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
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305
他满心满意为死去的妇孺祈福,满心满意积攒功德,可每次为菩萨上香,晏城都总觉心里不安,心脏异常的跳跃,就像是在警示他什么。
这种感觉很微弱,几不可察,晏城以为是他忙于奔波,车马劳累的后果,没放在心上,仍为死去的人上香,为她们烧些纸钱,有时富裕起来,也为她们烧些书籍。
怕她们不识字,怕没有老师教她们,晏城只烧些孩童开蒙用的书,烧了些他还记得的才女,写了封信,邀才女为那些不识字的妇孺上课。
他的用意是好的,他的出发点是好,可无奈被诡异利用。
火焰灼烧所有成灰烬,冒起的烟云乌黑不见底,看不见的被篡夺。
那些被篡夺的好意化为笼罩京城的烟云,化为储君逃脱不开的噩梦,化为储君瞳眸里的血色。
本该是血色衣裙,本该是佳梦连连,本该带来无尽情意的人,被系统利用,成为刺穿爱人最深的利刃。
不愿目睹惨案上演,从大江吹来的徐徐清风,吹散蒙蔽晏城的烟云,让他敏锐的直觉再现,让菩萨像再现真实面目。
晏城对着那披上密宗袈裟的菩萨,仔细打量,祥和的面容被精心雕琢,成了世间罕见的佳人美貌,眸眼看不清,却清晰看透她面容里的痴迷。
本是难理解那痴迷何来,若对上袈裟,晏城想到皇家园林后山佛窟里欢喜佛木像,那明妃也如这般痴迷,望向金刚。
晏城后退几步,令守在他身侧的护卫挥刀砍向那菩萨,见玉碎不复全,他才松了口气。
拍了拍胸口,晏城说:“南方一地本就信奉神佛,我以为是净土宗,却忘了荆州刺史是密藏一员,荆州也被圣教收入版图中,被迷惑理智!”
好在他烧香拜佛不过半月,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也少被人瞧见。
他可是儒家最忠诚的粉丝,对儒学十分推崇,怎么可以背叛孔孟,去看那欢喜佛,看那被扭曲教义的圣教!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晏城幽幽望向蹲在一旁玩弄木头的钱维季,愤怒不已。
解平因身为女儿家,没与他们同一辆车,也少与晏城说几句话,故没察觉到晏城对拜佛的痴迷性,跟被洗了脑似的,每日三次不间断。
钱维季不解:“我以为你信佛呢,阿平跟我提过,南方人多信佛,你户籍在荆州,不跟着原身信奉吗?”
“南方信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初到京城时,可见到过我在家里设佛堂?”晏城皱皱眉头,不满地说。
“谁知道,反正我不知道,别赖我身上。”钱维季挥挥手不理人,真是的,就这烧香的事,耽误他欣赏古人智慧。
晏城扫过被人清理出来的玉碎,眼不见心不烦,让人尽快把这些处理了。
他可是得圣人指令,下荆州专为处理圣教一事,怎么可以信奉圣教,一边抓贼一边当贼呢!
不过他本人可不信佛,原身也不信佛,怎么会天天拜佛?晏城又去猜想,到底哪来的诡计,让他烧香拜佛。
原身性子矜傲,才气逼人,不信如来能助力他考上进士,不信如来能保他当高官,原身只信自己,只信自己的天赋与才华。
晏城见佛,只见佛教;见儒,只读儒学;见道,只知太上。
他只看见书籍里的儒释道,只看见文字里的百家争鸣,可看不见藏在里头的信仰,可看不见藏在里头的伪佛。
圣教自藏地来,系统自欢喜佛残骸中生,它与这圣教,与这欢喜佛有割断不了的联系。
每日里,它又轻轻以数语,去引诱晏城欣赏佛像,引诱他将目光看向菩萨,引他对佛教有点关注。
晏城撑着下颌,做思考模样:“下次,你再看见我上香拜佛,你就把我的香折断,把佛像砸碎。”
“?”钱维季发出疑问,“你在发什么神经,佛祖跟你有仇是吧!”
“信我。”晏城拍拍钱维季肩膀,“如果想要我家太子活着,如果不想要盛朝转衰,不想乱世再临,就督促我不要再去拜这什么诡佛!”
