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何仙咕      更新:2025-10-13 11:45      字数:3282
  姜悯没应声,径自打开衣柜翻找,“买的内衣还没到,我记得有件吊带,你穿里边,干活要是觉得热,外套脱了也没事……”
  照顾小孩,她无师自通,进步神速,处处体贴周到。
  周灵蕴脸蛋贴在枕头,“好舒服啊,好不想起床啊。”
  她一阵唉声叹气,慢吞吞爬起,“真的好软好软,我从来没有睡过那么舒服的床。”
  姜悯翻出条洗缩水的运动裤,“这个长度对你来说正好。”
  而姜悯的细致不止体现在衣食。周灵蕴洗漱时没在盥洗台看到她的手表,走到客厅,抬头望向钟表方向,那处竟也空空。
  家里没人,只有阿姨在厨房忙活,周灵蕴去房间找奶奶,阿姨说老太太一大早就上山了。
  “说要回去喂猪。”
  周灵蕴闻到沸锅里飘出的肉馄饨香气,本来要问时间的,肚子咕噜几声,给忘了。
  外头天阴着,瞧不见太阳,昨晚偷偷下了场雨,地面湿漉漉,姜悯说不着急,慢慢溜达过去,周灵蕴估摸时间还早,也不急。
  进厂房,老远闻到饭菜油荤气,周灵蕴心中顿觉不妙,加紧几步跑到板房门口。
  老板一家三口正围坐小方桌吃饭,那孩子扭头看见她,立即端着饭碗蹿出来,喊着“来了来了”,嘴里米饭噗噗直往外喷。
  他又旋风似冲回屋,冲着爹妈嚷嚷:“她来了她来了!”
  “两位老板好。”周灵蕴浅浅鞠躬。
  姜悯站在周灵蕴身边,不说话,只是对她的卑微和谄媚略微不爽地眯起眼睛。
  “二小姐又来体验生活了。”女人也端着饭碗出来,竹筷轻敲碗边,甩开一片辣椒皮。
  “二小姐用饭了没。”男人笑眯眯抿口酒。
  周灵蕴摇头,不接受这个称谓,拉着姜悯跑到一边,“我上班了,谢谢姜老板送我上班,你快回去忙工作吧。”
  “好,我下午来接你。”姜悯道。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周灵蕴挥手拜拜,转头跑进厂房。
  五分钟后,她终于明白姜悯为什么会说“下午”,而不是“中午”。
  “已经十二点了?!”周灵蕴双手抱头,如遭雷击。
  大姐探头往外看一眼,拉她到角落,“上午旷工,你刚过来,老板没为难你吧?”
  周灵蕴呆呆摇头。
  她起晚了!迟到了!
  怕被老板找麻烦,周灵蕴提心吊胆缩在厂房最深处,一下午连水都没怎么喝,不敢出去上厕所。
  大姐给她拿了个苹果吃,说老板一家出去赶集了,周灵蕴这才放松下来。
  “送你来上班那年轻女的,是不是云崖萃的老板?所以他们不敢吱声,欺软怕硬。”大姐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层关系。
  周灵蕴小口咬苹果,额角的汗滴进眼睛,她抬袖抹一把,“我们只是朋友。”
  “跟大老板做朋友?”大姐竖起拇指。
  此时此刻,大老板刚把藏在电视柜后面的钟表拿出来重新挂墙,那块带有机器猫图案的儿童电子表又忘了藏哪儿,到处翻箱倒柜。
  阿姨从屋外进来,冲她招呼一声,“老太太回来了。”
  “她孙女还在这儿,肯定是要来的。”姜悯吩咐泡茶,“请她进屋坐。”
  “带了东西。”阿姨说。
  老太太竟然牵了头大黄牛下山!牛背左右挂两个竹筐,筐里放了几个麻袋。
  她牵牛进院,一把老骨头看着颤巍巍随时要散架,力气还不小,麻袋一个个搬地上。
  阿姨赶忙去迎,老太太跟她介绍,去年冬天的红薯、今年新挖的土豆、晒干舂好的辣椒面,另有大蒜六七挂,干花椒两斤。
  “红蒜,本地红蒜,好得很呐,花椒也是野生的,麻嘞,相当麻,炒肉嘛香——”
  “带这么多东西。”姜悯缓缓走下台阶,“我们有口福了。”
  人还没到跟前,老太太“噗通”一声跪倒。
  她双手合十,虔诚如祷佛,“姜老板,你是好人,大善人,娃娃可怜的,没爹没娘,你带她走嘛,当养个猫儿狗儿,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你是好人的嘛,你给条生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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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你今天没有雨衣喽——
  为了周灵蕴,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已两次屈下膝盖,额头触地。
  第一次,在茶厂办公室,姜悯未能亲见,只从人事经理模糊言辞中拼凑出大概轮廓。
  第二次,在她家门口,她面前,清晰不容回避。
  “咚”一声,老人膝盖骨发出黑瓦片掉地时的脆响,姜悯心也紧跟着碎成几片。纵然她向来自诩强大冷漠。
  老人喋喋不休重复:“给条生路”、“当个猫儿狗儿养”、“她不白吃”、“能干活”……
  阿姨惊呼着上前搀扶,老人强硬推离,身体折叠,以额触地,发出沉重闷响。
  姜悯知道阻拦是徒劳的。她只有些好奇,如果周灵蕴亲眼看到这一幕,心中是何感想?
