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第144节
作者:松庭      更新:2025-10-13 11:04      字数:2879
  抬起头来,她捧着他的脸,平静而坚定地道:
  “但无论如何,我会尽力一试,绝不让你替我争取来的机会白白浪费。”
  说完,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纤瘦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裴照野舔了舔唇,看着手臂上的蝴蝶结,心想:
  完了,这下回不更得替她赴汤蹈火了?
  -
  在楚夫人的引路下,离开西屋的骊珠朝着谢稽所在的书房而去。
  骊珠远远便瞧见立在屋外等候的素袍文士。
  草屋简朴,他的衣着也并不华贵,然而身姿笔挺,四十一岁的中年人没有丝毫颓唐浊气,比许多年轻人都更风姿凛然。
  走得近了,更觉此人面庞清瘦,神采清扬。
  即便眼角已有淡淡纹路,仍然可以想见年轻时清隽出众的容貌。
  骊珠心下微微感慨,谢稽与她想象中的样子相去不远。
  果然是名士气度,风……
  风韵犹存。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跳出了裴照野形容他的词。
  骊珠死死抿住唇角的笑意。
  “草民谢稽,谢钦明,参见清河公主。”
  “……谢先生快请起。”
  虚扶一把,骊珠微笑着向谢稽见了个长辈礼。
  “清河幼时常听太傅提起谢先生,说先生素有头疾,这鬓发都还未干,岂能在檐下吹风,还请先入内室再叙话吧。”
  听到太傅郑慈,长须淡眉的文士面上略有松动。
  “头疾不过偶尔发作,容直的痹症才是每逢阴雨便连绵不绝……三年前,我荐了一位名医给他,他回信说已有好转,不知是真是假?”
  容直是太傅郑慈的字。
  骊珠:“医师开了药方,也要病人肯遵守医嘱才行,国事繁忙,朝廷风雨飘摇,太傅日夜忧心,无暇养病。”
  谢稽沉默了一下。
  内室陈设简单,并无奢靡之物,几乎都是些书册。
  骊珠目光落在窗边的棋盘上,笑道:
  “听说太傅与谢先生少年时便常常切磋棋艺,十有九输,清河也算太傅的弟子,不知今日能否有机会与谢先生手谈一局,替太傅一雪前耻?”
  谢稽自然不会拒绝。
  楚夫人在一旁煮茶,谢稽垂眸整理棋盘。
  他从头到尾没有抬头看骊珠一眼,但他心里很清楚骊珠为何三句不离太傅。
  不得不说,这位清河公主有一种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心的能力。
  即便谢稽清楚,她是想借自己和太傅师出同门的情谊,来跟他拉近关系,他在她的言语中也没感觉到一丝不适。
  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能力。
  啪嗒。
  骊珠执黑子先行。
  谢稽:“昨夜乌桓匪贼袭击,多亏裴将军恰巧经过,否则阖家上下恐怕难有生还,公主与流民军的大恩,阖家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定当竭力相报。”
  听到这句话,骊珠简直就想立刻过去抱着谢稽的大腿,拜托他帮忙一起对付薛家,就算她求他了。
  但是。
  骊珠也只能是想想。
  他的竭力相报,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个意思。
  而且,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骊珠总觉得他在说“恰巧经过”的时候,有不寻常的重音。
  摩挲着棋子,骊珠一边观察棋局,一边落子。
  “流民军驻守绛州,本就是为了维护南雍的边境安定,如今让乌桓匪贼跑到县内作乱,已经是流民军失职,怎么担得起谢先生的重谢?”
  楚夫人笑着替两人奉茶。
  她道:“公主实在客气,拙夫虽一介白衣,但还算略读了些书,有一些故交门生,公主和裴将军于我们是救命之恩,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相告,若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是啊,”谢稽也落下一子,“公主不妨直言。”
  骊珠的唇动了动。
  楚夫人自然是一片热心。
  想必是在外听到了薛惜文暗中针对她,不允许其他绛州贵女与她往来的流言。
  但谢稽……
  他到底是真的想报恩,还是等她直言目的,再干脆拒绝呢?
