微挑。
  来传旨的太监代表着皇帝,一般是不必行礼的。
  “起来吧,说,什么事?”容瑟从容自若地反客为主,也根本不像领旨。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陛下口谕,闻长公主殿下身子无碍,宣长公主入宫。”
  容瑟一顿。
  他大概猜的出容靖的意图,无非是为了奚家的事,舍不得奚家这个助力,不愿意责罚奚家,便想着从容知许身上入手,打打感情牌,都是他常用的手段了,实则就是不安好心。
  容瑟也不免叹一句,真是没新意。
  片刻后,他吩咐道:“来人,去告诉长公主,陛下宣她入宫。”言罢,特意添了一句,“若是身子不便,本王可替她回绝,或者……替她去面圣。”
  他笑着转头看向小太监,“都可以吧?”
  小太监冷汗直流,仿佛面对着什么洪水猛兽,连连点头:“自,自然!”
  容瑟这才满意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