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
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311
嫉恶如仇的正义性无可厚非,陶严自是乐意捧着钟旺,也乐意跟随她铲清邪门歪道,同她一块儿除去恶人。
只是今日,钟旺的恶意来得没缘由,她过强的恶意、过度的正义性,只对准身居海棠苑的人,甚至都忘了这儿是晏城的宅邸。几乎是把自己当来抄家的刑部杂役,或是御史台的御史,不放任一罪人。
被陶严这样一问,钟旺也觉自己今个有些异常,得人提醒,她才想起这是晏城宅邸,而非犯事官员的家。
只是心里残念未散,环视晏府的仆从,钟旺说:“我是看到她们有些怕这府上的另一个人,就觉得那人是迫害她们的坏人。那人既然敢欺负晏大人家里的仆从,也敢欺负晏大人,我就想着吓吓他,不让他去欺负晏大人。”
越说,钟旺越觉得自己这理由有些勉强。
她自己不过是大理寺的衙役,去为正七品御史的晏城伸张正义,去替身为太子近臣的晏城打压府上仆从,打压府上另一位主人。
太子近臣……
友人只提起过晏城这样一个隐秘身份,只提晏城深得太子宠爱,钟旺以为是晏城官途坦荡的意思,却没去想单身一人、未曾成亲的晏大人,府上哪会有另一主人?
钟旺收回长刀,眼睛眨巴眨巴看向陶严,轻声说:“夫子,我好像惹事了?”
你才发现自己惹事了!陶严恨铁不成钢,咬牙瞪了钟旺许久,怒意在脸上宣泄许久,他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拍拍钟旺肩膀:“没事,有几道呢,大不了以后请他吃好吃的。”
钟旺想到自个空空的钱袋,想到晏城那挑剔的性子,扁扁嘴:“哦。”
又是一场大开支,晏大人自己俸禄不低,怎么老是缠着别人请客呢?钟旺忿忿不平。
见钟旺停下不动,也没转身离府的打算,宫人一时摸不清她思路,不知她是前进还是后退,但总归是客人,她们有些人离去队伍,取些糕点茶水过来。
此地巧好离景色不远,离花园也近,旁也有晏城不喜在屋子里用膳时,特意准备的石桌凳。宫人引他们到石凳上,端来茶水,以尽待客之道。
府上总共三位主子,晏城离府,殿下不愿出院落,李公公也被困在皇城。府上宫人都略有闲散,不去忙活手上事,皆聚在钟旺身旁,含笑看她品尝这些御膳房出品的糕点,慈爱地看她给出一声又一声的夸奖语。
她们不觉钟旺见识不多,只觉钟旺可爱,只觉这娇小少年,太令她们怜惜。
许是在家待遇不好,才会这般痴迷糕点,连茶盏都不曾饮过半点,宫人托着脸侧,痴痴笑着,边笑边想。
少年相貌精致,带着雌雄莫辨的美感,又极具少年意气,与佳景相配。
且少年吃东西时,糕点将脸颊鼓起,细细咀嚼时,像极无辜小爱宠,又时不时抬起头与她们展露笑容,这让宫人直觉舒爽,眼睛也得到洗涤,精神有了舒缓余地。
至于喝茶赏景,故作风雅的翩翩公子哥陶严,宫人们很乐意地把他忽视抛弃。
“怎都聚在这儿,没人去服侍殿下吗?”
声音尖利又带有老者的暗沉,钟旺仰起头去看来者,是位着宫廷内监服的人物。她其实认不出宫廷中人,只是对方声音,过于像戏中他人扮演的内监,钟旺才猜出来。
“李总管。”宫人与他一垂眸弯腰,纷纷离去,处理自己的活计。
眨眼间,钟旺身边只剩下几个服侍客人的仆从,其余人若云烟,迅速散开。
李公公对这些性懒的宫人,轻哼一声,一甩拂尘,走到钟旺面前,说:“客人若有心欣赏佳景,可留至晚膳后再离去,膳房已备下二位膳食。某还有事,恐无法招待二位,还请见谅。”
他的话语里没有对官员的尊敬,作为皇城的总管,李公公的品阶比陶严还要高上几分。
只是作为主人,李公公不敢欺负客人,一顿好言相告:“无需觉不妥当,二位是郎君客人,自是要好生招待一番。”
不等钟旺他们回话,李公公侧身就离去,他步履略有匆忙,三步算作两步,往海棠苑赶。
听宫人说,殿下犯病许久,已到自残地步。在宫城中,李公公就担心不已,恨不得立即往晏府跑,可鸾台仍需他去镇压,为太孙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也是此,李公公才拖到现在,回了晏府。
待不见了李公公身影,钟旺撑着鼓起的脸颊,闷闷说:“我们要不要去拜见殿下?”