  那么倔,那么要面子一小孩。
  姜悯从不否认自己心底的卑劣。
  “我很喜欢周灵蕴,我之所以对她产生特别关注,愿意照顾她,肯向她提供帮助,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我小时候一位朋友。可惜,那位朋友十年前就离开人世了。”
  姜悯得把这些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她的仁慈是有条件的。
  “我想带她离开,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好的教育,您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少女时代遗憾的一种弥补,但周灵蕴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我看得出来。她坚强、勇敢,我欣赏她身上一切优秀品质,可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不喜欢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姜悯最终表示“收下”。阿姨默默上前,麻袋搬运至储藏室。
  老人一言不发,艰难从地面爬起,蹒跚走出别墅高大的雕花铁门。她背影消失在拐角,树下黄牛焦躁扯动绳索,发出悠长的哀鸣。
  周灵蕴以为今天可以混过去的。
  晚饭前老板要是还没回,她偷偷溜走,先回家安抚奶奶,让奶奶别再下山来接她。
  关于工作时长,老板一家不好说话,她也不敢搞特殊,下次把家里手电带出来好了,回家的路她熟得很。阿姨就会吓唬她,哪儿有那么多野猪。
  周灵蕴跑出来上厕所,蹲在那捏着鼻子盘算好,起身回头冲水,开门打算走出去,却发现门好像卡住了。
  她用力推了几下,没推开,疑惑间,一声低笑从门外传来。
  周灵蕴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小恶魔竟然回来了!
  怎么会,不是赶集去了吗?
  周灵蕴一时反应不及——人的两条腿跟车不能比,她没有过搭车去镇上赶集的经历。
  厕所简易,几块空心砖架高,安的蹲便器和抽水箱,三面塑钢板外加一扇生锈的铁栅门,遮挡仅是几片装米的破麻袋,用扎带捆束在四周。
  周灵蕴撕开风化发脆的麻袋一角,伸头往外看,并没有重物抵在门前,她伸手往外摸,尝试打开。
  “你出不来。”小孩得意宣告。
  周灵蕴摸到一把冰冷的大锁,那种带个半环的黄铜锁。
  “你干嘛关我啊,我要去干活的。”她朝外喊。
  “你陪我玩。”小孩挺着肚子说,手里拿把集上买的塑料大砍刀。
  “我可以陪你玩啊,但你要让我出去。”周灵蕴把麻袋口撕大些,四处张望,希望有人经过。
  小孩扔开砍刀,跳上来,热心帮她一起撕麻袋。
  “是谁弄的锁呀,你看见了吗?他可能不知道里面有人。”心头一丝荒谬的希望,周灵蕴好声好气哄,“你帮我去厂里喊个大人好吗?让他们放我出去。”
  碎麻袋堆得一地,只剩个光铁门架子,周灵蕴支着脖子瞅了半天,为避免污染,厕所修得有点远,外头半天不见人经过。
  喊也是没用的,厂里噪音大得很。
  “好了。”小孩退后几步,拍拍手。
  “帮我喊人。”周灵蕴两手攀着铁门。
  小孩摇头,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他绕到一边,拖来一根长长的塑料软管,回到门前冲着周灵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小齿,“我要帮你洗澡。”
  他说,你今天没有雨衣喽——
  心彻底凉透,周灵蕴早知道会这样。
  她时常感觉自己有种残忍的预知能力,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艰难和不幸,对恶意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这份预感几乎从不失约,此刻再一次成为冰冷的现实。
  水柱激打在面颊,周灵蕴毫无防备,她本能捂住刺痛的左眼,迅速背过身去。
  对方有备而来,她是困在铁笼里的猎物,毫无还手之力,她唯一能做的,是用自己单薄的脊背默默承受、抵挡,等待施暴者疲惫厌倦。
  小孩捏着水管半挂在铁门上,“你今天没有雨衣喽——”