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
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269
那郎君心里连啧几声,学子入官署,入大理寺后名声不显,也少有诗句流出。
贵人看重,文人推举,本是一条青云路,却偏偏让他停滞在阶梯口,连绕好几圈,也不肯登上。
什么毛病!
那郎君在心里愤愤不已。
晏城对他人情绪非常敏锐,只一眼,便可瞧出此人对他的不满,可又碍于官身、碍于权贵,不得低下头。
低垂眉眼,低敛脸面,一副安顺模样,摆在他二人面前。
这几下,可爽到晏城了。
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暗自咬牙切齿,连瞪他几眼都使不得,就怕府上老爷受人诬陷,吃了暗亏。
转眸看向陶严,他正弯身与那郎君交谈几声,南方出身的他,却比这京内郎君要高上几尺。
也是此,陶严于人带来的威慑,可不低于晏城,只是晏城喜抱手轻笑,或是张嘴用糕点,没个官员样。
陶严问清后,以一两碎银换得郎君手中鸡蛋与纸张,转看向晏城时,他心心爱爱的竹纹糕已被送入晏城腹中。
气愤地走到晏城跟前,瞪了他好几眼,陶严咬牙切齿吐出不满:“此物,是我二人合力购买的吧?”
晏城点点头,他今日没带足银两,只因今日朝廷发放赈贫粮,钱袋内仅有数枚铜钱。
可哪想,那些遭人恨,遭天谴,遭鬼斥的御史大夫今月没事做,没人盯,突专奏他这个闲人。
谢知珩素来轻拿轻放,无雷声也无雨点,可奈不住那些御史天天大小朝会哭诉。
俗话有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些个御史大夫本就落得阴沟老鼠待遇,天天哭,任谁都受不了。
不巧,六部的弹劾额度也没用完。
御史台加之六部,奏得晏城脑袋嗡嗡,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天地难容的罪来。
“某是挖了他们家祖坟?”晏城凑到陶严耳畔,愤怒地谴责朝野这等团结一致行为。
陶严不以为意,摆摆手:“安啦安啦,几道你也非第一次面对。去年,三省的弹劾折子没用完,不也全落在你身上。六部,御史台,三省,你可是集齐他们所有人的弹劾,还不被重罚的人!”
那一月,谢知珩桌案上弹劾专用的奏折,已堆得有他一人高,还不止一堆。
那一月,晏城天天烧这些折子为乐。
如此多的弹劾待遇,也就弹飞了晏城一月的俸禄,不大也不小。
三省六部,御史台的弹劾额度用光,唯一受伤的只有晏城的俸禄。
好在后面谢知珩多倍补偿,否则晏城都要写折子,弹天弹地。
是此,当晏城捧着这张被陶严严令禁止不得有半分损伤的白纸时,映入眼眸的是数不清的字,一笔又一笔的红艳,活似血书。
血书一出,可吓到闲散二人,齐齐凑到一块,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满篇幅红字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
本以为与尸首、竹林苑有些牵扯,不想却瞧见圣教的现场传播。
“修心调性,佛以身饲虎,以身入修罗,以身诱修罗,才得人间太平…”
“三密奉佛,以语密、身密、意密供奉圣天…观形鉴视,习以为常,不受欲念牵扰…”
……
“啥呀!”