  棋盘上,黑子白子已各自布局成形,只待骊珠再落下一子,盘踞在侧的白子便会随势反攻。
  她不能冒险。
  如果被直接干脆的拒绝,这件事便失去了回旋余地。
  良久,骊珠道:
  “实不相瞒,清河倒确实有一件事,想请谢先生帮忙,而且,也只有谢先生能帮忙。”
  楚夫人和蔼地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谢稽唇边有些许笑影:“公主但说无妨。”
  终于切入正题了。
  谢稽知道她来的目的,也知道她这几日在郡学门外苦等之事,却故意避而不见。
  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倒越战越勇。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赌上谢家上下三百余人的性命,与薛家为敌,辅佐她争权夺势……
  “谢先生昨夜亲见,乌桓骑兵向来以一敌十,他却能以少胜多,不仅如此,裴将军还曾与覃戎覃将军切磋,将其斩落马背,当知裴将军之骁勇,世所罕见。若能好好培养,裴将军必能成为大雍的中流砥柱,为我大雍征战四方,守土开疆。”
  谢稽落在棋盘上的目光微凝,似乎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会先推介自己。
  骊珠继续道:
  “还有一位裴将军的麾下军师,他落草为寇前,虽然只是伊陵郡的一名小吏,但却博闻强识,嘉谋善政,即便做了山匪,也不忘辅佐当时身为盐枭的裴将军,替伊陵百姓在贪官手中争利,其才华实在不该被埋没。”
  谢稽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与这位清河公主交汇。
  “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他望向对面的清冽目光。
  “乌桓开始试探南雍边防,北越王亦是伺机南下,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我想请谢先生以兵法军政,授其二人及军中五名校尉,以备大战。”
  黑子落盘。
  眼前金尊玉贵的公主,朝他郑重一拜。
  楚夫人讶然,连忙去扶,谢稽的手亦是动了动,然而骊珠却没有起身。
  望着她单薄背脊,谢稽眸中有复杂的神色漾开。
  “公主,朝廷粮饷不济,绛州又无兵田可屯,即便我能授他们兵法军政,若真有战事,你们何以为继?”
  骊珠并未起身。
  她盯着眼前菖蒲席上的纹理,字字铿锵:
  “谢先生可知,流民军的流民是从何而来?”
  谢稽目光幽深。
  “绛州大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官府无力赈灾,谷仓满溢的大户囤积居奇,不肯低价惠民,更不肯开仓放粮,百姓从良民变成流民,又从流民变成了叛军。”
  “——他们本就无以为继,才一步步走到今日,有没有战事,对他们而言,不过早死与晚死的区别而已。”
  骊珠思考了很久。
  什么能打动谢稽?她的手中又有什么筹码?
  北越王以丞相之位,万两黄金相请。
  谢稽却痛斥北越王祸乱朝纲,是假道义的乱臣贼子,差点跳江明志。
  明昭帝也曾派人明里暗里试探,想请谢稽出山,匡扶社稷。
  谢稽却直言,陛下有小情却无大爱,后宫空置,子嗣稀薄,引得天下人人觊觎神器,百姓终日惶惶不安,实非他心目中的明主。
  明昭帝连杀他的旨意都拟好了,但在朝中十几位官员的上奏,和太学数千学子的恳求之下,最终还是无奈作罢。
  这个人,不怕死,不图财,不好权势。
  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她不及北越王。
  名正言顺,地位正统,她不如明昭帝。
  她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筹码,唯有一点——
  骊珠起身,唤玄英送上她带来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当初她让太傅写的举荐信,上面划去了裴胤之的姓名,换上了裴照野的名字。
  另一个,则是她亲笔所书的一卷《燕都赋》。
  这是谢稽父亲谢润的少年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