毕竟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管着他们项上人头。不仅如此,这也是钟旺离殿下最近的一刻,她迫切需要同殿下见面,去询问当年往事,去询问她父亲下狱被杀的真相。
陶严不赞成,他可不想进行与殿下脸对脚的对视,一点也不想。
谁会愿意去见时不时就能砍人头的长官,陶严反正是极其不愿意,但他的愿意与否,在钟旺刀剑的逼迫下,无可奈何跟在她身后,避免钟旺再次冒犯到殿下。
第62章
“殿下要去瞧瞧这天命之女吗?”
无需宫人禀报, 李公公眼神锐利,一眼便瞧出钟旺性子的执拗。
外表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俊郎儿,气质同她手持的长刀一般锋利, 日常行动都敌动我动, 危急情况她又敢为人先。
是此, 今个勇闯海棠苑, 钟旺也是带头人,颇具引导才能。
“不用, 孤暂时不想见她。”
情绪若奔波涌动的大河水, 一时平静,滋润中原腹地, 造就一场黄土文化。一时又癫狂,奔涌宣泄不顾天阻, 河水滔滔般吞没惠及的土地人民。
平静得来不易,在这安稳时刻,谢知珩情愿耗费所有理智,去批阅奏折,去整理他能想到的治国大策,为太孙留下三言两语的锦囊妙计。
平静后是疯狂,也不知何等缘由, 自心口蔓延上来的痛楚一阵比一阵剧烈, 像无数人在折磨他, 又像无数死于战乱的百姓在痛诉。
他们拿着镰刀,他们拿着斧头, 他们拿着锤子,一击又一击打在谢知珩身上每一个部位。
巫蛊之术又得到加强,天后恳恳的临终话已不能使谢知珩发疯, 那诡异转而投放百姓被残害,被乱世欺凌得无处可生存的画面。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①。
稚嫩的孩童不见半分皮肉,他们都化为恶汉牙缝间带有血迹的肉丝。
尸骨无人拾,因都被人剁碎,丢入河水里煮,用火煮,用人煮,用烈日残月去煮,煮成一锅惨绝人寰的恶世。
如此悲痛的情景下,信仰更加旺盛,谢知珩在梦中,看到诡异圣佛膝下,人人在跪拜。
以权柄跪拜,以钱财跪拜,以人命跪拜。金银的河流源源不断,人命也源源不断,夹杂王朝的痛叫,哺育诡异。
而在群臣痴信,众民求饶之外,谢知珩又看到花繁填园林,绸缎挂南枝的美好景色下,有人脱去利落男装,着以繁琐仕女衣,她眉眼幸福,幸福在民骨民血之上。
“噗——”
梦里无数人的恨意汇聚在一人,无数人的痛楚汇聚在一人,谢知珩被众生压得直不起身,被众生压得找不回理智。
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痛苦,它崩溃地在谢知珩脑海里尖叫,又不顾谢知珩的承受极限,肆意地去宣泄,将谢知珩折磨得不成样子,折磨得满目是血色。
倾吐的血液沿着席卷的红袍,攀上丝丝金线,攀上暴起的青筋,爬进谢知珩瞳眸里,染了他整个眼眸,染了他一身。
众生的苦与恨由你承担,众生该得的喜与乐被人篡夺,独落在一人身上。
当幻觉里百姓的苦恨与苏望舒的欢喜拼接在一块,印刻在谢知珩眼眸里时,当身体所有的崩溃与痛楚都在折磨谢知珩时,海棠苑外有人跃着步伐走进。
她带来的风,被扭曲成大河永不见天日的腥风,谢知珩嘴里都遍布血腥味。
“殿下要去瞧瞧天命之女吗?”
殿下要去瞧瞧那真正篡夺王朝气运,吸食所有生灵生命的天命之女吗?
幻觉加之幻听,本就有的癫狂疯症,齐齐堆加在谢知珩身上,逼得他不成人样。
步步紧逼,都只为逼谢知珩成那小说里的反派角色,都只为推翻女主眼中圣明的储君形象,回归晏城记忆里偏执残忍、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反派形象。
储君是杀了父亲的仇人,圣人是助她平反的大恩人,系统是稳定众生信仰的圣佛,这才该是苏望舒眼里的世界,才该是小说本来的剧情。
众生在燃烧,以人身作香,为圣佛献上最诚恳的信仰,为系统献上最丰富的积分。
香烧到一半突然断了,面前的菩萨也不如先前那般祥爱,好似披上色彩艳丽的袈裟,手持的玉瓶也不莹润,在烛火下亮着阴冷的光。
晏城有些不敢再去插香,也不敢再拿新香来拜,折断没烧完的香,他有些怒意地踩在脚下,只为使剧跳的眼皮停下,只为平和他心里的不安。
菩萨面前摆放的香炉被插满了香根,都是晏城一人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