晏城越看,眉头越是紧皱。他不曾入佛,也不曾信佛,自是对此不甚了解。
他不了解,可陶严却了解甚多,家中烧香拜佛,满袖檀香。
晏城兴奋带着期待看向陶严,不想陶严与他一般,眸眼挤成一线,眉头紧蹙,斜插入眸。
“懂吗?”晏城问。
陶严摇摇头,他年幼受佛经熏陶,又随家人岁岁磕拜神佛,却不曾见过此中言论。
“以身诱修罗,以身饲虎,某只听过以身诱佛陀。”
晏城群揽百科,无事时也喜翻阅百科词条,或许曾有刷到过。
“供奉圣天,大圣天神……”
大圣,晏城满脑子只有世人偶像,齐天大圣。
可大圣是斗战胜佛,以战斗入佛,哪是纸上所言,以身诱修罗,才得太平。
晏城严重怀疑,确切认可,大圣可能是一棍子敲死修罗,还差不多。
“嗯…呃……”
陶严似想起什么来,抬眸看向晏城,问:“昨日,你也从那几人怀里搜寻出东西来,除纸外,似有本书。”
晏城挠挠耳后,在陶严不理解,困惑的眸眼中,又眨眼间愤怒里,他缓缓开口:“某好像丢家里去了。”
“几道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小子,陶严气得连指他好几下。
***
宫室内龙涎香燃得不太够,谢知珩撑着扶手,长睫垂落,掩盖凤眸里散不尽的疲倦。
发尾沾了些许潮湿,水汽混在熏香内不散,又作可见的云雾缠绕,轻轻吹拂他跌落肩旁的碎发。
先是星点的红痕,后经水晕开,似晚霞般缠着明黄的龙身。
方下小朝会不久,诸宰相仍在政事堂商议国事,谢知珩也趁这点末的时刻,暂缓一会儿。
午膳起,李公公轻敲内堂的门,听见竹帘内谢知珩轻声低喃,他才端着案几走进。
只几碟精巧小食,虽瞧之不太丰盛,每一下的落筷,都怕将它们清空。如此简单的菜色,似与储君之贵不相称,且不说,今日烹煮的非新米,具是昨昔的陈米。
“殿下,按你吩咐,御膳房只准备这些。”
李公公搁下案几,取出一叠叠小食。宫人端起圆桌的糕点,换去玉润白瓷内茶水,温热的茶水入腹,让谢知珩勉强提了些神。
用膳期间,李公公走至书桌前,先把红壳奏折整理,封箱保存,由宫人送至政事堂。
见桌上红壳皆已处理完,李公公令人捧来数量不低的绿壳,同蓝壳一同堆放在书桌一角。
出箱已有一晌的蓝壳,李公公本欲仍搁置桌面,可想今月多来弹劾某状元郎。怕某人瞧之伤心,他自作主张,抱起蓝壳具放入箱中。
谢知珩偏眸见之,待李公公要收入最后一叠时,他出声制止:“那些,御史今日新奉上。”
今日,新奉上?
得他一点示,李公公立即明了。
寻人常言,不可多取,也不可少拿,取中庸之道。
对状元郎的罚俸前几日下了,那些豺狼般的御史应明了谢知珩此月的退步,与常来的台阶,他们不可能不顺坡而下,转而去攀屋取瓦。
李公公不解:“哪位大人又惹着御史台?”
谢知珩执筷轻笑,似玉又非玉,清润融入月盘的象牙箸,紧合时敲来的声,如凤凰低泣,昆山玉碎。
香云遇龙散去,谢知珩手背抵着下颌。凤眸含笑,状若欢喜,可锋利的眉目却冷得不行,与壁挂的长剑一般。
他抿唇,因笑勾开的唇角紧贴,又随开口而破散:“无需好奇,等会儿便可见到他。”
果不其然,话语方落,就有宫人站在竹帘外询问,兵部侍郎求见。
谢知珩听此,放下牙箸,搁在筷托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绵软的软枕搁着,倒显得舒坦。
宫人只传唤,不为人请求。待内室的宫人听见,她转身走出,不留任何,哪怕走出门时,那位急迫的官员,哭求着满面泪涕,泗水横流。
她一如屋内主人般,高贵得不可攀登,不可求饶。
最得主人看重的李公公也不曾出去,只站在屋内,便听得门外哭求者的哀嚎,磕头的痛声不断,一声比一声重,似要将头磕破不成。
李公公垂眸看向太子,谢知珩端着热汤,瓷勺浸在润玉般的汤水里,偶尔星点红丝,只起点缀作用。
各类珍贵食材,以砂锅烹煮。文火不知用了多少时候,也不知多少人盯着,漂去浮沫,只得这一小碗清汤。
谢知珩轻点汤面,汤汁抿入,润得他单薄又浅樱色的唇瓣灵灵。
越是浅,便越映得德阳殿陛下的血痕越深,于黑夜中不甚明显,可青天白日之下,谁走过,皆能瞧见兵部侍郎祁阳伯此刻的狼狈。
“困了。”
只喝了半碗的汤,谢知珩搁在桌上,闭眸似要浅浅休息会。
他今早精神便不佳,小朝会时,是竭力撑着自己,以浓茶吊着,才不至于当着重臣面前,陷入睡眠里。
屋外声声哀嚎,祁阳伯不输他武将的身份,即使额头早被血液涂抹,泪水混着汗珠,融入血液里成了模糊视线的血雾,使他看不清眼前所有人。
可迷离中,他仍能看清太子近臣那深蓝衣袍。袖口纹路已不清,可被扶起时的喜悦,填斥他胸口,鼓得满满,又胀。
只是被搀扶进德阳殿时,李公公并未让他立即去拜见太子,而是搀他到耳室,太医令早已候在里面,起身为祁阳伯处理伤口。
祁阳伯环视左右,棉球沾染烈酒,点在伤口处,极其痛,哪怕他久经沙场,也不曾遇到此般救助。一时紧张地攥紧手成拳,却无奈只得在耳室,精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