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
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334
梁慎予的语气一贯地漠然。
他现在甚少在容瑟面前隐藏自己的部分本性。
容瑟已经被真相震惊到说不出话,张了张嘴,最后又合上了。
所以罗陵今日在他面前说得那些话,只是一半,这才是全部的真相。他怕学生的案子牵连到自己,便狠下心肠避而不见,连尸身都谨慎地不曾收敛,将自己与这件事彻底撇清关系。
时隔多年,他越爬越高,又对奚晏下手为门生复仇。
“罗陵是聪明人,他够果断,也够狠心。”梁慎予淡淡评价,“或许他对自己的学生有几分真心吧,但比起仕途而言,那不算什么,这次若不是我们对奚晏发难,他恐怕这辈子也不敢动手。”
容瑟听得出,梁慎予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这在他眼中也不算什么。
的确,罗陵所做未必是错,莫说当年,饶是现在,他跟奚晏对上,只怕也只有把自己搭进去的份儿。
无论罗陵是不是忍辱负重,他能做出这个决断,就足够狠心。
沉默半晌,容瑟说:“辜负活人,但也算对得住亡魂了。”
回应是一声轻笑,梁慎予在他耳边说:“我还以为王爷会觉得罗陵装模作样。”
“在我看来,这件事没有对错。”容瑟如实道,“无论怎样选都是错,大概……这本就是非常人能应付的困境,若真走到这一步,一左一右都是悬崖,怎样走都是错。何况我也只是个听故事的,没什么好指手画脚的。”
他只可惜那个半途陨落的年轻人。
那些翻手云雨覆手众生的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干预、甚至是毁灭别人的人生,如同碾死一只蜉蝣蝼蚁,然而在容瑟眼中,那是活生生的人。
又一声叹息后,容瑟忽然眯眸,他想了想,转头瞧向梁慎予,双眸微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对,你早知道罗陵会派人劫狱,他也知道会有人给他行方便。”
今日见罗陵后,容瑟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突然醍醐灌顶,语气笃定。
“你们串通好的?”
“……串通谈不上。”梁慎予笑了笑,“只是给他指出条路而已,他自己想解心结,才会选择动手。”
容瑟哑然。
所以罗陵会出手,是因为有梁慎予在背后操纵,先是诱罗陵派人劫狱,配合他给奚晏设局,但实际上梁慎予自己根本没动过手,像是执棋之人,兵不血刃赢了这一场。
容瑟开始明白为何原主会输给梁慎予了。
他的布局风过无痕,柳池那次也是,人人都知晓这事儿与摄政王定北侯有关,可偏偏对方死得又那么合理,这次也一样,罗陵的插手让曹伦等人放弃奚晏这枚棋,环环相扣,不着痕迹,从这局棋开始,奚晏就败局已定。
“明日奚家父子便要被问斩,至于剩下的那些官员慢慢查便是。”梁慎予捏了捏容瑟清瘦的指节,在他耳边低语:“可惜没能诛九族,柳叙应当会被流放。”
容瑟点头,“足够了。”
扳倒奚家,稽查党羽,还顺带了个柳家,原著里的主角团便算倒了半壁江山,容瑟对此十分满意,这也代表着他的死局已经解开大半。
夜色遮掩下,容瑟转过身,背对着万家灯火,予梁慎予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伴随一声近乎低不可闻的呢喃。
——谢谢。
他的二次生命中,梁慎予说上天给他最好的馈赠。
.
