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289
  “我不太在乎晋京这些人的生死,甚至是整个大晋。官员也好,百姓也好,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而我要做的事,必定会让大晋内乱,乱世便要有人命来堆,但我并不在意,生灵涂炭与我何干,我只要守住定北侯府就够了。”
  他这话说得冷漠,字字句句都没把人命放在眼中,与世人流传中的英雄战神大相径庭。
  说完,梁慎予垂眸瞧着容瑟,坦然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些人的死活我都不在意,我只要结果,我要大晋在我掌控之中,匈奴人不敢踏入疆土半步,定北侯府荣光永存,为此,无论过程中需要如何不择手段,要牺牲多少无辜性命,我统统不在乎。”
  温和斯文的梁慎予彻底褪下人畜无害的外衣,展露出野心勃勃与残酷冷漠,但容瑟仍然能感觉到,他捧着自己脸颊的动作小心且温情,犹如对待随时会破碎的白瓷瓶。
  “这么凶啊。”
  容瑟不甚在意地扬起笑,伸手扶住梁慎予坚实的肩,温温和和地笑问:“现在呢,你想怎么做?”
  梁慎予低低地叹,声音也柔和下来:“我一样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我只在乎你,所以……我想走到那个,你期望的未来。王爷,不是我在保护你,是你拉住了我。”
  定北侯府一朝没落,梁慎予见多了人情冷暖,他险些彻底堕入深渊,在万劫不复的路上一错到底。
  但容瑟拉住了他。
  容瑟走在人间的路上,也将迷途中的他,带了回来。
  而容瑟其实也早就察觉梁慎予温和之下的睚眦必报冷酷狠辣,以及他的行事缜密,譬如柳池的死,梁慎予只是单纯地想杀他,于是设计周密,柳池到死都浑浑噩噩。
  沉默少顷后,容瑟才轻笑了笑,说:“原来如此。”
  真的很不一样,和他在书本那寥寥数语和简短故事中了解到的梁慎予,截然不同。
  但也无妨,容瑟依旧坚定地认为梁慎予是大晋的英雄,无论如何,他打退匈奴,守卫疆土,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所以这一次,我也并未插手。”梁慎予将容瑟揽在了怀里,低声道:“劫狱的不是我,将奚晏逼上绝境的也不是我,想杀奚晏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年曹家稳占晋京第一世家,奚家屈居次位,奚晏出事,这是不少世家的机会,哪怕是奚晏的党羽……也没你想的那么同心同德,人心莫测,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奚家倾塌,好从中获利,又或是取而代之,这次动手的,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罗陵。”
  还是奚晏亲自提拔上来的,在户部当差多年,官拜户部侍郎,出身晋京世家,能被提拔自然也用银子疏通了不少,罗家在京中也算是扎根很久的老牌世家,这些年走上下坡路,罗陵也始终不温不火,足足八年下来,可是半点没有升迁的意思。
  结果这才左迁不久,便已向奚晏动手。
  从始至终,梁慎予只是默许这件事发生,不加以阻止,他手上干干净净。
  容瑟轻轻颔首,忽然一顿,“他为什么?还有,那奚晏……现在,死了?”
  “想杀奚晏的人太多了,谁知道罗陵是为什么,但奚晏不见得死了。”梁慎予摇头,“如若是我,我不会杀了奚晏,最多只是坐实他的罪名,借刑部的手,要了他的命。”
  这样一来,奚晏的死从头到尾谁都没沾过血,他死得理所当然,死得顺理成章。
  .