收起闲散、嬉笑打闹的面容,穿一身官袍,钱维季这才顿觉,眼前人是官员,正七品的御史,当官的,公务员,体制内的,他的话肯定有意义,很重要。
“行吧,我监督你。”钱维季摸摸后脑勺,无奈接下这苦差事。
收拾完玉碎,今个的休息时间被大江偷了过去,晏城无事可做,捞起钱维季回马车,继续往江陵府赶。
半个月的路程,再怎么磨蹭,也该到江陵府了。
原身为江陵人,家离江陵府不远。族地人从官驿那儿得知消息,计算出马车路程,早早派人蹲守在官驿,喜迎这百年才得的状元郎,百年才有的京城官,钦差御史。
没到江陵府,却又要在路上花费不少时间,哪怕早知会有族人,哪怕早早避开离族地近的官驿,晏城也难以逃离。
刚下马车,晏城就被族人拦住,因受状元郎恩惠,族人皆穿上锦绣衣袍,敲上去与官员无一二区别,可谓已是当地豪族。
远处的山峰连绵,青翠仍旧,冬日的荆州少有大雪纷纷,天依旧蓝白,光依旧温暖,缕缕照在晏城鸂鶒图案的官袍上,照在族人光明坦荡的前途上。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正正在他身上体现,晏城哭笑不得。
这些人同晏城没什么关系,里头也没到与原身有过交流的人,曾以粮米、以钱帛惠赠原身的人不在,都是些陌生人。
既然没有交往深切之人,晏城也懒得花精力同他们有过多交谈,不说回族地光宗耀祖,也不说锦衣回乡,只说暂住官驿,让族地学子有空来官驿这儿进行一番文学交流。
卖弄几分文采,卖弄腹中墨水几多,晏城临时饱了好几月的佛脚,自然轻松应对,没给原身拖后腿,也没浇灭族人对原身的崇拜之心。
只待了几日,只做了几日教书先生,晏城迫不及待想要离去,摆脱族人殷勤的挽留,摆脱他们赠来的茶叶,摆脱名为孝敬实为贿赂的钱帛。
“怎么不多待几天,我看他们都很喜欢你,哪怕你不是原身。”钱维季好奇地问。
晏城苦笑:“他们哪是喜欢我,他们是喜欢我这身官袍,喜欢我状元郎名头,喜欢我太子近臣的身份,喜欢我能提供给他们的便利。这荆州御史,真不好当。”
荆州有二十二郡一百二十二县,如若一个个郡县都巡视过去,晏城起码得要在荆州待个两三年,那可太长,那可离京太久。
“我只想快些巡按完,回京城。”晏城翻开玄鸦寄来的书信,上面的字句随着次数越发少,谢知珩能与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其上笔迹都能让他瞧出,此非谢知珩本人所写,他人代笔。
晏城不信谢知珩有他心,只知京城那人身体恐越发不好。
毕竟在钱维季记忆里,太子是病逝,为江山苦熬身体,熬出一身病,又少听医嘱,每每让他静养都不得,最后病逝在太子位上。
“你的身体如何了,病已痊愈没?”晏城担忧地低声自语,展开书信要写,却难以下笔。
他无法去劝一个尽心为百姓、为江山辛劳的储君,宗室唯一能撑起江山的人,放下朝务,专心养病。
底下皇子尚且年幼,太孙又撑不起来,偌大的江山,居只谢知珩一人,能独撑。
“我好想你,我好想见你,我好想同你说一声,可以休息一会儿。”
晏城靠着堆积成山的书信,用文字说尽他的相思,说尽他的爱意。
荆州爱意浓浓,荡起大江涟漪数数,连青山都在为之轻拂,玄鸦为其护送书信,将情意说得花草皆知。
京城血色重重,震得大河波涛汹涌,连服侍在身侧的内监,也难以阻挡所有痛恨折磨储君理智,清醒少再有。
“真是情意满满,不杀我,就为了让情郎登鸾台,好一对野鸳鸯!”
江陵府,被束缚在官署的荆州刺史面色狰狞,对着数不尽的持刀侍卫,他张着被妇孺血肉涂抹的腥臭血口,扭曲地爬行,不在乎般大喊大叫。
哪怕被绳索缠住手脚,哪怕被侍卫威胁性命,荆州刺史也要吟唱刻在骨血里的佛语。
他一唱,北下的侍卫听不懂,只觉荒谬。可房门外,官署外,整个江陵府都有人应和着,无数人跟着荆州刺史来唱,唱圣教圣诣。
江陵府,动乱生,佛语吟遍了江陵,吟遍了大江。
系统对着不断高涨的数字,对荆州刺史以生命为代价,也要让江陵再复圣教盛景的行为,感到非常满意。
“一切,尚未结束。”
故事,还能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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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白居易《秦中吟轻肥》,《秦中吟》是白居易政治讽喻诗的代表诗作。
ps:苏望舒是钟旺本名,望舒是月亮的雅称,寄予父母对她美好的祝愿。本来想取姝色的姝,但她的相貌被我刻画成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所以改成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