奚家的罪名板上钉钉,刑部很快便将牵连官员一并处置,陆上谦年事虽高,行事却雷厉风行,毫不拖沓,加之摄政王府给的底气,次日奚晏父子与其中牵涉颇深的官员便被斩首,奴仆发卖,其家眷诸如柳苒等皆流放,连柳叙也遭牵连,虽然保住一条命,但也仕途尽毁,流放偏远之地。
官员们又被清洗一番。
哪怕奚晏罪名明了,但归根结底,这事儿落在朝臣眼中,都是容瑟在排除异己,再往深了想,那就是摄政王要剪除新帝的党羽。
新帝羽翼未丰,有曹伦保驾护航,也在这场对峙中节节败退。
局势渐渐明了。
容瑟发现,自从奚家没了后,常有官员往摄政王府想着法地送东西,东西都被容瑟退还,毕竟又不是逢年过节,这些官员意图太过明显,连续退了几次后,这些大人们开始另辟蹊径。
送人。
今日这家送个歌姬,明日那家送个侍女,甚至还有送来清秀男孩的,甚至还有人将自家女儿的画像往王府送。
容瑟无力扶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是太常寺卿的小女。”云初一边卷画像一边禀报,“昨日的画像已退还回去了,今日又多了不少,想来是因王妃之位空悬,至于那些男女,属下都已经处理妥当,里头有不少是要安插入咱们王府的眼线。”
“退退退,都退。”容瑟摆摆手。
当日这待遇都是容靖的。
新帝登基以后可是被催了好一阵子,容瑟也帮腔过,但最后也没真逼着容靖娶妻,毕竟容瑟和这些姑娘无冤无仇,不至于把人往火坑里推,也就是想给容靖添点堵。
谁能想到天道好轮回,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了。
云初揶揄:“晋京城中都在传王爷为民申冤,惩治贪官,不知多少人家的小姐芳心暗许。”
容瑟:“……”
所以之前没有,是因为原主名声太差了?
容瑟立刻道:“都处理好,可别在梁慎予面前说。”
云初几乎要笑出声,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处理妥当。”
容瑟苦着脸叹了口气,忽然灵机一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云初!”
云初茫然,“怎么了?”
容瑟严肃道:“听好了,对外说本王不缺侍寝之人,倒是缺个正妻,要文韬武略皆精通,上能击退匈奴开疆拓土,下能吟诗作赋风雅知趣!”
云初愣住:“……的女人?”
这也太难。
容瑟摇头,缓缓道:“……的人。”
云初:“……”
还真有。
您直说定北侯就得了呗。
“就这么说。”容瑟哼笑,“让他们别往王府里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本王就只要那样的。”
“……是。”
云初偶尔也会很佩服自家主子。
譬如此刻。
第109章 流言
容瑟利落地将那些莺莺燕燕处理好,没留一个在府,缘由倒也简单,哪怕财大气粗,容瑟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养好几口人,另一个也是最要紧的,便是梁慎予。
他本是想照顾梁慎予的心情,熟料对方似乎根本没受影响,一如往常。
仿佛根本不在乎。
直到入夜,容瑟从苍蓝暖阁沐浴回来,瞧见卧房桌上堆着的折子,上前去翻了两下子梁慎予批注后明日要发回去的奏折,翻到其中一本时,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折子没什么特殊,是太常寺卿的请安折子,此人素来会谀媚逢迎,一个请安折子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写得可谓是字字恳切。
而梁慎予的朱批只有一句话:“谄谀之臣,奴颜误国,该当自省。”
这就像指着人鼻子骂人家谄媚,还扣上个误国的帽子,让太常寺卿自己反省反省自己。
若说从前这种请安折子也不少,梁慎予大多惜字如金,回个“阅”字便再无其他,这还是容瑟头回瞧见他在折子上骂人。
颇为新奇,再翻几本,发现梁慎予极其有针对性,因为不少折子的批注与往常无异。
容瑟将折子分成两堆,垂眸瞧着,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
吱呀。
身后传来推门声,梁慎予身上裹了件厚重的雪青色披风,长发湿漉漉地垂到腰身,进门后将披风脱下挂好,露出松垮搭在身上的里衣,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意味。
“看什么呢,王爷?”
他声音温和,走上前来。
微凉的指尖扣住了容瑟的侧腰,那点冷意透过一层薄薄里衣传递而来,容瑟不自觉地轻颤须臾,才对奏折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
“定北侯,这算以权谋私吧?”
梁慎予目光温和,顺手捞过奏折垂眸瞧两眼,又随意扔回去,轻轻地笑出声,从容道:“王爷可冤枉臣了,分明是公事公办。”
这男人身上凉,容瑟便靠过去依偎着,为他暖身,声调慵懒,“公事公办出两幅面孔?”
梁慎予舍不得怀中暖意,垂眸借昏暗烛光,以眼神描摹怀中人的漂亮眉眼,丝毫不曾掩饰眼底翻滚着的占有欲,但语气仍旧很轻。
“略施警告罢了,叫他们知道何为为臣的本分。”
话中的份量沉甸甸的。
分明是平淡的语气,可容瑟就是从中听出了极其明显的不悦与冷厉,甚至觉得正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像一头凶狠霸道的头狼,圈地盘似的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