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319
  梁慎予咬字很慢,像是在回忆那段过往。
  分明只是叙述的平静语气,却让容瑟听得心惊肉跳。
  他一直以为秋思楠便是导致那场败仗的根本原因,后来也是看梁慎予的反应,推测出其中还有隐情,但直到梁慎予亲口承认,容瑟才发现,事情远不止原著里描述的那么简单。
  “所以。”容瑟斟酌着词句,小心问道:“这事儿……和容靖有关?不对,那年他才多大,所以是容胥?”
  梁慎予没有否认,沉默须臾后,接着说:“我赶到羌州替父兄收敛尸骨时,晋北骑手里的武器几乎都是从匈奴人手上缴获,而在孤竺岭一战之前,我大哥命二哥绕路深入腹地,奇袭漠北王城,而他则率兵攻入北营,那是匈奴屯放粮草兵器处,让匈奴人以为他才是进攻的主力,而王城那边虚晃一招,是为了引他们退兵。但匈奴人未卜先知一般,在北营埋伏了我大哥,又以我大哥的尸体为诱,引我二哥折返,继而伏击。”
  于是世子与二公子都死在那场仗中,匈奴人一路南下,又故技重施,用两位公子之死引得老侯爷哀恸万分,随后便是孤竺岭惨烈无比的一战。
  至此,梁家儿郎,仅余三郎。
  容瑟拉住了梁慎予的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快便明白梁慎予的意思,匈奴人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得知了晋北骑的作战计划,若非匈奴人当真神机妙算,那这其中必然有猫腻,毕竟正好就猜准还精准做出布置这种事,原本就不像巧合。
  但容瑟很快就想起来,梁慎予说过,晋北骑中出了叛徒,泄露军机,而后被梁慎予处死。
  十三岁的少年奔赴战场,收殓父兄的尸身,杀伐果决地当场下令处死叛徒。
  这才是梁慎予第一次在晋北骑面前展露锋芒。
  容瑟捏了捏梁慎予的手心,问道:“那泄露军机的叛军不是已经死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上一次梁慎予只说有这么个叛军,但这个叛军为何背叛晋北骑却只字未提,只模糊说过或许与曹氏有关。
  容瑟心底陡然生出些许猜想。
  “说是叛军,也不尽然。”梁慎予没答,神情也缓和许多,阴郁散去了些,对容瑟露出个略带讥诮的笑,“我爹的副将,是曹家安插在晋北骑中的眼线,又或者说……那是皇帝的眼睛。”
  容瑟轻轻吸了口气,“所以……你之前说,晋北骑的败仗,与曹家有关?”
  梁慎予默然片刻,随即点头,“他交代过,泄露军机是曹家的指示,没有武器,粮草不足,我两位兄长原本打算放手一搏,却不想……”
  话到最后,只剩下一声轻而又轻的嗤笑。
  他没说下去,但容瑟懂了。
  秋思楠贩卖武器在前,晋北骑的处境已经很难,梁家两位公子想要殊死一战,结果连作战计划都已不是经被透露给匈奴人,反倒掉进了对方的圈套。
  于是悲剧发生。
  容瑟稍稍用力握住了梁慎予的手,仿佛想要抓住十四年前的那个少年,也想要给梁慎予支撑,那些过往注定痛苦,而他想要帮忙分担。
  “可曹家为什么那么做?”容瑟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们与匈奴勾结?曹伦位极人臣,又是皇亲国戚,为何要自掘坟墓?”
  “不止是曹氏。”
  梁慎予语气笃定,意有所指地重复:“不止是曹氏,我说过,那是皇帝埋在晋北骑中的耳目。”
  容瑟先是迷茫,品过味儿后骤然睁大眼。
  “容胥?”
  他先是震惊,又是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就像他默许张海成和祝岚山在霁州的所作所为一般。”梁慎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容瑟的鬓角,“他不配做皇帝。但想要撼动,仍需要时机,这颗大树枝繁叶茂,须得剪除枝叶,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奚家,就是枝叶。”
  容瑟明了,坦然地与他对视着,浅浅一笑。
  “也到时候了。”
  第102章 发难
  “这奚晏也真是,就为了一个女人,现在整个奚家都快成晋京勋贵们的饭后闲谈了。”曹昊昀在宫中对容靖大吐苦水,他与柳沅沅的婚事定得匆忙,很快便将礼数周全,前日刚拜堂成亲,可他心里有疙瘩,连同房都不肯,此刻更是不屑,道:“谁不知道他奚家那点破事,奚朝浥也是,在女人肚皮上把自己玩废了,这家人,嘁。”
  柳苒虽然废了一只脚,却成了奚家的当家夫人,根本不管晋京中的贵妇贵女们怎么瞧她,一个中秋,非要在府中办什么茶宴,请帖飞花似的满晋京洒,连曹府都收到了,曹昊昀自然不理会,可婚事已定下,他娘碍于情面,不得不去凑个热闹,回来时脸比墨汁还黑,难看至极。
  小门小户,还是个妾室,偏偏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能同其余夫人们平起平坐。
  曹昊昀听他娘说,赴约的贵妇们都不大高兴。
  容靖自己也够心烦,登基数月迟迟不亲政,如今执政的摄政王,哪怕他得尊称一声皇叔,可实际上他比容瑟还要年长两岁。
  曹昊昀闷了一口温茶,嫌恶拧眉,气闷道:“还有那个柳沅沅,当众勾引定北侯不成,叫人家当成刺客拴树上,晋京还有谁不知道?塞我院子里做正妻,她也配?”