  如梁慎予所言,奚晏失踪仅仅两日,很快便被晋北骑“发现”,并且顺利抓捕归案。
  有这一次畏罪潜逃,加上被牵连的官员证词,还有奚晏身边心腹的口供,定罪便格外容易,而之前竭力阻止的曹伦对此视而不见,连同样在刑部为他周旋的官员也都纷纷做起哑巴。
  独木不成林。
  树倒猢狲散。
  奚晏与整个奚家的下场已成定局,可以想见。
  容瑟特意询问过,奚晏这是欺君之罪,戕害同僚,以及其余的数罪并罚,罪连九族。
  于是不仅是奚家,刚刚当上奚夫人的柳氏娘家也遭了殃,毕竟从前她是侧室,只是个妾,在府中本应没有什么地位,唯一的好处就是妾只能算作奴才,不能算作夫人,她的家族自然不算在九族之中。
  现在可就不同了。
  柳叙近日来一直惴惴不安,他知道上次是警告,可已经与曹家绑在一条船上,现在想退也来不及,但直到被禁军押走,柳叙才倏尔明白过来,那不是什么警告,而是预告。
  与此同时,对摄政王更加感到恐惧。
  如他所想,容瑟早知道奚晏的罪名会牵连许多人,所以在逼他写下和离书时,还顺道赐了个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处置奚家时,连着柳家一并拖下水。
  刑部很快判决奚家株连九族,定案那日,容瑟亲自带容知许到刑部大牢来兑现承诺,让她见一见奚家人。
  刚从马车下来,便瞧见刑部大牢中走出个须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身着常服,气质斯文儒雅。
  容瑟微微一顿。
  这不就是那个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罗陵。
  而罗陵也瞧见了他。
  对视片刻,罗陵从容地走上前来,作揖行礼。
  “下官,参见王爷。”
  第107章 猫腻
  “罗大人,不必多礼。”
  容瑟这还是头回注意这位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
  瞧着颇有文人的斯文风骨,对待他的态度也不卑不亢。
  “礼不可废。”罗陵开口便是文臣腔调,微微垂眼,又意有所指地隐晦道:“这礼,也合该行。”
  容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不等他说话,罗陵便说:“该谢过王爷,给下官行了个方便。”
  容瑟挑眉。
  罗陵这是直接承认派人劫狱的是他了?
  而且罗陵这个时辰出现在这儿,恐怕与容知许的目的差不多,都是来见奚晏的。
  “倒也不必。”容瑟说,“毕竟本王也方便,不过……据本王所知,这次罗大人左迁,还多亏奚大人举荐。”
  罗陵站得端正,面上笑意浅淡,不为所动,只说道:“故而下官亲来送他一程,也算不枉这一场……知遇之恩。”
  说到知遇之恩这四个字时,罗陵的眼神才稍有波动,像是讥诮,又像自嘲。
  感恩知情没多少,怨气容瑟倒是听得真切。
  “看来罗大人也是事出有因。”容瑟也跟着半真半假地笑,“本王倒是想听听。”
  罗陵笑着瞧他,“倒也没什么,只是下官从前有个学生,通透灵巧,德行上佳,唯独家中贫简,下官彼时也才入仕不久,仅能稍作接济,他父亲便去富贵人家做长工混个生计,之后……”
  他的笑已经消失殆尽,眼神不悲不喜。
  容瑟心中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罗陵缓缓道:“他父亲被活活打死,一条人命,只值两吊铜钱。我那学生孝顺,想为父亲讨个公道,反被断了双腿,从此一蹶不振。而起因,竟可笑到只是个妾室嫉恨正妻,便当众杀了她院中的杂役杀鸡儆猴。”
  罗陵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没再说下去,只嗤笑了一声。
  容瑟沉默下来。
  一条人命,两吊铜钱,得意门生,忍辱负重。
  罗陵行事的动机便清清楚楚。
  “罗大人有情有义,也有能耐。”容瑟微微眯眸。
  能在奚晏眼皮子底下走到这一步,可见他的本事。
  罗陵摇了摇头,“何出此言,同王爷相比不值一提。”
  容瑟淡淡:“罗大人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同本王说话,就是你的本事。”
  毕竟奚家的党羽可是不少都在狱中呢,这个奚晏亲自举荐的户部尚书还好端端站在这儿,一脸风平浪静地与他说起缘由,可见这次是半点也没牵涉到罗陵。
  罗陵笑而未答,话锋一转道:“霁州冤案,震惊朝野,王爷接连处置位高权重之臣数人,自永始年间起,便再无王爷这样的人了,下官敬服。”
  容瑟谨慎道:“过誉了。”
  大抵是瞧出容瑟的防备与探究,罗陵没再多说,只说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下官早便知晓,曹家也是棵参天古树,王爷,保重。”
  容瑟站在原地细品罗陵留下的这句话。
  他忽然提到曹氏,难道这次没被奚晏连累,是因为罗陵又搭上了曹伦?
  .
  想入刑部大牢,要走过一条幽暗的长廊,这条长廊内机关遍地,莫说逃狱,连劫狱都得费工夫。
  容知许刚一进门,便嗅着了脏污的浊气,甚至还带着腐朽的血腥味儿。
  安静至极。
  容知许有些意外。
  带路的狱卒以为贵人嫌弃此地,便小心问道:“殿下,此地污浊,不如回吧。”
  “不。”容知许收敛神色,轻声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安静,本宫还以为……”
  既然是牢房,应当少不得嘈杂喊冤才对,总之……不该是这么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