  提及定北侯,容靖的眼神也暗了暗,恨意与妒忌一闪而过。
  “你不喜欢这个柳沅沅?”容靖问。
  曹昊昀烦躁点头,“是啊,是长得不错,可那是定北侯不要的,还出过那种丑事,你说我爹要是喜欢那女人,怎么不自己当妾纳了?我娘才不在乎这个,她要是到我爹院子里,保管治得她服服帖帖!”
  “好了,大局为重。”容靖语气平淡地劝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别闹成奚家那样子就是了。”
  “哎,表哥放心。”曹昊昀摆了摆手,混不吝似的嗤道:“她愿意嫁那就嫁吧,府里添个人吃饭的事,她老老实实的就相安无事,我虽不懂朝堂官场上那些事,不过我爹也说了,只要给她个名分就是,这名分就权当是为表哥与我的情分。”
  曹昊昀与晋京纨绔能玩到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他知道自己早晚得娶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正妻,对婚事素来也无甚要求,只是柳沅沅勾引定北侯不成,大庭广众之下闹得实在难看,才觉面上无光,进宫来与容靖抱怨诉苦。
  再说,奚家那烂摊子如今都是晋京城的笑料,提到奚家必定有柳家,提到柳家就必定有曹昊昀这个大冤种,娶了不知羞耻意图勾引定北侯、却遭人嫌弃的女人。
  听得他这么说,容靖才舒心些许,笑说:“父皇与朕都没白疼你,没疼出白眼狼来。”
  曹昊昀自然知道容靖说得是谁,无非是如今住在摄政王府的梁慎予和容知许,本想随声附和,却蓦地想起定北侯那日略带嗤嘲的警告,加之容知许在奚家的境遇,一时间竟没能将话说出口,多少还是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那当然了。”
  .
  皇陵偏僻,夜里唯有几声孤寂鸟鸣,守陵的宅子里有一室,门窗皆封,半点不见天日。
  负责看守之人站在门外,朗声开口:“颜贵太妃的棺椁已进了先皇皇陵,连牌位也入太庙享用香火供奉。”
  分明是故意在说给屋中之人听。
  片刻后,里面传来打砸东西的噪音,伴随嘶哑尖锐的女人咆哮:“什么太庙,什么皇陵,不可能!不可能!她不配!”说着说着,那人仿佛自己也陷入混乱迷茫,声音低下去,“不对……不对,她早被挫骨扬灰了,城外的野狗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她死了,对,她活该……还有那个孽种,荡妇……”
  随即便是不间断的羞辱斥骂,但说的话颠三倒四,俨然里头那人神志已不太清醒。
  “疯婆子。”外边的看守骂了一句,讥诮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人家的棺椁就是进皇陵了,哦对,是元光爷的陵寝,位份都是贵太妃了,坊间现在都知道,颜贵太妃含冤而亡,哦对了,还有,陛下啊,当了皇帝又能如何,还不是个摆设,朝中可没人听他的,百姓们人人赞颂摄政王,谁还记得有个皇帝啊?”
  这人说话带着刺,专门往痛处戳,很快,里头便又传出声嘶力竭的尖刻辱骂。
  看守哼笑一声,任里头如何发疯,不置一词地走了。
  谁也想不到短短三个月,从前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曹皇后——如今该称太后的女人,就是里边那个神志不清癫狂疯魔的女子。
  平日他们是不能理会里头那位的,一句话也不同她说,今日这番话,自然也是上面的意思。
  云初将此事报给容瑟后,只换来一声哼笑。
  “疯了还不忘骂人呢,还挺有针对性,怪有技巧的。”容瑟语气漠然,仿佛逼疯曹毓敏的不是自己,既没有报复后的快意,也没有因辱骂动怒,至始至终都平和得很,好像一个局外人般淡淡道:“可见还没疯得彻底,让她知道就行了,不必理会,别让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